第二百二十五章 追逐（上）
「啊沙里瓦娜，」他斷斷續續地說，「原諒我。我不是有意要把你卷進我的煩惱里。我不知道我應該做什麼。我只知道……」
「這件事情……你非做不可。」啊沙里瓦娜接上他的話。
吉爾賽那斯抬起頭。啊沙里瓦娜用破毯子遮住了身體。這個欲蓋彌彰的動作只讓他體內的火焰更為高漲。
她銀色及腰的長發在月光中閃爍著。毯子只能勉強遮住她光滑的肌膚。
吉爾賽那斯慢慢地站起身，走向她。她仍然站在森林的邊緣，隨時有可能逃開。他仍然可以感受到她的恐懼。但她已經放下了刀子，至少這一點是好的。
「啊沙里瓦娜。」他說，「我做的事情違反了一切精靈的傳統。
當我的妹妹告訴我要偷取龍珠的時候，我應該直接告訴我的父親，我應該立刻警告所有的人。
我應該自己把龍珠藏起來——」
啊沙里瓦娜走近一步，仍然抓著那床毯子。「那麼，你為什麼沒有呢？」
她低聲問。
吉爾賽那斯站得極靠近池子的盡頭。從那邊流下來的河水，有如銀色的簾幕。
「因為我知道我的同胞錯了，羅拉娜是對的，史東是對的。把龍珠交給人類是對的！
所以，我們一定得打贏這場仗！我的同胞們是錯的，他們的律法。他們的傳統都是錯的。我知道——我心裏面都清楚！但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這讓我很痛苦——」
啊沙里瓦娜慢慢地走近池邊，同時也從另外一邊走向那銀色的簾幕。
「我懂。」她柔聲說。「我的……我的同胞們也沒辦法明白我在做什麼，或是為什麼而做。但我知道什麼是對的，而且我相信自己。」
「我真心羨慕你，啊沙里瓦娜。」吉爾賽那斯低聲說。
他踏上了池中最大的一塊石頭。啊沙里瓦娜的銀髮飛舞，像是天上的銀河掉落在她肩膀，她現在距離吉爾賽那斯，不過只有幾尺遠。
「啊沙里瓦娜——」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我離開我的同胞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你明白的。」
他對她伸出手，手心向上。
啊沙里瓦娜退後一步，搖搖頭。她的呼吸變得急促。
吉爾賽那斯又向前一步。「啊沙里瓦娜，我愛你！」他柔聲說。
「你看起來非常孤獨。就和我一樣。求求你，啊沙里瓦娜！我發誓，我不會再讓你孤單的了……」
啊沙里瓦娜遲疑地朝他抬起手。吉爾賽那斯快如閃電地將她拉過水麵，緊抱住她，將她安放在身邊的石頭上。
等到她警覺到自己掉入陷阱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困住她的不是男人的擁抱，因為她可以輕易掙脫。
是她對男人的愛讓自己深陷其中，他對她深沉無悔的愛，已經決定了兩人的命運，也讓他一起被困在命運的牢籠里。
吉爾賽那斯可以感覺到她的身體在發抖，但看著她的眼睛，他現在明白她是被熱情驅使，而不是恐懼。
他捧起她的臉，愛憐地親吻著她。啊沙里瓦娜一隻手仍然緊抓著蔽體的毯子，但她的另外一隻手回應了他的擁抱。她的雙唇柔軟，和他一樣的醉心。
突然，吉爾賽那斯感覺到了嘴上有著成威的淚水。他往後退，驚訝地看見她正在流淚。
「啊沙里瓦娜，不要哭！我很抱歉——」他放開了她。
「不！」她用沙啞的聲音在他的耳邊說。「我不是因為你的熱情冒犯而流淚。我是為了自己掉淚，你不會明白的。」
她羞怯地伸出一隻手，拉住他的脖子，讓他靠近。當他親吻她的時候，他感覺到她的另外一隻手，原先抓著蔽體的那張毯子的手，無限愛憐地輕撫著他的臉。
啊沙里瓦娜的毯子悄悄地滑入河中，順著銀色的水流，正流向不知名的地方。
——
第二天中午，因為已經到了河流在山中的源頭，大夥被迫要棄船。
這裡的河水十分淺，並且泛著湍急的白沫。許多卡岡納斯提精靈的小船，也放在岸上。把小船拉上岸邊之後，大夥立刻遇上了一群從森林裡出來的卡岡納斯提精靈。
他們抱著兩個年輕精靈戰士的屍體。有些精靈抽出了武器，如果不是啊沙里瓦娜和泰洛斯立刻上前和他們談話，恐怕他們已經大開殺戒了。
兩人和卡岡納斯提精靈談了很長一段時間，大夥則不安地看著下游。
一等到卡岡納斯提精靈們覺得夠安全，他們天剛亮就出發了。但他們還是不只一次看到背後緊追不捨的黑色小船。
泰洛斯回來之後，他黝黑的臉表情更為凝重。啊沙里瓦娜則是氣得滿臉通紅。
「我的同胞們不願意幫助我們。」啊沙里瓦娜回報。「他們今天已經被浙錫人攻擊兩次了。他們把這新的邪惡入侵怪罪到那些乘著白色船隻前來的人類身上——」
「這太可笑了！」羅拉娜打斷她。「泰洛斯，你沒有告訴他們有關這些龍人的事嗎？」
「我試過了。」鐵匠說。「但恐怕種種證據都對你們不利。卡岡納斯提精靈看見了那隻白龍在你們的船上，但是卻沒有看見你們把她趕走。
不論如何，他們還是同意讓你們通過他們的勢力範圍，但卻不會給予我們任何的幫助。
這還是靠我和啊沙里瓦娜用性命擔保，才換來的。」
「龍人在這邊幹嘛？」羅拉娜的恐怖記憶又回到腦海中。
「他們有多少人？南亞特蘭蒂斯大陸也被入侵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許我們應該回頭——」
「不，我不認為。」泰洛斯若有所思地說。「如果龍騎將的大軍已經準備好要佔領這座島嶼，他們應該會派出數以千計的龍人和上百的飛龍才對。
他們看起來應該只是讓狀況更糟糕的小規模巡邏隊而已。龍騎將們也許覺得精靈彼此會先自相殘殺，而不需要讓他們大費手腳。」
「惡龍軍團尚未準備好要攻擊亞特蘭蒂斯。」德瑞克說。「他們在北方還沒有足夠堅強的陣地，所以還在等待合適的時機。
但這只是時間的問題，這也是我們為什麼要這麼迫切地帶著龍珠到聖奎斯特，在那裡召開聖白石議會，決定要怎麼處理它。」
大夥收好自己的補給品，開始在高低不平的地形上前進。啊沙里瓦娜帶領著他們沿著一條靠近河水的小徑前進。
他們可以感覺到，卡岡納斯提精靈們不友善的眼光，始終跟隨著他們。
地形迅速開始攀升，變得兇險而陡峭。泰絡斯很快地告訴他們，這個地方是連他也沒有來過的；
只能靠著啊沙里瓦娜帶大家前進，羅拉娜對這樣的狀況感到十分不高興。
她猜測她的哥哥和這個女孩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讓小倆口不時交換著秘密的笑容。
啊沙里瓦娜和她的同胞在一起的時候，忙裡偷閒換上了一套衣服。她現在穿著卡岡納斯提精靈女子的日常服裝；
一整套皮衣皮褲，外面罩著厚重的毛大衣。
她的頭髮梳洗整理之後，每個人都知道了她的名字是有原因的。她那頭亮銀色的長發，閃耀著奇異的金屬光澤，被散在她的肩膀上，散發出與眾不同的氣質來。
啊沙里瓦娜是一個能力驚人的嚮導，他們被迫要用急迫的步伐才能趕上她。
她和吉爾賽那斯並肩走著，一路上以精靈語不停地交談。日落後不久，他們來到了一個黑暗的洞穴。
「我們要在這邊過夜。」啊沙里瓦娜說，「我們應該已經擺脫了後面的追兵。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山裡面的路。
但最好還是不要冒險生火，晚餐恐怕得吃冷食了。」
白天的攀爬讓眾人筋疲力盡。用完餐之後，他們在洞穴裡面布置睡覺的地方。
大夥緊擁著毯子和所有厚重的衣物，瑟縮地睡去。安排守夜的順序時，羅拉娜和啊沙里瓦娜堅持要為大夥分憂解勞。
整夜沒有什麼變化，大夥只聽得見外面冷風刮過岩石的聲音。
第二天早上，韋德從洞穴不明顯的人口技出去想要看看風景的時候，他突然退了回來。
他把手指放在唇上，用手勢叫大家跟著他出去。
泰洛斯推開用來擋住人口的巨石，大夥躡手躡腳地跟著韋德走出去。
他帶著他們來到距離洞口不過二十尺的一個路口，面色凝重地指著地上的積雪。
地上是清晰的腳印，強風和大雪還來不及將它們掩蓋。這些腳印並沒有陷入很深的積雪中。
沒有人開口，因為每個人都可以認出，這明顯是精靈足跡的特徵。
「他們一定是在晚上的時候超過了我們。」啊沙里瓦娜說。「我們也不能在這裡久待，他們很快就會發現追丟了人，開始往回走。我們得立刻離開。」
「我看不出來這有什麼分別。」弗朗西斯科不悅地嘟噥著。他指著他們自己明顯可辨的足跡，再抬頭看看蔚藍的天空。
「我們就坐在這邊等他們更好，省了他們的時間，也讓我們不必麻煩。我們根本不可能掩蓋我們的足跡嘛！」
「也許我們沒辦法掩飾足跡。」泰洛斯說，「但我們還是有機會領先他們個幾里。」
「也許吧。」德瑞克嚴肅地說。他彎下腰解開劍鞘，往回走進洞穴中。
羅拉娜抓住史東。「絕對不能流血！」她注意到德瑞克的行動，緊張地低語。
騎士搖搖頭，跟著其他人一起走。「我們不能夠讓你的同胞阻止我們把龍珠送到聖奎斯特。」
「我知道！」羅拉娜低聲說。她低下頭，束手無策地走進洞穴中。其他人馬上做好了動身的準備。德瑞克站在洞口，不耐煩地看著羅拉娜。
「你們先走。」她不願意讓其他人看見她在流淚。「我馬上就來。」
德瑞克不耐煩地離開了。泰洛斯、史東和其他人將腳步放慢，擔心地看著羅拉娜。
「你們先走。」她比著手勢。她需要自己獨處一陣子。
但她腦海中只有德瑞克放在劍鞘上的手。「不可以！」她鄭重地對自己發誓。
「我絕對不會和我的族人兵戎相見。一旦這樣做就等於讓惡龍獲得了勝利。我會先放下自己的武器——」
她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一轉身，她的手反射性的放在劍柄上，這樣的情景讓羅拉娜呆了片刻。
「啊沙里瓦娜？」她驚訝地看見女孩躲在陰暗的角落。「我以為你已經離開了，你在這裡做什麼？」
羅拉娜快步走到啊沙里瓦娜剛剛跪在地上的位置，她的手似乎在地板上撥弄著什麼東西。
野精靈很快地站起身。
「什——什麼都沒有。」啊沙里瓦娜喃喃道。「我只是在收拾東西。」
在啊沙里瓦娜身後，冰冷的洞穴地上，羅拉娜認為自己看到了龍珠，它表面閃耀著奇異的光芒。
但在她有機會進一步察看之前，啊沙里瓦娜連忙用斗篷蓋住了龍珠。
當她這樣做的時候，羅拉娜也注意到她一直用身體掩飾著，她剛剛在地面上撥弄著的東西。
「來吧！羅拉娜。」啊沙里瓦娜說，「我們動作得快一點。如果我拖累了你們，那很抱歉——」
「一會就好。」羅拉娜嚴肅地說。她開始走向野精靈身後。啊沙里瓦娜死命地抓住她。
「我們得快一點！」她的語氣帶著十分強硬的口吻。即使隔著羅拉娜厚重的斗篷，她還是抓得羅拉娜隱隱生痛。
「放開我！」羅拉娜看看女孩冷冷地說，她的綠眼睛中既沒有恐懼也沒有憤怒。啊沙里瓦娜低垂著雙眼，放開她的手。
羅拉娜走到洞穴的後方，低頭詳細地觀察。她看不出任何異樣，地上有一些樹枝樹皮和焦黑的木塊，一些石頭，如此而已。
如果這是某種記號，那麼實在非常的簡陋。羅拉娜用靴子踢散地上的東西，轉過身來抓住啊沙里瓦娜的手臂。
「你看。」羅拉娜冷冷地以精靈語說，「你留給你朋友的訊息將會很難辨認。」
啊沙里瓦娜究竟是不是間諜呢？這是個值得深入探討的問題。羅拉娜對她的不信任溢於言表，但當下的情況讓她別無選擇。
這次潛逃是因她而起，或許最終也會因為她而失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