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虛驚

  「又弱又怕的感覺如何，親愛的哥哥？」他柔聲問。


  羅德利斯轉過身，跨過星辰之塔門口莉娜和韋德的屍體，消失在門后的黑暗中。


  史東、羅伯特和艾拉剛抵達塔底，就看見草叢中躺著一具軀體。


  如幻影般的幽靈和精靈戰士開始圍繞著他，不停地用手中冰冷的武器攻擊著，一邊尖嘯著。


  「卡拉蒙！」羅伯特心碎地大喊。


  「他的弟弟呢？」史東斜眼看著艾拉，「毫無疑問的是棄他於不顧了。」


  羅伯特搖著頭，眾人跑上前去幫助他。


  史東和艾拉用手中的劍將幽靈們阻擋住，羅伯特則開始察看身受重傷的卡拉蒙。


  卡拉蒙張開模糊的雙眼，在眼前的一片血紅中，勉強認出羅伯特的模樣來。


  他努力地試著要開口說話。


  「保護羅德利斯，羅伯特——」卡拉蒙咳出一大口血。「我不會繼續在他身邊了，幫我照顧他。」


  「照顧羅德利斯？！」羅伯特憤怒地問。「他把你留在這邊等死，等死啊！」羅伯特抱緊卡拉蒙，卡拉蒙疲倦地閉上眼。


  「不，你錯了，羅伯特。是我叫他走的……」戰士的頭無力地向前一委頓。


  夜色開始籠罩他們。精靈們全部消失了。史東和奇拉並肩站在死去的戰士身邊。


  「我剛剛跟你說過什麼？」史東粗魯地問。


  「可憐的卡拉蒙。」艾拉蹲在卡拉蒙身邊。「我一直知道最後會是這樣子的。」


  她沉默了一會，接著柔聲說，「所以我的小羅德利斯終於已經擁有了真正的力量，」她嘲諷地自言自語。


  「那是用你弟弟的命換來的！」


  艾拉轉頭看著羅伯特，彷彿試著要了解他說的話。接著她聳聳肩，低頭看著倒卧在自己血泊當中的卡拉蒙。「可憐的孩子。」她低聲說。


  史東用斗篷蓋住戰士的屍體，眾人開始搜索塔的入口。


  「羅伯特——」史東指著眼前說。


  「喔，不要，不要是韋德。」羅伯特喃喃說。「還有莉娜。」


  坎德人的屍體正好在門後面，他小小的肢體因為劇毒的副作用而捲曲著。他身旁躺著莉娜，一頭紅髮浸在血泊中。


  羅伯特跪在他們身邊，坎德人隨身攜帶的一個小包裹在；臨死前的掙扎中打了開來，東西散了一地。


  羅伯特看見金色的閃光。他彎下身去撿起了一個精靈所製作的戒指，雕刻著長春藤的模樣。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雙手捂住臉，淚水開始不爭氣地滑下。


  「羅伯特，我們已經無能為力了。」史東把手放在朋友的肩上。


  「我們一定得繼續前進，結束這整個惡夢。如果我做不到，那麼我至少要殺了羅德利斯之後再死。」


  死亡不過是個幻象，這只是個夢，羅伯特不停地念著。只這是法師所說的話，而他也看見了法師的所作所為。


  我會醒來的，他用盡所有的意志力去相信這是一個夢。


  但當他再次張開眼睛的時候，坎德人的屍體仍然無情地出現在他眼前。


  羅伯特緊握住手中的戒指，跟著其他兩個人走進了被青苔所覆蓋的大理石走道。


  精緻的繪畫高掛在牆上的金制架子上。透過高大、沾滿污跡的窗戶射進了一道鬼魁般的微光。


  這條走道也許以前非常的美麗，但現在連牆上的壁畫都有著死亡的氣息。


  三個人走著，慢慢地注意到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閃爍著奇異的綠光。


  眾人可以感覺到綠光中所含的能量，彷彿像溫暖的太陽般一陣陣地擊打著臉龐。


  「邪惡的中心。」羅伯特說。他的心中充滿各種激動的情緒，憤怒、懊悔、復仇的衝動。


  他開始跑向前，但那道綠光像是實體般的，夾帶著周遭的空氣開始擠向他，最後連踏出一步都需要非常大的努力。


  艾拉在他的身邊跌跌撞撞地走著，雖然羅伯特自顧不暇，但他還是伸出一隻手摟住艾拉。


  艾拉的臉上滿是汗水，黑色的頭髮緊貼在濕透的前額上。


  她的眼中充滿恐懼，羅伯特第一次見到她這麼害怕。


  史東開始劇烈喘息，漸漸支撐不住自己穿著沉重盔甲的身軀。


  一開始，他們似乎一點進展都沒有。慢慢地他們發現自己正在一寸一寸地，向那個發出綠光的房間前進。


  那片光芒現在已經強到讓人無法直視，每一步都必須花費更多的力氣。


  他們已經疲憊不堪，肺像是有火一般在燒，肌肉則無比酸痛。


  正當羅伯特覺得自己再也無法踏出一步時，他聽見有個聲音呼喊他的名字。


  他抬起正劇烈疼痛的頭，看見羅拉娜站在面前，手中拿著劍，她似乎完全不受周遭壓力的影響，歡天喜地向著他跑來。


  「坦賽勒斯！你沒事！我一直在等——」她把話吞回去，看著羅伯特摟著的女人。


  「是誰——」羅拉娜開口問，接著她突然明白了。這就是那個人類女子，艾拉。羅伯特愛著的女人，她的臉色變得蒼白，接著轉成血紅色。


  「羅拉娜——」羅伯特感覺到不知所措，為了自己竟然讓她難過，感到十分沉重的罪惡感。


  「羅伯特！史東！」艾拉指著身後大喊。


  每個人聽見她話聲中的恐懼，都立刻轉過身來看著那染著綠光的走道。


  「達拉斯·特斯洛，得特啊哈斯！」史東驚訝地用索蘭尼亞語說。


  走廊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綠龍，它的名字叫做湛藍·血暴，它是坎德拉上少數的巨龍。


  只有最巨大的紅龍身軀才會比它龐大。


  它聞到了鋼鐵、人類、精靈血肉的味道，在走廊上搜尋著，身上散發出令人難以逼視的綠光。它炯炯有神的雙眼看著大夥。


  他們沒辦法移動分毫，被眼前的景象嚇得無法動彈，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巨龍摧枯拉朽的撞開整個走廊，彷彿這些大理石都只是幹掉的泥巴。它張開血盆大口，湛青沿著走廊走向他們。


  他們什麼事都不能做。武器在僵硬的手中無用的晃蕩著。他們滿腦子都是自己的死狀。正當巨龍漸漸逼近時，一個影子從沒人發現的走道中冒了出來，站在他們面前。


  「羅德利斯！」史東靜靜地說。「我以諸神之名起誓，你將為你哥哥的死付出代價！」


  騎士忘記了眼前的巨龍，腦中只有卡拉蒙僵硬的身軀，他高舉著劍撲向法師。羅德利斯只是冷冷地瞪著他。


  「儘管殺了我，騎士，你就會親手毀滅了自己和所有的人。


  因為我的魔法，只有借著我的魔法——你們才有機會打敗湛藍·血紅之怒！「


  「站住，史東！」雖然他的心中也同樣充滿了恨意，但羅伯特知道法師是對的。


  他可以感覺到羅德利斯的黑袍中散發著強大的氣息。「我們需要他的力量。」


  「不可以，」史東搖著頭，羅德利斯靠近大夥，他則一步步地後退。


  「我以前就說過，我絕不會靠他保護。現在不會。再會了，羅伯特。」


  在任何人來得及做出反應之前，史東走過羅德利斯，朝向湛藍·血紅之怒走去。


  綠龍等待著自從他征服了西瓦那斯提之後第一次的挑戰，渴望地擺動著他的頭。


  羅伯特緊抓著羅德利斯。「想想辦法！」


  「騎士擋住了我。我施的法術也會殺了他的。」羅德利斯回答。


  「史東！」羅伯特大喊，他的聲音空洞的迴響著。


  騎士遲疑了一下。他側耳傾聽著，但並不是在聽羅伯特的聲音。


  他聽見的是一陣清澈、響亮的喇叭聲，它的樂聲像是家鄉白雪覆蓋的山脈上冰冷的空氣般清脆。


  單純的喇叭聲撫平了他被恐懼、絕望所掩蓋的心靈。


  史東發出雀躍的戰呼回應這喇叭聲。他高舉起寶劍，那柄他父親傳下來，劍鞘上有著翠鳥和玫瑰的古董。一扇破碎的窗戶中照進了一道月光，銀色的月光反射在刀鋒上，穿透了這濃密、邪惡的綠光。


  喇叭聲再次響起，史東也再次回應，但這次他發不出聲音來。因為喇叭的樂聲變調了，不再甜美清澈，它的聲音粗魯，充滿了嘲笑的意味。


  不！史東靠近綠龍的時候想。這明明是敵人的號角聲！他被騙進陷阱中了！他可以看見四周被龍人士兵包圍，嘲笑著他的愚笨和粗心。


  史東停下腳步，他緊抓住刻的手開始在手套里冒汗。無法擊敗的巨龍就在他面前，四周還包圍著無數的士兵，每個都舔著嘴唇，等待著他自投羅網。


  恐懼在史東的胸口堆積，他的皮膚變得又冰又黏。號角三度響起，這次更加的恐怖、邪惡。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沒有意義。


  死亡、毫無榮譽的下場在等待著他。絕望籠罩著他，他無助地看著四周。羅伯特呢？他需要羅伯特的時候卻找不到他。


  他無助地不停覆誦著騎士信條，榮譽即吾命，但這些字句在他的耳中聽來空洞、無意義。他不是個騎士。這信條對他來說有什麼意義？

  他一直活在自欺欺人的愚蠢幻夢中！史東的寶劍開始顫抖，接著掉下地；

  他的創躺在地上，他像個孩子般的跪在地上啜泣著，不願意麵對眼前的恐懼。


  湛藍·血紅之怒利爪一揮就結束了史東的生命，湛藍·血紅之怒用利爪穿透了他的身體，接著不屑地將他丟到地上。


  成群的龍人蜂擁而上，想要將他砍成肉醬。


  但他們被阻擋住了。一個在月光下閃著銀光的身形跑向騎士的身體。羅拉娜很快地低下身，拿起史東的寶劍。接著直起身，她面對著那些龍人。


  「敢碰他就得死，」她含著眼淚說。


  「羅拉娜！」羅伯特尖叫著試著跑向前幫她忙。


  但龍人撲向他，他只能拚命地砍殺著，試著要靠近精靈女子。當他快要到達羅拉娜身邊時，他聽見艾拉呼喊著他的名字。


  他回頭看見她正被四名龍人包圍。半精靈遲疑地停下腳步，就在那一刻，羅拉娜的身體被龍人一劍穿透，倒在史東的身體上。


  「不要啊！羅拉娜！」羅伯特大吼著沖向她。但他又聽見艾拉再度呼救，他停下來捧住頭，不知道該怎麼辦，眼睜睜地看著艾拉倒在敵人的攻擊下。


  半精靈迷惘地啜泣著，覺得自己快被逼到瘋狂的邊緣，渴望死亡可以結束這樣的痛苦。


  他緊抓住姬斯——卡南的魔劍，沖向那隻綠龍，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殺掉敵人，或是乾脆被殺。


  但羅德利斯擋住了他的去路，他像是個黑曜石製成的墓碑，站在巨龍面前。


  羅伯特倒在地上，知道自己的死亡已經註定。他緊抓著手中的金戒指，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接著他聽見法師吟唱出威力強大的咒語，巨龍則憤怒而又痛苦地大吼。


  兩者在死斗著，但羅伯特不想去管。他緊閉上雙眼，不聽外界的所有聲音，只有一樣東西還有意義——他手中握著的金戒指。


  突然羅伯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戒指壓著他的手掌：金屬的部份感覺起來冰冷，邊緣則很粗糙。他可以感覺到上面雕刻著的圖案割裂他的手掌。


  羅伯特閉上眼，用力握著那戒指。金子緊壓著他，深深的陷入肉里。痛……真痛……


  原來我在做夢！


  羅伯特睜開眼。索林那瑞的銀色光芒和努林增瑞的紅色光芒照耀著眼前的高塔。他躺在一片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他的手緊緊握著，讓自己痛醒過來。


  疼痛——戒指——惡夢！羅伯特記起了剛剛的夢境，驚恐地坐起身。但整個大廳里只有一個人。羅德利斯正軟癱在牆邊，不停咳著。


  半精靈掙扎著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羅德利斯。他越走近就越可以看見羅德利斯的唇邊掛著血跡，就如同他瘦弱身軀上披著的血紅色袍子一般。


  真是一場讓人痛入骨髓的夢境，羅伯特如是想到。


  羅伯特打開手——空無一物。


  半精靈打量著大廳四周。此地就像他的手般空無一物。朋友們的屍體不見了，綠龍也不見了。


  一面破牆中吹來一陣冷風，吹過羅德利斯身上的紅飽，捲起地面上的枯葉。


  半精靈走到羅德利斯身邊，正好抓住緩緩倒下的年輕法師。


  原來這一切——都只是夢。謝天謝地，這只是一場未曾發生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