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啟程
火光在嘶嘶聲中熄滅,升起一股白煙。「事情不見得都像你們精靈認為的一樣簡單,只有黑與白。
法師救了我們很多次。我開始相信他的推理——我承認我覺得這比盲目的信仰更容易使人相信!」
「你們精靈?!」羅拉娜大叫。「你的口氣聽起來還真像個人類!
坦塞勒斯,你體內留著的精靈血統,比你願意承認的要多得多!
你以前說留鬍子不是為了掩飾你的血統,我相信你。
但現在我不敢確定了。我身處在人類之中已經夠久,夠了解他們對精靈的看法了!
我為我是精靈而感到驕傲。
但你不是!你感到羞恥!為什麼?因為你愛上的那個人類女子,她叫什麼來著?艾拉?「
「閉嘴,羅拉娜!」羅伯特大吼道。
羅伯特再也不願想起那段已久的往事,他只想過好現在,珍惜眼前的人與物。
他憤怒地把一隻火把丟到地上,大步走向站在門口的精靈女子。
「如果你想要討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你和伊力斯坦呢?他也許是個帕拉丁的牧師,但他也是個男人——相信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我每天都只聽到你說——」
他開始捏著嗓子學起她的聲音,用怪異的腔調道:「『伊力斯坦很有智慧』、『只要問伊力斯坦,他一定知道該怎麼做的』、『聽伊力斯坦的話,羅伯特——」
「你怎麼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羅拉娜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
「我敬愛伊力斯坦,我尊敬他。他是我所見過最體貼,也最有智慧的人。
他樂於犧牲自己,一輩子都為了別人而活。但我所愛的只有一個,我只愛過一個人,雖然我開始懷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你在可怕的斯拉莫瑞里曾說過,我的行為幼稚得像個小女孩,所以最好趕快長大。
我已經長大了,半精靈羅伯特。
在過去的幾個月中,我看過死亡,也目睹了無數的苦難。我從沒有如此害怕過!
我學習如何戰鬥,如何去殺死我的敵人。每件事都讓我感到無比的難過與掙扎,直到麻木為止。
但讓我更難過的是看見你依然保持著清澈的眼神。「
「我從不認為自己是個聖人,羅拉娜。」羅伯特靜靜地說著。
銀色和紅色的月亮升起,雖然不是滿月,但仍然亮到足以讓羅伯特看見在羅拉娜的大眼中滾動著的淚水。
他伸出了手想摟著她,但她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
「你也許從不這樣認為。」她忿忿不平地說。「但你顯然有意要讓我們這樣想!」
她對他伸出的手視若無睹,從牆上抓下一支火把,走進索巴丁王國的黑暗通道中。
羅伯特獃獃地看著她的背影,她那晶蜜色的頭髮反射著火光,看著她婀娜多姿,有如故鄉白楊樹般的身影漸行漸遠。
羅伯特站了一陣子,看著她的背影,搔著在坎德拉——沒有其他精靈長得出的濃密紅鬍子。
他思考著羅拉娜的最後幾句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艾拉。
想起她蓬鬆的黑色捲髮,她暴躁、剛愎自用的個性,和她健壯、輕盈的、為了成為女劍客而鍛鍊出來的身體。
然而這幅圖像隨即慢慢消失,被一雙清澈、冷靜的精靈雙眸所取代。
如雷般的聲響回蕩在群山中。移動巨大石門的機關開始啟動,讓石門慢慢地關閉起來。
羅伯特看著它關上,決定不要進去。
「關在墓穴里。」他笑著想起史東的話,但他的心中同時也感到一股寒意。
他靜靜地站了片刻,看著那扇沉重的石門攔阻在他和羅拉娜之間。
石門發出一陣沉重的悶響,關了起來。這片山壁變得冰冷,毫無生物的氣息。
羅伯特嘆了一口氣,拉緊斗篷,向著森林走去。即使睡在雪地里也比睡在地底下要好多了。
前往塔西斯前必經的灰燼平原,此刻想必也被封在層層積雪下。
邊走邊想著日後的旅程,羅伯特抬頭看著夜空。
它閃著美麗的星光,但兩個空洞遮掩了原本無假的美麗,羅德利斯所說的兩個失蹤的星座。
天空的空洞,我的心中也有著同樣的空洞。
在和羅拉娜的激烈爭執后,羅伯特幾乎為可以開始接下來的旅程感到高興。
每個人都同意要離開,他知道這群朋友們並不覺得在難民間能找到歸宿。
這趟旅程的準備工作讓他有很多事情可以忙。他可以告訴自己不在乎羅拉娜躲著他。
在旅程之初,天氣讓大夥都感到很愉快,幾乎有回到了秋天的感覺。
陽光照耀著大地,驅趕了所有的寒意。只有羅德利斯仍披著最厚重的斗蓬。
剛開始橫越平原的北邊時,大伙兒都十分愉悅地彼此調侃著、喀鬧著,談著過去以往居住在維洛時的趣事。
沒有人提起最近所經歷的種種黑暗、邪惡的事,彷彿在眼前光明的遠景之下,他們可以用意志力讓相同的事情不再發生。
夜晚,伊力斯坦總會在營火旁解說著他剛從隨身攜帶的白金碟上所學習的新知識。
他的故事溫暖了空虛的心靈,也更堅定了他們的信念。即使是羅伯特,花了一輩子所尋找的真實信仰如今出現眼前,他卻反而用更挑剔的態度驗證著。
也開始覺得它確實值得相信。
他試著想要相信它,但有件事阻礙了他——每當他望向羅拉娜的時候,他的內心便明白是什麼在阻擋著他。
直到他解決自己內心的掙扎為止,他體內不停交戰著的人類與精靈的血統是不會讓他安靜下來的。
只有羅德利斯沒有加入他們的討論,那些快樂的談笑、嬉鬧與營火旁的聊天都與他無關。
法師整天都研讀著他的法術書。
如果被打攪了,他便會惡言相向。晚餐之後(他吃得很少)。
他會自己一個人坐在草地上,看著夜空,那兩個空虛的空洞,反射在他沙漏般深邃的眼眸中。
幾天之後,大夥的情緒就開始變得低落。太陽被雲朵遮住,寒冷的北風呼呼地吹著。
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雪,有一整天他們被暴風雪困在洞穴里無法行動。
雖然沒有人可以說出原因,但他們晚上派出加倍的守衛,威脅和壓力越來越明顯。河風擔心地看著留在身後的足跡。
正如同哈勃所說的,一個瞎掉的溪谷矮人也可以跟蹤他們。威脅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彷彿有人隨時在他們的身邊側耳傾聽著。
但會是什麼人,會出現在這個幾近三百年沒有人跡的灰燼平原上?
巨龍嘆口氣,伸展著寬大的翅膀,把身體從舒適的溫泉之中拉起。
他從一片水蒸汽中現身,小心翼翼地走人寒風之中。冰冷的冬日微風刺痛著他細緻的鼻腔和喉頭。
他強自壓抑著回到溫泉中的衝動,開始攀爬著眼前的懸崖。
龍惱怒地攀爬著被溫泉的高熱蒸汽浸醞,隨即又結冰的岩石。
石塊在他的腳下碎裂,紛紛滾向底下的山谷中。
他不小心滑了一跤,暫時失去了平衡。伸開巨大的翅膀,他輕易地恢復了平衡,但這隻讓他覺得更加不快。
清晨的陽光照亮著山峰,輕撫著龍的藍色鱗片,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但卻沒有讓他感覺到絲毫溫暖。
龍再度發抖,踏著冰冷的地面。冬天並不適合藍龍出沒,更不適合在這種地方旅行。
特別是在渡過了漫漫長夜后,他腦中一直有著這個念頭。藍天無奈地尋找著他的主人。
他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找到了他的主人,帶著猙獰的頭盔和藍色的龍鱗甲,他的外型十分具有威嚇力。
龍騎將的披風在身後漂蕩著,十分專註地看著腳下一望無際的大平原。
「閣下,請回到帳篷中。」讓我可以回去泡溫泉吧!他內心暗想。「寒風刺骨,您何必和自己過不去呢?」
藍天猜想,龍騎將或許正觀察著地形,安排著部隊進退的順序,及惡龍編隊攻擊的方式。
但事實並非如此,進攻塔西斯的計劃老早就由另一名龍騎將擘劃完成,就是原先在這塊土地上管轄紅龍的那位大人。
紅龍和他們的龍騎將控制著北方,但我現在卻站在這裡,站在這鳥不生蛋的南方土地上,藍眼不悅地想。
我身後還有一整隊的藍龍,他低頭看著正快樂地浸泡著溫泉、以消除這刺骨寒風所帶來寒意的弟兄們。
蠢貨!藍眼嘲諷地想。
他們只等著龍騎將的一聲令下,便用口吐的致命雷電摧毀城市、消滅敵人。
他們對龍騎將的信心十分的堅定,的確,藍眼也承認:他們的主人帶領著他們贏得了一場又一場的勝利,而且末曾折損過一員巨龍。
他們把問題留給我,因為我是龍騎將的座騎,因為我和龍騎將最熟悉。好吧,是沒錯,我和龍騎將確實能彼此了解。
「我們沒理由到塔西斯去。」藍天直言無諱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他並不害怕龍騎將。不像其它的龍類,不情願地服待著他們的主人,認為自己才是真正的掌控者。
藍眼尊敬自己的主子,甚至有些敬愛他。「紅龍們不希望我們來這裡,這是可以確定的,我們也確實犯不著這樣做。
這座令你如此著迷的城市,會輕易地陷落。
裡面沒有任何的部隊,他們中了我們的計,跑到遙遠的邊疆地帶去了。「
「我們會來這邊是因為探子回報他們也在這裡,或是馬上就要到了,」龍騎將簡短地回答。
聲音雖然很低,卻壓過了強風的聲勢。
「他們……他們……」龍自言自語的在岩石上踱步著。「我們放下了北方的戰爭,浪費了寶貴的時間,放棄了即將到手的鋼鐵。
竟然只為了一群惱人的冒險者!「
「你也知道,財富對我沒有意義。如果我想要的話,我可以買下塔西斯。」
龍騎將用結冰的手套撫摸著藍龍的頸背,冰塊發出破碎的聲音。
「北方的戰爭一直都很順利,艾瑞阿卡斯並不介意我的離開,巴卡瑞斯是個不錯的年輕軍官,幾乎像我一樣地了解我的軍隊。
別忘記,藍眼,他們可不是一般的通緝犯,這些『惱人的冒險者』殺死了猛敏那。「
「啐!那個人早就自掘墳墓了。他著魔了,迷失了真正的目標。」
龍看著自己的主人。「這句話也必須拿來警告其他人。」
「著魔?是的,猛敏那是著魔了。有些人應該更正視他所著魔的問題。
他是個牧師,他知道真神的知識一旦在民眾中散布開來,會帶來多大的傷害。」龍騎將回答。
「現在,根據回報,人類之中有個名叫伊力斯坦的領袖,他已經成了帕拉丁的牧師。米莎凱的崇拜者則把醫療的神技帶回了大地。
不,你錯了,猛敏那相當有遠見。這件事的確非常的危險,我們應該趕快阻止他,而不是袖手旁觀。」
龍不屑地發出吟聲,以此來表達它的不耐煩。
「這個牧師伊力斯坦並沒有領導民眾。他帶領著的是八百個剛從新格蘭德的礦坑中逃出來,可憐兮兮的難民。現在他們和高山矮人一起被困在南門。」
龍坐在岩石上,終於感覺到晨光為他的鱗片帶來一絲絲的溫暖。
「而且,根據探子的密報,他們現在已經往塔西斯前進,今天晚上,伊力斯坦就會成為我們的俘虜。
就算是帕拉丁的牧師,又能怎麼樣!」
「伊力斯坦對我們來說沒有用處。」龍騎將不感興趣地聳聳肩。
「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不是?」藍眼驚訝地抬起頭。「那麼是誰呢?」
「有三個我特別感到好奇的人。我會提供給你每個人的描述!」龍騎將更靠近藍天,「就是因為他們,我們才會加入明天塔西斯的攻城行動。我們要找的就是這些人。」
羅伯特走在冰封的平原上,他的靴子一步一步嘈雜地踩在雪地上。
太陽自他背後緩緩升起,發出許多耀眼的光輝,但卻沒有散發出多少的熱。
他抓住斗篷看了看四周,確保同伴們都已經跟了上來。
一行人在道路上筆直地前進,每個人都踏在前一個人的足跡中,前面沉重而強壯的人們,負責為後面虛弱的夥伴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