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絕境（上）

  我希望自己也知道，羅伯特自怨自艾地想。我希望我能夠知道你的腦袋裡面想些什麼。但半精靈什麼都沒說。


  「現在走嗎？」撲撲期待地看著羅伯特。


  「現在。」羅伯特說。


  羅德利斯沿著陰影移動著，他在小巷裡向著南方快速地前進。他沒有看到任何有生命的東西。看起來似乎所有的溪谷矮人都被濃霧給吞食了。眼前的狀況很讓人困擾，所以他走得更加靠近陰影。


  只要有需要，這個瘦弱的法師可以悄無聲息地移動。他只希望自己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不要咳嗽。


  他喝下的草藥是帕—薩理安給他的配方，算是某種對這個年輕法師所忍受痛苦的補償，它具有止痛的效果。


  但周圍的環境太過兇險，看樣子它的效果很快就要消失了。


  撲撲從他的袍子後面窺探著，黑色眼珠骨碌碌地看著通往大廣場的巷子。「沒人。」她說，邊拉著法師的袖子。「我們走。」


  沒人——羅德利斯擔心地想著。這沒道理。平常成群結隊的溪谷矮人到哪裡去了？他開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但回頭已經來不及了——羅伯特和其他人已經踏進密道。法師哀傷地笑著。最後這個計劃看起來實在非常愚笨。可能每個人都會死在這廢墟當中。


  撲撲又拉著他的袖子；他聳聳肩，帶上兜帽，和溪谷矮人兩個一起走向被迷霧包圍著的大街。


  「這就是了。」羅伯特柔聲說。打開一扇腐朽的門，他往裡看去。「裡面很黑，我們需要一點光。」


  後方傳來打火石的聲音，卡拉蒙隨即點著了從撲撲大王那裡借來的火把。戰士遞了一根給羅伯特，又替自己和河風點了另一根。羅伯特跨進這棟房子，立刻踏入了及膝深的水中。他把火把舉高，看見沿著牆上有著穩定的水流，水流彙集到房間的中央，從角落的縫隙流出去。羅伯特涉水走到房間的中央，舉著火把往下看。


  「就在那邊。我可以看見。」當其他人涉水進來的時候，他說。他指著地板上的密門。大夥勉強可以看見一個鐵環在水中。


  「卡拉蒙？」羅伯特退開。


  「啐!」哈勃不屑地說。「如果溪谷矮人可以一個人打開它，那麼我也可以。退開點。」矮人把每個人推開，伸手進入水中，用力地拉著。一時之間毫無動靜，哈勃紅著臉咕噥起來。他停下手，直起身，喘口氣；接著又試一次，依舊是連聲音都沒有，門連動都不動。


  羅伯特把手放在矮人的肩膀上。「哈勃，撲撲說她只有在旱季的時候才能下去。你剛剛快把整個新海的水都跟著一起舉起來了。」


  「這樣啊。」——矮人不停的喘著——「你為什麼不早說呢？讓那頭大公牛試試吧。」


  卡拉蒙走向前。他伸手進水中，用力拉著。他肩膀的肌肉拱起，脖子上的血管突出。突然又一陣抽吸的聲音，密門跟著打開，卡拉蒙差點跌倒。


  水從密門中流走，卡拉蒙輕輕放下門板。羅伯特把火把拿近，底下是一個四百尺寬的方形洞穴，洞中有個狹長的鐵制梯子。


  「數到幾了？」羅伯特問，他覺得喉嚨發乾。


  「四百零三，」史東低沉的聲音回答，「四百零四。」


  大夥看著底下，都覺得四周的空氣有些寒冷，耳中只聽到水流下洞穴的聲音。


  羅伯特伸手抓抓鬍子。卡拉蒙咳了兩聲，彷彿提醒大家他弟弟的存在。哈勃一個不小心把斧頭掉進水裡。


  韋德心不在焉地咬著自己的馬尾巴。緋月臉色蒼白地靠近河風，手裡拿著不起眼的水晶杖。河風伸出手摟著她。沒有比等待更讓人焦急的事了。


  「五百。」史東終於說。


  「也該是時候了！」韋德飛快地溜下梯子。羅伯特跟在後面，高舉著火把替緋月照路；其他人則跟著爬進這座城市的下水道系統。通道寬約二十尺左右，通道底是一個大約五尺寬的南北向水道。


  「量量水的深度。」韋德正要跳進水中的時候，羅伯特警告道。坎德人一手抓著梯子，一手把胡帕克杖沉入底下黑沉沉的水中。胡帕克杖大約沉入一半。「兩尺深。」韋德高興地說。他撲通一聲跳入水中，水大概到他的臀部。他站在水中期待地看著羅伯特。


  「那個方向，」羅伯特指著。「南方。」


  韋德高舉著胡帕克杖，順流而下。


  「我們用來引誘的法術呢？」史東問，他的聲音迴響著。


  羅伯特也正在想著這件事。「我們在這裡也許聽不到。」他希望自己說的話是真的。


  「羅德利斯不會有問題的，別擔心。」卡拉蒙嚴肅地說。


  「羅伯特！」韋德跑向半精靈。「底下有什麼東西！我可以用腳感覺到。」


  「繼續走。」羅伯特低聲道，「希望他們肚子不餓。」


  他們一言不發地繼續涉水前進。火把在牆上製造出奇怪的陰影，讓人跟著緊張起來。羅伯特不只一次的看見有東西向他撲來，最後卻發現那是卡拉蒙的頭盔或者韋德胡帕克杖的影子。


  地道向南方延伸了兩百尺，然後轉向東方。大夥停了下來。在水道的東方支流處，有一束光線從上面投射下來。這就是——根據撲撲的說法——龍穴。


  「熄掉火把！」羅伯特低聲道，便把火把插進水中。羅伯特靠著粘粘的牆壁跟著坎德人，它在黑暗中顯出的紅色線條對羅伯特的精靈視線來說十分顯眼。後面則是哈勃在不停地抱怨著，這裡的水又讓他的關節炎更加惡化。


  「噓！」當他們靠近那束光線的時候，羅伯特比著手勢。試著不要製造出任何聲音，讓他們安靜地靠在往上的梯子旁。


  「沒有人會費心鎖上地板的鐵閘。」韋德拉進羅伯特，對他耳語道。「如果有的話，我也可以打開。」


  羅伯特點點頭，他沒有提到撲撲也可以打開這件事。開鎖的技巧對他來說，就如同鬍子對騎士一樣是種驕傲。他們都站在齊膝深的水中，靜靜地看著韋德爬上梯子。


  「我們仍然沒有聽到外面有什麼聲音。」史東喃喃道。


  「噓！」卡拉蒙怒目道。


  鐵閘的確有個鎖，韋德花不了幾分鐘時間就打開了。接著他悄悄地舉起鐵閘，向外看去。突然一陣黑暗籠罩向他。這黑暗幾乎象鉛一樣的沉重，差點讓他鬆手丟了鐵閘。他急忙一聲不響地把鐵閘放回遠處。悄悄地爬下梯子，撞上了羅伯特。


  「韋德。」羅伯特抓住他。「是你嗎？我看不見了？怎麼搞的？」


  「我不知道，突然間一切都暗下來。」


  「你說你看不見是什麼意思？」史東低聲對羅伯特說。「你的精靈視線呢？」


  「沒了，」羅伯特嚴肅地說，「就象在暗黑森林——還有在外面的井邊……」


  大家都一言不發地站在水裡。每個人只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和水滴落的聲音。


  龍就在上面——等著他們。


  正文第二十一章犧牲·再度崩壞的城市

  比黑暗還要可怕的絕望籠罩著羅伯特。這是我的計劃，我們唯一逃出生天的可能，他想。看起來沒有問題——它應該可以成功的！什麼地方出錯了！羅德利斯——他背叛我們了嗎？不！羅伯特握緊拳頭。


  法師的確不討人喜歡、難以理解，但是他對他們是忠誠的，羅伯特可以發誓保證。那麼羅德利斯呢？有可能死了。現在根本不重要了。每個人都會死的。


  「羅伯特」——半精靈感覺到有一隻手緊緊地抓著他。他認出這是史東低沉的聲音——「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我們沒有選擇了，時間已經不夠。這是我們唯一拿到白金碟的機會。我們不會再有機會了。」


  「我要先看看，」羅伯特說。他爬上梯子看看。鐵閘之外是一片漆黑，這是魔法造成的黑暗。羅伯特把手放到頭上思考著。史東說得對——時間快要不夠了。但他可以相信這個騎士的判斷嗎？史東很想要跟龍作戰！羅伯特爬下梯子。


  「我們還是要上去。」他說。突然之間他只想要趕快做完這些事，然後就可以回家。回到維洛的家中。「不，韋德。」他抓住坎德人並且把他拖下樓梯，「戰士先走——史東和卡拉蒙。然後才是其他人。」


  騎士已經迫不及待地走向前，長劍在臀上撞擊著。


  「我們總是最後走。」韋德抱怨道，邊推著矮人，哈勃慢慢地爬著梯子。「快一點。」韋德說。「我希望在我們抵達之前不要發生任何事情。我從來沒和龍講過話。」


  「我打賭龍也從來沒和坎德人講過話！」矮人不屑地說。「你這個笨蛋，你知道我們可能都快要死了嗎？羅伯特知道，我從他的聲音就可以聽出來。」


  韋德停下來，當史東慢慢地推開鐵閘時。他抓住梯子說。「你知道嗎？哈勃，」坎德人嚴肅地說，「我的同胞並不怕死。就某種角度來看，我們甚至很歡迎——這最後，也是最大的冒險。


  但要我放棄這次的生命，我會覺得有些可惜。我會想念很多事情」——他拍拍身上的袋子——「我的地圖，還有你和羅伯特。除非，」他快樂地加上一句。「我們死後都會去同樣的地方。」


  哈勃突然覺得自己看見這個一向樂觀的坎德人全身僵硬地倒在地上。


  他感到一陣心痛，幸好這黑暗掩蓋了他臉上的表情。他清清喉嚨，故意粗魯地說，「如果你覺得我死後會和一群坎德人住在一起，那你一定比羅德利斯還要瘋狂。走吧！」


  史東正小心地舉起鐵閘，輕輕地把它放到旁邊。它發出了輕微的摩擦聲，讓他緊張地咬緊牙根。他輕易地爬出洞口，回頭幫正死命擠出來的卡拉蒙，後者巨大的身軀和隨身攜帶的武器讓他有些行動困難。


  「天哪！安靜點！」史東嘶聲道。


  「我有！我有啊！」卡拉蒙喃喃道，終於爬出洞口。史東對緋月伸出手來。最後上來的是韋德，他很高興在他上來之前沒有發生什麼刺激的事。


  「我們要有點光才行。」史東說。


  「要光？」一個冬夜一般冷酷的聲音回答道。「好的，就讓你們有點光吧！」


  黑暗迅速地退去。大夥們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園頂之下。頂上縫隙投下來的光線冷冷地照著夥伴們——還有圓形房間正中央的一座大祭壇。祭壇旁的地板上散布著許多珠寶、錢幣，和其它這個死城的許多財寶。


  讓人意外的是，寶石並沒有反射光芒，錢幣也顯得黯淡。這黯淡的光線沒有照亮任何東西——除了祭壇上一隻像某種猛獸般的巨大生物之外。


  「感覺被背叛了嗎？」巨龍輕鬆地問，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法師背叛了我們！他在哪裡？他服侍你嗎？」史東憤怒地大喊，踏前一步並且抽出劍。


  「退回去，噁心的索蘭尼亞騎士。退回去，否則你們的魔法師就再也不能夠施法了。」巨龍低下頭，用恐怖的紅眼瞪著他們。接著緩慢而優雅地，她舉起一隻前爪，在爪子下，躺在祭壇上面的——是羅德利斯。


  「小弟！」卡拉蒙大喊著，不顧一切地沖向祭壇。


  「停，你這個笨蛋！」巨龍嘶聲道。它把一隻前爪輕輕地放在法師的身體上。羅德利斯用盡全身的力量轉過頭來，看著哥哥，做了個手勢，卡拉蒙停了下來


  。羅伯特看見地上有東西移動著，那是撲撲，她躲在那些財寶中，因為太害怕而無法出聲，羅德利斯的瑪濟斯杖躺在她的身邊。


  「再前進一步，我就刺穿這個可憐的人類！」


  卡拉蒙漲紅著臉，「讓他走！」他大喊。「你和我並肩作戰！」


  「我不準備要和你們任何人戰鬥，」龍說，她慵懶地扇動著翅膀。當龍的爪子稍稍移動的時候，羅德利斯抽搐著，龍的尖爪現在已經陷入他的肉中。法師身上全是豆大的汗珠。他的呼吸斷斷續續。


  「連動都別想動，」龍不屑地說。「我們說的是相同的語言，記得嗎？我只要一個字，你朋友們的屍體就得拿來喂溪谷矮人了！」


  羅德利斯似乎認命了，他精疲力竭地閉上雙眼。但羅伯特看見法師的手不斷移動著，知道他準備施出最後一個法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