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司馬元顯
p
劉穆之受命南下籌糧、建作坊,自然要先打通各方關節。
安撫住荊州各方后,他又馬不停蹄前往建康,覲見天子,遊說群臣。
他先呈上各色禮物,又替大都護上書陳情,請求朝廷恩准所奏。
搞定了朝廷中樞,劉穆之正要快馬奔向東南沿海,卻被迫捲入朝堂紛爭當中。
原來,鎮守徐州的劉裕見後燕日漸衰落,又自持兵強馬壯,遂萌生了北伐念頭。
當然了,劉裕也有自知之明,曉得靠他一人搞不定後燕。
於是他上書朝廷,請求天子給大都護下旨,讓河西軍配合朝廷北伐,以收復河北一帶。
然天子與會稽王倆人早沒了雄心壯志,對北伐、收復失地根本不感興趣。
殊料,才虛歲十四的會稽王世子司馬元顯竟語出驚人,大力支持北伐提議。
然其人幼言輕,朝中上下沒人看重司馬元顯。
與整日里醉生夢死、只知爭權奪利的父親、伯父不同,司馬元顯雖年幼,卻對內外形勢有獨特見解。
從年初擔任中書令初步接觸政事開始,司馬元顯已認識到,大晉看上去歌舞昇平,實則已是危機四伏。
他一想到長江上游有桓玄、殷仲堪盤踞,下游有王恭、劉牢之虎視,就再沒睡過一天安穩覺。
司馬元顯迫切想改變目前不利態勢,卻因年幼又沒立下什麼功勞,在朝堂上根本沒有一絲髮言權。
原本他還想著蟄伏下去,慢慢等天子去世、父親老去之後,再出來收拾殘局。
然而,劉裕上書言北伐一事改變了司馬元顯初衷。
在江東,別管大家心裡是如何想法,起碼在明面上,北伐一向被視為政治大義所在。
同時,北伐還是刷名望、攫取權力的不二法門。
哪怕天子以各種理由搪塞北伐,卻也不敢公開否認北伐。
從庾亮、桓溫到謝安、謝玄,無數宰輔都從北伐中撈取了足夠多政治資本。
司馬元顯認為若他想迅速擴大自身影響、掌握話語權,唯有推動北伐,並取得相應勝利。
經再三思忖,其決定去忽悠其父司馬道子幫他完成心愿。
雖然因王國寶倒戈致使會稽王聲勢頓減,可司馬道子依然是大晉掌權者之一。
上任以來,會稽王大肆斂財,論起王府奢華,遠超王宮。
每天,司馬道子花費大量時間滯留後宅,與一眾侍妾飲酒作樂,怠忽政事。
恰恰是這一點,最讓司馬元顯看不起父親司馬道子,萌生了取而代之的念頭。
穿過重重回廊,世子司馬元顯來到了司馬道子院子。
遠遠地,他聽見有靡靡之音傳來。
「來,美人兒,該你了,再喝一點兒。」
「大王,妾身醉了,飲不了了,還是讓妾身來喂您吧。」
「好,好,我喝,我喝。不過,美人要用嘴來喂寡人哦……」
司馬元旦眉頭一皺,上前猛地推開房門。
但見空曠的房間內,兩邊遍布樂師,十餘名歌姬幾乎赤裸著在翩翩起舞。
其父司馬道子高卧上首,案几上擺滿了美酒美食,身邊一左一右伴著兩名貌美侍妾。
一名侍妾用嘴含著美酒,身體往前湊,正向司馬道子嘴中喂去。
見狀,司馬元顯不由怒火中燒,當即一步邁入,重重一哼道:「全都下去!」
隨著一聲爆喝,屋內所有嘈雜聲音全戛然而止。
樂師、歌姬用美目看了看司馬元顯與司馬道子,猶豫不決。
司馬元顯目中射出一道寒光,再次爆喝道:「滾!再不滾,殺無赦。」
頓時,樂師、歌姬臉色大變,忙不迭地退出房間。
眨眼間,房間內只剩下了司馬道子父子倆人。
司馬道子晃了晃腦袋,意識總算清醒了些。
他滿臉不悅地呵斥道:「元顯,你這是何意?」
司馬元顯雖已有心取代司馬道子,卻因大權未握,暫時還需仰仗司馬道子虎威。
若非今日有急事意欲其父商議,他也不會公然掃了司馬道子雅興。
眼見司馬道子發怒,他急忙伏下身子,低頭請罪。
「請父王恕罪,非是孩兒不知輕重,實在是我司馬家天下已是危機四伏,而父親身為宰輔卻還一味沉溺於酒色。」
看著眼前鋒芒畢露的兒子,司馬道子不由一陣恍惚,彷彿看到了十年前自己。
那時他還不到二十歲,已被天子拜為宰輔之一,正式參與輔弼朝政。
跟眼前司馬元顯一樣,他雄心勃勃又年輕氣盛,一心想輔佐天子建功立業。
只可惜大好局面只維持很短一段時間,他很快跟當今天子鬧翻,開始了長達數年的主相之爭。
如今其雄心雖早已不在,卻對兒子銳意進取頗感欣慰,當下原諒了對方的冒犯。
不過,司馬道子卻認為司馬元顯在危言聳聽。
他擺了擺手,不以為然道:「朝中內外皆在寡人掌控當中,何來危機之說?」
司馬元顯冷冷一笑道:「哼,父親只會自欺欺人。」
「據孩兒所知,天子早已給王恭、殷仲堪等心腹暗留密旨。」
「等將來他百年之後,他讓王恭領頭起兵清君側,將父王一黨連根拔起。」
「什麼?」司馬道子面色大變,猶如當頭挨了一棒,登時呆愣當場。
司馬道子倒沒有懷疑兒子欺騙他,因為從年初司馬元顯接任中書令開始,會稽王府內大權也漸漸向司馬元顯傾斜。
司馬元顯趁司馬道子只顧飲酒懈怠之際,迅速掌握了一部分權力、收攬些人才。
這下司馬道子徹底清醒了,剛要叫人找王國寶來商議,又被司馬元顯阻止了。
「如今滿朝文武誰不知王國寶已轉投天子,若此時將其召來,不是明著告訴外人,父王兩人在演戲?」
「到時不僅王國寶身份將暴露,影響父王大計,恐怕他還會有殺身之禍。」
「對對對,還是我兒想得周到。」司馬道子一拍腦門,立馬醒悟過來。
沒了王國寶出謀劃策,司馬道子徹底抓瞎了,只好眼巴巴向年幼的兒子問計。
司馬元顯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胸有成竹道:「父王務憂,兒臣自有辦法。」
「王恭那廝敢屢屢與父王作對,無非仗著手上有北府精銳。」
「而父王又是年少顯貴,從沒立下什麼功勞,在朝野內外威望不足。」
「假若父親像王導、謝安那樣深孚眾望,王恭還敢肆意與父王作對嗎?」
「王茂弘、謝安石皆有匡扶社稷之功,寡人哪敢與他們相提並論。」
司馬道子再不著調也不敢自比王導、謝安。
可以說,若不是有這兩人在,說不定司馬家江山早被外人篡奪了。
「嘿嘿,眼下卻有一個機會,讓父王有望追上兩位元勛……」
「哦?什麼機會?」
「北伐!」
「北伐?」
司馬道子面露不解地問:「故都不是已收復了?還要北伐哪裡?」
「河北!」
「據彭城內史劉裕上報,眼下魏燕即將爆發衝突,正是朝廷北伐河北、收復失地的大好時機。」
「若是北伐的話?誰來當大軍統帥?總不能便宜了王恭那廝?」
司馬道子猶豫不決道:「另外,慕容垂猶在,鮮卑鐵騎又十分強悍,北伐能成嗎?」
「統軍大權大可交給譙王司馬尚之負責,此人頗有乃父之風,應當沒什麼問題。」
「司馬尚之?嗯,倒是個不錯人選,倒可以替你我父子執掌兵權。」
「如此一來,也不虞擔心產生外姓藩鎮。」
「父王英明,眼下譙王剛剛守孝結束,正好讓其在前線立點兒功勞。」
「今後調整藩鎮時,可藉機將其安排到要害位置上。」
「至於說鮮卑鐵騎……嘿嘿,眼下拓跋珪在北、大都護在西、我朝在南,三方一起發動還怕什麼慕容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