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高僧為使
待後涼、南涼相繼滅亡,西秦也逐漸籠罩在一片恐慌氣氛中。
丞相出連乞都、御史大夫史悌眷、立義將軍越質詰歸、左僕射邊芮、民部尚書王松壽、右僕射秘宜、兵部尚書杜宣以及侍中方弘、麹景等,正站在王宮大殿上交頭接耳。
「杜尚書,爾身為兵部尚書職責所在,不知能否向我等透露些信息,也省得大家人心惶惶胡亂猜測。」
杜宣滿臉苦澀之色,向周圍同僚拱了拱,嘆息道:「諸位高看在下了,局勢變化太快,宣也不知具體情形。」
「在下只聽說南涼禿髮利鹿孤已正式向河西遞表降書,如今大都護衛朔正分兵清剿各地羌亂。」
「唉,沒想到河西軍恐怖如斯,只用了一個月竟相繼滅掉南涼、後涼,如此一來西秦危矣。」
「誰說不是,將來一旦河西軍兵鋒東指,也不知守不守得住黃河防線。」
「不是老夫說風涼話,當年烏亭大戰的結果,就已定下了今日之危!」
聽得周圍同僚們竊竊私語,丞相出連乞都與左僕射邊芮互相對視一眼,同時嘆了口氣。
唉,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大王駕到!」
正當眾人竊竊私語時,屏風後面傳來內侍叫喝,大殿上登時安靜下來,眾人紛紛肅穆而立。
乞伏乾歸陰沉著臉走到王座前站定,向左右掃視了一眼,又從袖中掏出份文書。
「諸位,寡人已得太子急報,眼下南涼、後涼已亡,河西軍不日將兵臨城下。」
「什麼?!南涼真亡了?!」
「完了,完了,這下真完啦。」
「怎麼會這樣?」
「大王不是已派出援軍?怎沒聽說援兵血戰消息?是不是大軍畏懼不前?」
「對對,對,肯定有人畏敵如虎,以至於錯失良機。」
「我等向大王請命,將那些畏敵者盡數拿下問罪。」
「最好將其抄家滅族,非如此不能以儆效尤。」
南涼滅亡的消息一經證實,大殿上登時亂成一團。
甚至有人將還將責任推到乞伏軻殫頭上,認為是他沒盡到職責,才導致了南涼滅亡。
見各臣屬不思盡忠報國,反倒互相推諉指責,尤其還大肆指責乞伏軻殫,乞伏乾歸終於忍受不了了。
他冷哼一聲道:「行了,都瞎胡咧咧什麼?!」
「寡人再告訴爾等一個不利消息,省得胡亂指責。」
「那個被爾等指責、謾罵的乞伏軻殫將軍,早已身死殉國。」
「啊?」這下朝臣們一下子傻眼了,紛紛心虛地低下頭。
雖已震懾住朝臣,可乞伏乾歸也沒心思再追究眾人。
他掃了一眼眾文武,心情頗為沉重道:「諸位,今局勢危急,稍有不慎西秦將步南涼後塵。」
「今後當何去何從,還請諸位教我。」
「大王,今大都護衛朔如日中天,麾下將士如雲、謀臣如雨,我西秦如何是其敵手?」
「更別說南涼、後涼相繼滅亡,河西再無後顧之憂。」
「臣以為除了投降外,再無其他出路。」
看著大殿上力主投降的世家大臣,乞伏乾歸騰地一下湧起滿腔怒火。
「投降?爾等知道投降意味著什麼嗎?」
「不光寡人會失去權力,你們也別想好過。」
「還記得當初衛朔是怎麼對待世家?所有田產、部曲、佃戶都將被統統收繳。」
「沒了這些東西,你們拿什麼去享受榮華富貴?」
「哈哈哈,別告訴寡人,爾等打算就此隱居山林,過上普通人生活。」
乞伏乾歸從未想過投降,因為他十分清楚,投降即意味著乞伏氏數年心血將化為烏有。
這對於嗜權如命的乞伏乾歸來說,比殺了他還難受。
不過,乞伏乾歸比禿髮兄弟姦猾,他深知僅靠他一人絕對不行。
只有利用衛朔敵視世家,激起眾人同仇敵愾之心,方有望擋得住河西軍。
果然,當他將衛朔對付世家的過往一一講出后,投降派瞬間改變態度,叫囂著與河西決一死戰。
「寡人明知河西強盛,也要堅持抗爭,非為個人一己之私。」
「實因衛朔暴虐不堪,視世家為仇寇。」
「乾歸不才,為還西北朗朗乾坤,願與諸人一起共抗河西。」
「臣等願隨大王血戰到底。」
接下來眾人也開始圍繞如何抵禦河西,紛紛獻計獻策。
「衛大都護,自高昌起兵,一路東來,縱橫數千里,歷經戰陣從無敗績。」
「以臣之見,僅靠西秦絕非其敵手。」
「國主,若要對抗河西,唯有引入外援不可。」
「外援?邊尚書可是指後秦?」
「然也,目前來說,唯一有可能壓制河西者,只有後秦。」
「另外,後秦也肯定不樂意看到河西全取隴右,那樣一來後秦將被河西兩面包圍。」
「邊尚書之意,是想讓寡人要向長安求援?」
「正是,不向長安借兵,僅靠西秦想要跟河西對抗,這是不可能的。」
邊芮斬釘截鐵道:「而且動作還得快,必須趕在河西出兵之前!」
「諸位愛卿,爾等說說派誰去長安為好?」
丞相出連乞都想了一下出班奏曰:「大王,臣聽說後秦皇帝篤信佛教,不如以鳩摩羅什大師為使臣前往後秦。」
「只要大師在姚萇面前替西秦說幾句好話,求援一事將事半功倍。」
「啊?讓大師去關中?這……能不能換個人?」乞伏乾歸面露不舍道。
鳩摩羅什可是乞伏乾歸心頭肉,哪怕局勢到了眼前危局,他仍然不捨得放鳩摩羅什去長安。
當初鳩摩羅什離開姑臧欲往關中傳教,不料剛一渡過黃河,踏上西秦國土,就被當地軍士截留。
好在西秦國內崇佛,那些軍士並未為難鳩摩羅什,反倒在獲知他真實身份后,立即稟報給了乞伏乾歸。
乞伏乾歸聽說捉住了一個高僧,還以為普通大師,等見了面,才發現原來是鳩摩羅什。
他對鳩摩羅什與苻堅之間的故事早已有聞,且同樣崇尚佛教,於是便把大師留了下來。
鳩摩羅什原本是要往關中去的,見乞伏乾歸熱情地挽留,心想弘法不分地域,到哪裡都是度人,就安心留下來。
自從鳩摩羅什到了金城,很快就以精湛的佛法折服了西秦上下,甚至有時乞伏乾歸還會向他請教一些軍國大事。
而鳩摩羅什每此都以極高智慧給乞伏乾歸提出良好建議,這也讓他備受乞伏乾歸重視。
「敢問大王,弘揚佛法與保存國祚哪個重要?」
雖然乞伏乾歸心中仍不太樂意,可如今局勢危如累卵,也只能忍痛割愛了。
……
西秦上下認真分析了當前形勢,一致認為此次大都護衛朔舉重兵南下,其目的絕不只是為了南涼、後涼兩個小國,很有可能是為了打開東入關中之戰略通道,進而圖謀隴右。
這從二涼滅亡后,河西軍不但未有撤軍跡象,反倒在黃河對岸布置兵力,即可說明其有一統隴右之意圖。
經眾人再三商量,認為眼下最要緊的是做好三件事。
其一,要立即派使臣到長安求和,只要能讓後秦出兵,無論什麼條件也在所不惜。
其二,需儘快派遣兵力布防大河沿岸渡口,以防止河西軍偷渡黃河。
其三,派人通知乞伏益州暫且放棄攻打天水,立即率軍退守狄道。
隨後乞伏乾歸以鳩摩羅什為使節前往長安求援,就這樣耽擱了近一年之久,鳩摩羅什終於如願前往關中。
於是,在乞伏乾歸依依不捨的目光中,鳩摩羅什袈裟芒鞋,肩扛槐木禪杖,上面系一個小包裹,裡面放這一隻缽與幾卷經書,離開了金城。
這一次,他輕輕地走了,正如他輕輕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