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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明珠暗投這是必然

  從都尉府衙門出來的雲初與丁大有兩人面面相覷。


  事情完全出乎了雲初的預料,他以為手拿把抓的計劃,結果,在程處默那裡完全不可接受。


  「他不會是不想出一千兩金子才不肯答應的吧?」雲初第一次對自己的智商產生了疑問。


  丁大有抓抓自己濃密的頭髮,想了一下道:「應該不會,程處默這人還不算是卑鄙小人。」


  雲初同樣抓著頭髮道:「那就只有一個原因了,程處默在玉門關待不久了。」


  丁大有若有所思的道:「也是啊,他們家把持玉門關的時間也太長久了一些。


  太宗皇帝能容忍他們一家把持玉門關,是信任盧國公,咱們現在的陛下可能不這樣想。」


  雲初嘆口氣道:「還是目光短淺啊,好好地一門鐵杆莊稼都不要,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想要什麼。」


  丁大有停下腳步瞅著雲初道:「就在剛才,程處默對你起了殺意,你信嗎?」


  雲初搖頭道:「不至於吧?」


  丁大有笑道:「如果不是今天有我在,如果不是你提起了玄奘大師,你今天可能走不出都尉府衙門了。」


  雲初回憶了一下剛才的事情,程處默有一會的表情非常的不對勁。


  「你還要把你的兩千兩黃金交付給程處默嗎?」


  雲初搖搖頭道:「明顯不是一路人,從此成陌路也不錯,富貴人富貴長久了,就不敢嘗試新東西的好處了。」


  雲初背著娜哈,與丁大有一起說說笑笑的去了軍營。


  他們走了,程處默這邊卻不安穩,他在軟榻上沉吟良久之後,才開始奮筆疾書,很快,就寫好了一封信交給家僕,命他立刻啟程,把這一封信交到父親手中。


  程處默在家裡等了整整一天,也沒有等到雲初送金子過來,反而聽到了商州折衝府拔營回歸的消息。


  於是,程處默的憂慮之心就更加濃重了,他不知道雲初過來到底想要幹什麼。


  會不會是某些人派來的試探的馬前卒。


  身為世家子弟,程處默知道的事情遠比丁大有這個都尉知道的多。


  憂慮也比丁大有這種單純的武官深的多,人家丁大有隻要不背叛皇帝,基本上就能平安一輩子。


  他們家不行,家族太大了,要求也多了很多。


  而現在的皇帝,對於貞觀年間的老臣,已經開始澹漠了。


  隴右道,乃是大唐最富庶,佔地最廣闊的一個道。


  人到甘州,才能知曉隴右道的富庶。


  這座即便是放到整個大唐,也能排得上號的繁華城市,給了雲初非常大的安慰。


  甘州最難得的卻是沼草豐美、飛禽雲集、沼澤遍地、千泉匯流、水系蜿蜒,乃是一處天賜的天國福地。


  雲初騎著駱駝從黑水邊走過,也看到了黑水國破敗的遺址。


  牧羊人趕著羊群從破敗的古城裡走出,帶著數不出的安閑適宜。


  雲初穿過坍塌附毀的城門,看到滿目的殘垣斷壁與散落的瓷片漢磚,連同四周綿延起伏的山丘,彷佛穿越了歷史的隧道。


  幽暗中依稀聽得刀俞的碰擊聲、市肆的叫賣聲、茶樓的穩弦聲和逃離古城時慌不擇路的呼喊聲。


  也彷佛站在了歷史的高空,清晰地看到了月氏聚牧、漢匈爭戰、茶馬交易、兵防屯駐、兵毀古城的漫漫歲月;看到了古城的繁榮、悲壯、沉穩和脆弱。


  來到這座古城,就讓雲初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曲令人悲愴斷腸的《最後的莫西幹人》,歷史在眼前的斷壁殘垣面前不過是一捧從指縫中熘走的沙。


  明明不遠處的甘州比這裡更加的繁華,雲初卻好像更加喜歡這裡一些。


  喜歡甘州,自然就少不了提起大唐教坊大麴《甘州》,而從《甘州》大麴中截取一段改制的八聲甘州,更是名揚天下。後用為詞牌,因全詞前後片共八韻,故名八聲。


  如果說黑水城容易讓人發思古之幽情,那麼,甘州城則滿足了雲初對於漢家城池的所有想象。


  一座沒有鐘樓鼓樓的城池就不是一座完美的城池,甘州一樣不缺。


  雲初進城的時候正是暮鼓響動的時分,暮鼓敲響的時候,歸城的人會不自覺地加快步伐,就連祁連山上的飛鳥,也好像知道時日已經晚了,紛紛投林。


  雲初喜歡這座城市,卻不喜歡這座城市裡的客棧,或者說,雲初對於目前住過的所有客棧都不滿意。


  明明是一座並不缺水的城市,這裡的客棧依舊骯髒的令人無法接受。


  還以為青樓裡面的房間會幹凈一些,雲初看過之後,還是決定抱著娜哈在帳篷里湊活,不論青樓裡面的妓子如何留客,他頭都不回。


  他沒有想著要跟妓子干點什麼,他只想用一下妓子們另外的手藝。


  比如給客人梳頭的手藝,給客人洗澡的手藝,給客人修整指甲的手藝,給客人按摩的手藝。


  這些手藝才是一個志向遠大且潔身自好的人應該享受的手藝。


  可惜,甘州城裡的妓子們除過會陪著睡覺,對於這些正經手藝一竅不通。


  給娜哈洗澡實在是太累人了。


  給她洗頭髮她會嚎哭,給她搓灰,她會嚎哭,澡豆水不小心落眼睛里了,她也會嚎哭,甚至會咬雲初,氣不過在光屁股上抽一把,她就哭的更加大聲了,而且哭的跟殺豬一樣。


  一路上總想給她買一個伺候她洗漱的婆子,這孩子畢竟六歲了,不能總是自己這個當哥哥的給她洗澡。


  可惜,一個滿意的都沒有,那些婆子看起來好像比娜哈更加的不喜歡洗澡。


  至於頭髮,這孩子的頭髮天生帶著卷,可憐的雲初想要給這個孩子梳一個合適的雙丫髻,怎麼弄都弄不合適,多折騰幾下,這個臭丫頭還會罵人。


  於是,雲初就越發的思念起老猴子來了,老猴子好像什麼都會,包括給小小姑娘弄頭髮,雖然明顯不是唐人的髮式,卻絕對好看,把這個臭丫頭打扮的真的很像公主。


  沒辦法,雲初只能給這個丫頭弄一個跟他一模一樣的馬尾巴紮起來,只是他的頭髮長直,梳起馬尾巴很好看,娜哈的頭髮帶著卷,梳馬尾巴會爆炸,小小的腦袋後面有一大坨爆炸一般的頭髮,實在是好看不起來。


  好不容易把這個一會要喝水,一會要撒尿,一會要求哥哥講故事的丫頭哄得睡著,雲初就往嘴巴里丟一塊甘草慢慢的嚼著,來到帳篷外邊吹一會晚風。


  總覺得黑暗處有人在窺視,仔細看過去,才發現兀鷲一樣蹲在拴馬樁上的老猴子。


  「我聽見娜哈哭了?」


  「可能是連日趕路,這孩子扛不住了,耍一點小性子是應該的。」


  「嗯嗯,那就好,那就好,我也喜歡那個孩子,只要見到她,就沒有了憂愁。」


  「既然你那麼喜歡她,你為什麼不過來幫她梳頭髮?她總是嫌棄我給她梳的頭髮不好看。」


  老猴子嘴巴砸吧兩下道:「雲初,你真的認為這個丫頭是你的親妹子?」


  雲初低聲道:「上一個說她不是我親妹子的人,被我打的骨斷筋折不說,就連滿嘴牙都被我給打掉了。」


  「哦哦,既然是這樣,小丫頭就該是你的親妹子。」


  雲初將抽了一半的唐刀重新插回去,湊到老猴子身邊道:「馬蹄寺血桉是不是你弄得?」


  老猴子搖搖頭道:「不是我。」


  聽老猴子簡簡單單的說了三個字,雲初竟然就相信了,他甚至覺得老猴子可能不屑說這樣的謊話。


  「這些年以來,不僅僅是玄奘前往西方取經,也有西方的僧侶來大唐傳法。


  而天竺一地的佛法並非有專門的簡牘記錄下來,而是一代代的口傳心授,因此雜亂無章,需要無上的智慧才能辨別真偽。


  玄奘取回來的經書,其實多為玄奘自己用梵文抄錄所得,從爛陀寺取回來的貝葉經,也因為路途太遠,損失了不少。


  有一些和尚在辯經大會上敗給了玄奘,心有不甘,聽聞我東土大唐繁榮昌盛,就不辭萬里來大唐傳經授法,名曰——歸源。


  所以,這一路上的寺廟,就成了這些番僧們的駐錫地,有些寺廟深受番僧影響,已經失去大唐本土的奧義,有一些人難免就動了殺心。


  東西昭怙厘大寺是這樣,馬蹄寺也是如此。


  有人不知道從哪裡知曉西域老羊皮與玄奘有關係,就把馬蹄寺的事情安在了我的頭上。


  這一次我慫恿丁大有拿走了東西昭怙厘大寺的佛陀腳印玉石,又派人毀掉了他們的糧倉,拿走了他們的財寶,就是為了斷其根苗,順便把誣陷我的人從暗處挖出來。」


  「找出來了嗎?」


  老猴子搖頭道:「這種爭論絕對不會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幾十上百年,甚至是上千年才能見分曉。


  雲初,你也太心急了。」


  雲初也覺得老猴子說的很有道理,宗教之爭歷來都是最殘酷的爭鬥,所以放下執念,慢慢看。


  「你能不能把我手裡的黃金帶回長安,我總覺得身後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


  「盯著你的人是程氏的人,你不該在玉門關就胡亂給人家出那種隨時會被抄家滅族的大生意。


  讓人家產生了誤會,以為你是敵人派來的禍害他們家的死士。」


  「這種有利於天下財務匯通的事情也是害人的事情嗎?」


  「天子不喜歡這種便捷的財物匯通,強幹弱枝才是大唐的穩定的根基。


  一旦長安的錢財可以輕易的流通到邊塞,這會讓大唐的皇帝睡不著覺的。」


  雲初長出一口氣道:「難道說我這是明珠暗投了?」


  老猴子點點頭道:「必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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