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易龍碑，楊辛立
急促的呼吸，久久不能停下，那一劍，似乎不是刺在易龍心上，而是刺入了辛陽的咽喉，遏制住辛陽呼吸……
「大龍……」
辛陽喃喃，聲音充滿無限追憶，恢復清明的雙眼，怔怔的看著自己布滿血跡雙手，他的腦海中，沒有一切，僅有的畫面，是易龍躺在他懷中，靜靜死去的瞬間……
辛天坐在一旁，辛陽的舉動，全部落入辛天眼中，辛陽此刻，心中的痛楚與後悔，不用想，辛天也明白。親眼看著自己的兄弟，含笑死在自己面前，對於誰，無疑都是一場折磨，其痛楚，勝過死亡。
即便心中不忍，不忍看辛陽這般，可是辛天能做的，唯有靜靜的觀望，他無力去言說，易龍是為辛陽而死，此生，都無法彌補挽回，這註定是辛陽心中的坎，唯有辛陽自己，才能邁過……
失魂的辛陽，如同行屍走肉那般，低垂著頭，唯有那喃喃聲，與不斷下落的淚滴，證明著他還活著，忍受著愧疚與歉意的鞭笞，很累，很苦，很痛……
一個時辰，從醒來便這般，足足一個時辰，辛陽的軀體如同枯木，垂落的頭髮，遮擋住他的面龐，掩蓋住他的表情，乃至一切。
辛陽的頭緩緩抬起，十分僵硬與遲緩，獃滯泛紅的目光，向著辛天看去，望了片刻，喉嚨微微蠕動，聲音低沉失落，如同垂暮的老人，沒有絲毫的朝氣與生機，聲音中，帶著哽咽。
「酒師傅，我想見……大龍。」
看著辛陽失神的雙目，辛天心疼，半晌，辛天點頭，只說出一字。
「好。」
「謝謝酒師傅。」話語依舊有氣無力，每個字元間，都有著微弱地停頓。
「換上衣物，隨我來。」辛天將衣物拋向辛陽，深吸口氣，向著遠處望去，那裡，有著易龍的……墳墓。
……
「就是這。」辛天目光看向樹林中，示意辛陽。
辛陽如同雷擊，頹喪的目光，向著林間盡頭望去，他看見一座墳冢，黃褐色的泥土墳包，象徵著這墳是新的，裡面躺著的，是易龍。
腳步如同萬鈞沉重，辛陽艱難的邁開步伐，向著易龍的墳墓緩緩走去，這條路，太長，如同要用盡辛陽的所有氣力。
辛天靜靜站在辛陽身後，看著辛陽漸漸向著墳墓走去，看著辛陽的背影，辛天不知道，迷茫，或許說，他實在不忍看到辛陽這般。對於自己當初的選擇，辛天開始猶疑了，他不知曉，自己為辛陽選的路，究竟是錯，還是對？
若是他不強迫辛陽去賺取戰功，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辛陽此刻，應該在辛府中，即便不快樂，也比眼下好上無數倍，至少，不會承擔內心對於自己的責罵，以及對於易龍濃濃的愧疚。
辛天目光看向陰暗的蒼穹，想要看到蒼穹之外，看向無盡遠方，可是印在他瞳目中的，唯有陰暗的天，與其上揮之不散的雲。
「婉兒，我還應該來見你嗎？」
聲音中，夾雜著追憶、傷感，以及……溫柔。
輕聲道完，辛天將目光重新看向辛陽，腳步緩緩前移。
辛陽站在易龍墳前，墳墓旁，有著一塊光滑的黑色石碑，其上，沒有一字。
「他沒有親人，這塊碑，唯有你來立。」
耳畔傳來辛天平靜的話語，辛陽看向石碑，腳步向著石碑挪動而去，拾起石碑，辛陽再次看向那黃土堆，眼眶有些泛紅。
「大哥對不起你。」剛開口，辛陽胸腔中的悲苦與愧意，瞬間瀰漫而開。
深吸一口氣后，將所有的情緒壓在心底深處，他不想在易龍墳前落淚，不願易龍看見自己悲情的一面。他記得易龍死前，臉上掛著的，是笑容。
拿起石碑，百斤不到的石碑，辛陽感受到的，是沉重。
辛陽閉目，他想起易龍在北蕪林外拜自己為大哥的一幕，那憨厚認真的表情，如同再次浮現在自己面前一般，分外真切。
辛陽不禁笑了，可是那笑意中，沒有絲毫的開心，僅有的，是苦意，他多麼希望易龍不曾拜自己為大哥，自己不曾答應易龍去北蕪林，自己不曾發現屍身聚靈……
看了眼墳堆后，目光轉向石碑，辛陽擦去上面所有的污漬與泥土，用手掌輕輕拍去一切塵埃，目光一凝。
璀璨的靈光瞬間抵達辛陽右掌，開靈中期的實力，讓辛陽有著異樣的感覺，辛陽的心，不由隱隱一疼，若再北蕪林中，辛陽有著如今的實力，那麼，易龍就不會死。
可是如今，這一切，只是空想，只有悔意。
辛陽伸出自己的食指，微微有些顫抖，辛陽緊緊咬牙，嘴唇咬破，血腥味瀰漫而開，手指終於停止微顫。
意念一動，食指尖部，靈刃凝聚而出，如今開靈中期，一法通，萬法通，靈鐵掌的精髓辛陽早已掌握，手指化刃，對於辛陽，已不再是難事。
「唰唰。」
堅硬的黑岩，在靈刃下，如同豆腐一般脆弱，隨著辛陽手指的移動，微小的石屑不斷落下，本來光滑的石面上，浮現出兩行雋秀的字跡。
賢弟易龍之墓
兄長楊辛立
隨著手指移動，辛陽的眼睛越發酸疼，即便辛陽緊緊咬牙逼迫，淚水還是瀰漫到了眼眶邊緣。
楊辛，不是辛陽不想落下真名，而是因為，易龍的大哥，是帶著面具的楊辛，不是面具下的辛陽，而能夠刻下賢弟二字，辛陽的身份只能是楊辛。
辛陽是楊辛，楊辛就是辛陽。
可是，易龍的大哥，只能是楊辛，不是辛陽……
辛陽將石屑盡數吹開，將石碑放到一側，不曾動用靈力的雙手，在易龍墳前緩緩刨動，拋出的泥土，全部夯實在了易龍的墳上。
片刻，辛陽重新拿起石碑，立入坑中，用泥土壓緊。
輕輕摩挲著自己刻上的碑文，冰涼感傳來，如同易龍冰冷的軀體。
「大龍，仇，大哥替你報了，你好好安睡，什麼都不要想……」
言語到最後，變得哽咽，辛陽的眼淚最終還是不爭氣地落下，順著眼角，滴在石碑上，浸潤進去……
抱住石碑，如同抱住易龍，辛陽哭了起來，沒有聲音，很是安靜……
淚水流盡后，辛陽的臉龐靠在石碑之上，如同失魂般……
辛天佇立在一處，靜靜看著這一切，辛陽的痛楚唯有他自己能夠感受，墳墓中躺著的，不是他人，而是他的兄弟。
「酒師傅，是你救下我的嗎？」
在辛天由此而出神時，聽到辛陽微弱的聲音，很輕，很澀，平淡冷靜得出奇，沒有絲毫情緒，沒有絲毫劫後餘生的喜悅，如同一個死去之人的話語。
辛天的眼神，此刻，竟有著閃躲之意。
「是。」辛天微微點頭。
「自從進北蕪林，酒師傅就一直跟著我嗎？」辛陽抱著冰冷的石碑，依舊絲毫未動，唯有死寂的聲音，緩緩傳出，聽不出喜悲。
「是。」辛天已經料想到辛陽想要問什麼，但是並未多說，只是點頭。
「那你為什麼不救他？！」
撕心裂肺的叫喊，瞬間打破林間的安靜。
得到辛天的答案，辛陽猛地向辛天吼叫，如同一隻絕望而暴怒的獅子，聲音高亢，本已乾涸的雙眼，再次湧上淚意。
「為什麼？！」
看到辛天不回答，辛陽再次怒喝，言語中的憤怒，如同噴薄火山，毫不遏制的爆發而開。
感受著辛陽猛然激動高亢的情緒，辛天平靜地看著辛陽，目光中有著悲戚，卻未開口回答。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救他？為什麼……」
辛陽的聲音逐漸低落下去，最後微不可察，瀰漫而開的，是一股莫大的悲涼，他不明白辛天為什麼不出手，為什麼要這麼絕情，這是他認識的酒師傅嗎？
就在辛陽心中有著濃濃失望與悔恨時，辛天的聲音，傳入辛陽耳中……
「那一劍刺向你時，我就已經準備出手救下你，可是，」辛天的聲音不由一頓，看向辛陽充滿失落的雙眼，不忍搖頭一嘆，「我未曾料到易龍會替你擋下那一劍，當時，我再出手，卻已來不及……」
聽到辛天的解釋，辛陽的身體癱軟的坐在易龍墓碑旁，目光怔怔地盯著墓碑。
他明白過來，不是辛天不救，而是那一劍，易龍擋得毫不猶疑，辛天未曾料到，還不待辛天出手，回過神時，劍光已經貫穿易龍的心臟，抹去了易龍所有生機。
最終，害死易龍的，不是別人，是自己。
「易龍死去，我想過出手救下你，可是易龍認你做大哥，他的仇只能你去報。」
辛天緩緩說完，他當時的心境又何等掙扎，若是出手救下辛陽，辛陽將內疚愧對易龍一輩子，良心不安；可若是不救，辛陽面臨的，是死亡。
即便辛天不忍，可是若辛陽不親手為易龍報仇，活著，又有何意義，最終，辛天賭對了，辛陽未曾辜負他的期望。
「大哥對不起你，躺在下面的，本應是我……」
看著墳冢與墓碑，辛陽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