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故人重逢獵林迷蹤
要說有什麼能令她深惡痛絕、喪失理智的,那隻沒腳的大長蟲算一個。
「你個狗娘養的!」
姜月絨被逼得爬上主城樓,後面的長蟲攀欄繞樑窮追不捨。
她對城樓很是熟悉,駕輕就熟爬到了第十六層,回頭一看,長蟲蠕動著滑溜溜的身軀攀了上來,頭上四個犄角凹凸不平,鱗片泛著寒光。
姜月絨霎那肝膽欲裂,一邊跑一邊叫:「師尊!快來救我!」
魔后震怒,拍案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去抓下來,要活的。」
張良一下子從座位上彈起來,帶了人往主城去。王晗緊隨其後。
二皇子倏地站起身也要前去,蓮雲拉住他,搖搖頭。
罡風劈在樑上,那長蟲沒了一犄角,嘶叫著從高處摔了下去。
「沒用!一條蛇能把你嚇成這樣,連刀都不敢提了。」沈落衡呵斥道。
姜月絨喘著氣,縮在他身後,心有餘悸道:「師尊,咱們能不能相互理解一下,每個人都有怕的東西。」
「我沒有。」沈落衡很利落。
魔將攻上來了,各種術法往他倆的方向砸過來,魔葯園的魔獸已蘇醒,狂吼叫囂,縱身一躍到主城,噼里啪啦掀翻城樓瓦片。
姜月絨可憐巴巴道:「師尊對不起,都是我把他們喊來的。」
沈落衡冷笑道:「現在說對不起有何用。還不趕緊走?」
幹嘛這麼凶,本座給點顏色你還開染坊了。想歸想,在沈落衡面前還是標準認慫。
姜月絨看看左右,舉手道:「等一下,我又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在沈落衡看智障的眼神中,她擲出五張火符,將剛才被千鶴劈裂的木頭、垂著的紫色帷幔統統點燃。
「趁亂逃跑,怎麼樣,高明吧。」
這座罪惡之城承載了太多的腥風血雨。她很早就想這麼幹了。
「.……」沈落衡對諸天神佛發誓,他絕對沒有教過徒弟干放火這等缺德事。本就沒指望過姜月絨能想出什麼石破天驚的好主意。
偏生今晚吹東風,火勢一下子就大了,濃煙滾滾,彷彿將天上的紅月也燒著了。魔兵們大喊救火,下面慶賀的魔民見局勢不好紛紛逃離出城。
魔后看到跌下來缺了角的愛寵心疼不已,眸子冒出兩簇火,比幽詭城著的火還盛。
「殺了他們!」
姜月絨和沈落衡爬上了最高層屋頂。火舌噼里啪啦卷上來。
「往下跳。」
「什麼?」
姜月絨雙腿打顫,眼神驚恐著後退,師尊你別不是玩我吧,這麼高。
「不想死就聽我話,跳!」沈落衡冷著臉攬過她肩膀,飛身而下。
「我不……」姜月絨一陣暈厥,風撲在臉上生疼。
沈落衡揮著千鶴往下一扇,勁風把那團篝火給扇飛了,火星四濺,兩人借著風力落在地面。
姜月絨頭暈目眩,分不清東南西北,眼前的人和物都在重影旋轉。
「走!」沈落衡一把拽過還在原地打轉的徒弟。
「閣下在魔界鬧事還想走?」魔后森然道,攔在他們面前。
姜月絨聞言穩了穩虛浮的腳步。
沈落衡將她擋住,厲聲道:「我無心鬧事,只是金陵城有人中了燈籠草之毒,死傷無數,何人所為,想必你心裡有數,與魔界脫不了干係。」
「呵呵,不愧是神華尊者。勸你不要插手人間的事,惹來一身騷。你管得再多也無濟於事。妖帝的死就是前車之鑒。」魔后磔磔怪笑道。
妖帝。
我呸,這瘋女人也配提。
沈落衡嗤笑一聲:「我沈落衡就是管定了,你又能如何?」
「多年不見,你還是那麼囂張,帶著一個小丫頭就敢殺到我魔界來,去死吧!」魔后暴喝,一掌擊來。
沈落衡毫不猶豫回掌。
強大靈流碰撞激蕩,氣浪將祭典的物件兒絞碎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魔后和沈落衡各退一步。
一隻長著絨毛的蜘蛛斷腿掛在姜月絨肩膀上。
她,已經很多年沒這麼無語過了。為什麼倒霉的總是她。
二皇子銀臨扶住他母親。
「給我拿下他們!」魔后咬牙切齒。
魔將們形成包圍圈。
「操!」姜月絨怒了。
這一個操,遲遲趕來的張二狗和王晗同時一激靈,默契地對看了一眼。
起床氣,無足長蟲,蜘蛛腿。那把無名之火越燒越旺。
不妖玉的妖力膨脹,姜月絨祭出銀月,一個箭步衝上去,沒看是誰,徑直迎上對劈,氣勢如虹。
一個紅髮魔將被劈飛,撞斷華表柱。
姜月絨一鼓作氣,砍向第二個衝上來的人。
猝不及防望進銀臨驚愕的眸子,揮著銀月急忙收勢,刀刃還是在他胸口劃了一道。
怎麼是他……
姜月絨一時分心,紅髮魔將又爬起來,繞到身後盲區偷襲,一掌拍在她後背。
銀臨的眸光在一瞬間絮亂,伸出的手還沒沾到她的衣角。
「逆徒!快走。」
沈落衡沒注意到這邊,接連擊退了糾纏的幾個魔將。瞬移術結印,鐵鉗似的扣住姜月絨手腕。一道金光疾過,兩人已奔出城門。
一路跑進屍骨獵林。
「師尊,歇.……歇會兒。」姜月絨心口疼得一抽一抽的。
沈落衡停下來,甩開她的手,背對她,憋著怒氣。
「姜月絨,你不出風頭能死?」
「你是野豬?只管往前沖?」
「十二魔將你打得過?」
一連串問題像彈珠一樣噼里啪啦砸下,神華尊者從沒這麼嘮叨過,他身為人師以來話多了不少。這種感覺讓他心煩意亂。
但身後的少女一點回應都沒有。
煩悶地回頭一看,姜月絨側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遮面的素巾有一塊殷紅。
沈落衡皺眉,何時受的傷?
姜月絨醒來的時候,在一個山洞裡,火堆燃盡,外面鳥獸鳴叫。
外面依舊是紫霧未散。
為什麼還在屍骨獵林。
她以為沈落衡昨晚會穿過結界把她扛回金陵。
出了什麼意外嗎?
心口沒那麼痛了,是沈落衡幫她療傷了吧。紅毛魔將那一掌拍的,五臟六腑都要錯位了,是個狠人。
披著的衣服滑下,這不是沈落衡那件鶴毛大氅么。
沈落衡靠在洞壁上閉著眼,還未蘇醒,眼底烏青,怕是折騰了一夜。
昨晚迷糊中似乎是趴在一個寬闊的背上到處奔走。
姜月絨起身走出洞外,想去打點水來洗洗臉。
天色很暗,鉛色雲層灰暗翻湧。
走了好遠,才看見一條河水清澈的河流,掬起一捧水拍打著臉,神清氣爽。
連日來的疲倦一掃而空,又拿出那條沾了血的素巾洗滌乾淨。擰完水時,只見水裡映出一個男子絕美的臉。
姜月絨心緒複雜地站起來,慢慢轉身。
她環顧周圍,甩甩手道:「你怎麼找到我的,沒被人發現吧。」
男人彎了彎嘴角,掏出帕子捉住了她的手擦拭,道:「你忘了,紅軸術把我們系在一起了。而且你在幽詭城說了第一句話我就聽出是你了。」
姜月絨抽回手,低頭道:「.……我昨天打傷你,不是故意的,傷得嚴重嗎?」
「沒事,別擔心。你有師尊了?」銀臨詢問道,「在人間過得好嗎?」
「就那樣。你……」姜月絨平淡,話還沒說完。
男人抱住她,沙啞道:「蓮兒,我不好,一點都不好。」
在她面前一點都不像個儲君。
姜月絨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背,道:「銀臨,我希望你好好的,不要糾結於過去,你是未來的魔族帝君,我們各有自己的責任。我的名字不叫蓮霧,我叫姜月絨,凌雲門的弟子。與魔界再無瓜葛。」
「借用假身份不過是為了救你哥的幌子罷了,你想去做的事我不會阻攔你。你永遠是我的蓮兒,我的王妃。你不接受也沒關係,這位子是為你而留,我不需要獲得什麼回應,但是請允許我喜歡你。」
在外流落了一百多年,狠心離開她曾經依賴的男人,姜月絨深知自己不能再陷入羈絆里,忘記自己的使命。
她註定要與天爭鬥,任何的猶豫都會讓她和哥哥死無葬身之地。姜月絨在他背後悄悄抬起手結印一點,道:「謝謝你,對不住了!」
銀臨動作僵住,道:「蓮兒,你快放開我。」
從銀臨懷裡掙脫,姜月絨擼起他的袖子,咬破指血,在他的刺青上畫了個符文,喝道:「萬象咒!合!」
男人手臂上的刺青從皮膚上浮出,頃刻沒入姜月絨的手臂中,一朵完整的鳶尾花刺青呈現在她肌膚之上。
「蓮兒!」銀臨扶住她。
姜月絨臉色蒼白,仍笑道:「我找到了續命的方法,你放心,這次一定可以解咒。」
銀臨摸摸她的頭,心疼道:「蓮兒的心愿得償,那我就放心了。」頓了頓,想起一事又道:「前幾天萬象咒忽然發作,不知你有沒有感受到,這個咒太可怕了,我不想讓你獨自面對。」
姜月絨感慨道:「你為我做了很多很多,我真的滿足了,再可怕我也是要面對的,我已經不是那個任人欺負的小女孩了。最後一步就由我自己走完吧。」
見銀臨失落,她安慰道:「紅軸術還在呢,我們的聯繫一直都在。」
銀臨妥協道:「好,都聽你的。」繼而惆悵道:「一百年前你突然走了,我尋遍六界都沒找到你,你分明是有意躲著我,哼。」
姜月絨哈哈笑道:「哎哎哎,我真不躲你了。下次你見到我的時候,肯定已經解了咒,活得好好的,隨時恭候二皇子殿下大駕。」
銀臨敲敲她腦殼:「就你最皮。」
「王妃娘娘。」
兩人皆是一怔。
這個什麼娘娘的奇怪稱呼聽起來好生彆扭。看向來人,是她以前的侍女蓮雲。
女子步履輕盈,搖曳生姿,撩起裙擺對著她就是撲通跪下。
姜月絨莫名其妙,青天白日的為何行這麼大個禮?
「是奴婢冒用了蓮霧大人的身份,還望娘娘贖罪。」
姜月絨擺擺手,道:「是我自己跑路的,不關你事,這王妃.……你愛當就當,我不生氣,你快起來吧。」
蓮雲彎腰俯下,抽泣道:「是奴婢對不起您。」
咚的一聲,這頭磕得也太實誠了。
她都沒幾年壽命了,別讓人跪沒了,忌諱得很。
姜月絨一聽女人哭就沒轍,心口又痛了,拉拉銀臨的袖子,聲如蚊叮說悄悄話:「臨哥哥,你勸勸她吧,別折我壽啊。」
銀臨對著跪著的蓮雲冷聲道:「你起來,不準跪王妃。」
適才明顯感覺到蓮兒有意疏離,心亂如麻。這聲臨哥哥,男人內心融化成蜜糖,很久沒聽到她親昵地叫他了。哪怕只是做她的臨哥哥,也心甘情願。
「喏。」蓮雲起身,哭了一遭,眼瞳含水。
嘖嘖嘖,美人哭起來我見猶憐。
「姜月絨,你在那裡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