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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師尊!怎麼又是你

  時間如白駒過隙。禁足已過兩月。

  這期間姜月絨沒閑著,她來凌雲門的真正目的,是救自己的小命。

  凌雲門鑒書閣,是修仙界的百科全庫,各派無不艷羨。收藏各種靈術秘籍,藏書,上古捲軸。傳說鑒書閣是五百年前一位神祗創立的,具體是何人,無從知曉。鑒書閣重地,守衛森嚴。

  不同等級的弟子有規定的借閱權。

  這天,姜月絨傍晚下山吃晚膳,風捲殘雲扒拉著一碗飯,冷不防被米粒嗆到,猛一陣咳嗽,衡仙葉拍拍她的背疑惑道:「尊上沒說不讓你下來吃飯,你吃這麼快做什麼?又沒人跟你搶。」

  姜月絨撫著胸口順氣道:「小葉子,我有事兒先走一步。明日再找你玩兒。」說完出了飯堂,往鑒書閣方向去。

  北峰竹林,風動卷千浪,竹子刷刷作響,密林深處一座九層寶塔,由高階門神核弟子輪流值守,鑒書閣長老莫言,是個可愛的老頭,每天捧著本小人書看得樂呵樂呵。弟子們都去用膳了,只有他一個人在一樓借閱處。

  「小月絨怎麼來了,你不是被禁足了嗎?」莫言長老疑惑道。

  「哎誰讓我這麼笨呢,師尊傳授我的知識有些難懂,趁吃飯的時間溜過來借本書。」姜月絨謊話信手拈來。

  她從乾坤袋裡摸出一個食盒:「我給您帶了好東西,托梅晏清師兄下山買的,妙香居的核桃酥,剛出的新品,比上次的鳳梨酥還好吃。」

  莫言長老故作推辭,眼睛卻盯著食盒道:「你這小女娃娃,這怎麼好意思呢,總給我帶糕點,還是留著自己吃吧。」

  姜月絨道:「我一看見您,就想起我爺爺,他最喜歡吃甜食了,您甭跟我客氣,收下吧。要是我師尊問我來沒來這兒,您……」

  莫言長老立馬懂:「放心,我今天沒瞧見小月絨。」

  姜月絨竊喜,溜進了閣里。

  一層至五層,凌雲門弟子只要在每層的入口報出自己的名字,門神就會放行。六層以上需有長老特批的法令才得進入。

  門神是書閣的鎮守護衛,鐵面無私,本是妖仙,因犯錯受到詛咒懲罰,一旦離開書閣就會灰飛煙滅。第九層的護衛修為是洞玄八階,以往有些其他門派的歹人企圖竊取秘籍,都未曾得逞。

  如果在幽州客棧的神秘人說得沒錯,破解萬象咒的方法,就在第九層。

  姜月絨走到九層入口,門前只有一個銅像,應該就是九層門神,形態古怪詭異。她施了隱身咒,但門神似乎感應到什麼,顯出真身,是一個鳥人。

  鳥人???

  人面鳥身,好傢夥,竟然有九個頭。只不過其餘八個頭的眼睛是閉著的。等他睜開其他眼睛戰鬥力會翻倍。必須速戰速決,整出太大聲響會惹出麻煩。

  「來著何人,擅闖書閣禁地!」

  姜月絨現身道:「鳥人大哥,有話好說!咱都是同類,行個方便讓我進去看個書……」

  「沒有法令!擅闖者死。」鳥人升至半空,張開藍色羽翼,死死盯著她,凝羽成劍。

  只見她站在原地沒動,眼瞳紅芒乍現,數十道掃向姜月絨的羽劍堪堪停住。

  「還給你。」

  比剛才的攻擊增加了一倍,那鳥人靈活閃過反向射回去的羽劍,有些羽劍深深釘入牆面。

  鳥人道:「閣下再不離去,休怪我無情!」

  「不陪你玩了。」

  姜月絨快速結印,最後一式右手成拳握住左手的食指和中指,脖子上的不妖玉熠熠生輝,周身環繞妖異紅光,默念道:「攝神術,起!」

  地上出現法陣,無數紅色的鎖鏈伸出,將鳥人四肢纏住拖下去困在陣中,盯著她的那雙眼睛頓時渙散無神。

  姜月絨在黑暗中勾了勾紅唇,漂亮的桃花眼紅冶攝人。憑你是什麼鳥人,本座要進的地方,就沒有進不去的。

  姜月絨聲音莊嚴,與平時截然不同,緩緩道:「本座命汝,即刻開門!」

  「是。」

  咔噠一聲,原本封住大門起了變化,中間圓形青銅連接的九把鎖紛紛開啟,沉重的開門聲在空無一人的九層入口,格外抓耳。姜月絨抓緊時間閃身進去。

  快速逡巡了一圈,鎖定在某個書架上,在一堆書籍中間顯得格外突出。

  封面烤漆的紅字像血滴子,寫著:「崑崙禁術。」

  姜月絨自從踏進這裡,總覺得黑暗中有一道目光在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瘮人得緊。

  來不及細想。翻開書頁,快速過目。翻來翻去,沒有結界術的記載,只有萬象咒和一些其他的術法。有些繁體字還看不太懂。

  萬象咒,專克妖族……

  捏著書頁的指尖泛白,真毒!

  破解方法……

  姜月絨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這時一個小紙人跑到姜月絨面前,嘰嘰喳喳道:「主人快撤!落衡師尊回來了,正往書閣來!」

  糟了!姜月絨慌忙合上書頁,塞進乾坤袋裡。忽然後面書架咔咔兩聲,她猛回頭,眯著眼,光線灰暗的書閣里只有自己的呼吸聲。或許是陳年木頭鬆動的聲響。

  來不及了!

  姜月絨跑到門口收回攝神術,對那鳥人念了個遺忘咒。

  回到一樓,從窗口向外瞥見沈落衡的身影,夕陽將他的影子拉的筆長。

  莫言長老一拍腦袋懊惱道:「小月絨,都怪我老頭子,一時忘了你師尊今晚約了我下棋,參考書拿到了嗎,快快快,後頭走小門。」

  姜月絨跑得跟一陣風似的。

  好險好險。

  要是被沈落衡抓到禁足期間到處逛,非扒了她的皮。

  姜月絨坐在攬月水榭望仙亭里喘氣,甩袖子扇風,一路狂奔累得夠嗆,讓她想起不久前做的一個夢,夢裡也是死命地跑。

  粘膩的冷汗貼著肌膚,風口裡一吹,陣陣顫慄,忽而想起後山有一溫泉,約摸沈落衡沒那麼快回來,不如去泡一泡解乏。

  後山有一瀑布,向上望不到盡頭,似從天上落下,水注入冰湖,得天獨厚的龍泉地脈,在一處形成了溫泉名為沐英澗,春夏水涼,秋冬之時溫泉水汽氤氳,暖意融融,湖邊生長著靈樹靈花,靈氣充沛,聽說這溫泉水能加速愈傷助長修為。

  今晚冰湖霧氣濃重,姜月絨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褪下衣裙,將一毛巾蓋在頭上,游到深水處,愜意地舒展玉臂,閉目養神。

  過了一刻鐘,落日的餘暉徹底消失在天際線。

  不對勁。

  左臂的刺青,愈發滾燙,一個念頭在姜月絨靈台炸開。

  天幕黑如曜石。攬月水榭亮起了燈。遠處星星點點。

  沒有月光。

  每月第一日,太陽與月亮同升同落。

  朔日!怎麼把日子忘了。

  符咒在肌膚之下蔓延遊走,現出原形……

  姜月絨摸了摸耳朵,毛茸茸軟乎乎,再過一個時辰,臉上的妖印就會浮現。糟了,得即刻回房間躲起來。不能叫沈落衡發現了她的身份。

  正欲起身,倏忽被前方陰影處水花飛濺的聲響嚇得呼吸窒停。是誰?沈落衡在北峰下棋,不會是他。只見霧氣繚繞中映出一個男人的輪廓,寬肩窄腰,隱隱看得出肌肉的優美輪廓。

  平時姜月絨看見美男必定要勾搭調戲一番,可現下她顯出原形無心欣賞,凝聚妖力。

  ………

  沒反應。

  已經喪失妖力了!

  霧氣太大,看不清人。眼看著那人越走越近,姜月絨躲在岩石後面,在水下抄起一塊稜角尖銳的石頭顛了顛,管你是什麼人,讓你血濺當場!

  沈落衡剛露臉,勁風襲向面門,他反應甚快,攔住攻勢,抓住其手腕反向一扭,石頭落入水中,撲通一聲,激起層層水花濺他了一臉。

  姜月絨在驚愕中看向來人,他只穿了一件軟紗裡衣,薄如蟬翼,因濕水貼在結實的肌膚上,上衣的系帶松垮了,露出大片玉色胸肌。

  姜月絨磕巴道:「師尊!怎麼……又是你?」

  沈落衡額頭青筋暴跳,道:「這是我的地盤,不是我還能是誰?」

  「你怎麼這麼快回來了?」姜月絨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

  沈落衡反問道:「我難道不應該回來?」

  「不是。這哪兒的話。」姜月絨心臟砰砰跳,還好她頭頂蓋了個毛巾,耳朵嚴嚴實實遮住,差點露餡兒。

  沈落衡比她高了一個頭,居高臨下俯視她,此時她香肩露出水面,桃花眼籠罩著朦朧水汽,眼尾泛紅,脖子上掛著一塊血玉,襯得她膚色更加雪白剔透.……他憤然閉眼,轉身怒道:「成何體統!滾去把衣服穿上!」

  姜月絨八竿子摸不著頭腦,怎的突然發這麼大的火,下一秒,她怔住了,尾巴!

  白色的大尾巴露出來了。正在水裡掃來掃去。只差一厘便掃到沈落衡的腿!

  她聲音顫抖,幾乎要哭出聲:「師尊,你你你…別睜眼啊,我馬上走,馬上!!!不準偷看!!!」

  「……」

  沈落衡抿嘴不語,耳垂微紅,幾百年來他獨居慣了,有時會忘了徒弟的存在,今日像往常一樣前來沐英澗調息內修,卻意外撞上自家徒弟沐浴,恨不得換一雙沒見過姜月絨的眼睛!

  混賬!混賬!心裡不住罵道。不知道是罵徒弟還是罵自己。

  常年清修的神尊哪見過這等令人臉紅耳赤的場面。

  姜月絨不曉得傲嬌的師尊為自己看見不該看的景象懊惱到極點。她泗水到岸邊,胡亂撿起衣裙套上,夾著尾巴慌不擇路。攬月水榭的樹叢里聚會的小靈獸們被她衝散,嘰喳亂叫。

  「幹啥啊,誰碰掉了我的毛豆!!!」

  「好像是尊上新收的弟子。」

  「跑啥呀,這麼急。」

  沈落衡站在水裡一動不動聽聲音遠去,良久他那錯位的神經才靜一靜。

  今夜本是找莫言殺兩盤棋子,忽感知到鑒書閣高層有動靜,跟莫言上去查探無果,思來想去,讓莫言去跟嚴松竹彙報,加強警戒,便回來了。

  姜月絨盤腿坐在塌上好不容易擰乾了尾巴上的水,把地毯都弄濕了,又用術法把尾巴毛烘乾,她可寶貝自己的尾巴了,高興地時候便喜歡搖來搖去。

  舉起銅鏡,妖化后的臉頰兩道淡淡的妖印,妖力越強,妖印顏色越深。如今都是借用不妖玉的力量,不然她都打不過九層的門神。但是不妖玉力量霸道,還沒有找到完全吸收它的辦法。

  唉。再不解開這咒,再過五年她妖力衰竭就要盛年歸西了。解咒辦法也不是沒有,只是.……姜月絨從乾坤袋裡取出那本書細看。

  「神之淚,蘊藏悲憫之力,化解惡咒之念。「當時在書閣只看了個大概。

  神淚?!開什麼玩笑。上哪兒找去。

  註解寫到:」待鳶尾花符咒最後一次完整綻開之際,滴以神淚,可洗去萬象咒刺青.……」

  左臂鳶尾花刺青少了一合花瓣,那一瓣缺失的,還是要取回來才能讓符咒開花。今夜又是他代她受過。

  「銀臨啊……終究是我負你。」

  姜月絨煩躁地甩甩頭。逃出魔族的百年間,輾轉尋找破解之法,她不能死。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破滅。離最後一次發作還有五年。

  姜月絨從乾坤袋取出一個信箋。念道:「鳳爪雞腿豬肘子。」

  信箋浮現一行妖族文字:「囚禁之地待查實。」

  不行!哥哥有可能還活著,希望雖渺茫,身為族人的她就算是死,也要爬到他身邊去救他出來。她在魔界被那瘋女人折磨了兩百年都沒死,怎麼能死在這小小符咒之下。

  神淚,神族,靈光一閃!

  這不有一現成的神族!姜月絨隨即又喪氣癟下去。

  沈落衡的眼淚?

  兜頭澆了一盆冷水,涼透了。

  本座還是死了算了。

  以此同時,魔界青殿。

  侍女映彤跪坐在冰冷的地板,臉上淚痕未乾,渾身發抖。她心高氣傲,自己又生得與那王妃有幾分像,不甘當一輩子的侍女,妄想爬上二皇子的床。在魔宮當個主子,哪怕是最低等的侍妾,也不想一輩子做奴才了此一生。

  她得知一個秘密,二殿下每月第一日都會獨自待在殿內不許人打擾。總所周知,二皇子性情溫和,攀上他就能有個好前程。

  今夜她磨破嘴皮子才說服原本值夜的宮女跟自己換班,看準時機在二皇子的酒里偷偷加了魅葯。

  俊美的男人卧在塌上,肩膀微微顫抖,上身赤裸,結實的肌肉如白瓷,左臂上隱隱有什麼東西在遊動。映彤竊喜,將柔若無骨的玉臂攀上他的肩膀,男人回過頭,竭力忍耐,撫摸著她的臉,喃喃自語:「蓮蓮,你終於肯見我了。」

  「二殿下……」

  一股濃艷的脂粉味。怎會是她身上的味道。

  男人迷離的眼神頓時清明,猛地推開眼前的女子,大吼道:「誰允許你進來的!」

  映彤骨碌碌滾下塌,倉惶道:「二殿下,奴見您心情不佳,身邊又沒有人侍奉在側,奴想為殿下分憂……」

  「你過來。」

  映彤眼睛一亮,燃起希冀,殷勤上前。

  男人捏住她的下巴,挑眉問道:「這打扮,你學王妃?你也配?」

  女子臉色煞白,二皇子今日是怎麼了。

  男人甩手一耳光,蓮雲耳朵轟鳴,眼冒金星。又狼狽翻下了塌。

  「你以為這點葯能讓本王任你擺布?」男人冷笑道,左臂的劇痛越來越明顯,額頭起了細密的汗珠。

  侍女連連磕頭道:「奴知錯了,奴仰慕二殿下已久,懇請殿下饒了奴!奴做牛做馬毫無怨言。」

  「肖鼎!」

  一身著黑甲,帶著古怪面具的男人推門進來,跪下道:「屬下在。」

  「看守不力,去門口跪到天亮。把這個女人拉下去,扔去幽詭城。」男人煩躁地將桌上杯盞砸向地板,罵道:「都給我滾!」

  女子哭哭啼啼被拉下去,殿內恢復死寂。一寸寸骨裂之痛,猶如骨頭生生拆碎砸裂,從左臂那朵詭異的花瓣刺青蔓延開,加上被下了葯,痛苦難抑,卻死死忍住,嘴唇咬破,殷紅瀲灧。他喃喃道:「就算她永遠不會回來,能為她分去這痛苦也是極好的。會痛便是她還活著。」

  長夜漫漫,天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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