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聽分」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可以考得這麼好。
641、641分啊，這、這是真實的嗎？
這是我的成績嗎？
我反反覆復的確認了好多次，一次又一次地輸入又退出。
抱著筆記本的手抖個不停，一聲尖叫噎在嗓子里。
其實就算是喊出來也沒關係，不會嚇到別人，只會嚇到我自己。
可我沒有理由那麼做。
周圍太靜了，此刻的世界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在獨自狂歡。
床緊挨著窗戶，屋子裡沒有其他人，樓下只有幾盞小路燈還亮著，孤獨又浪漫，昏暗又溫馨。
仰頭看了看頭頂的燈，還是有些不敢相信，明明所有預兆都是不好的。
從小到大的考試我從來沒有緊張過，中考也是，就是擔心走錯考場、寫錯學號……
還好這些都沒有發生。
所有人都在強調著高考有多重要，我當然也知道它很重要，但……就是沒有……
沒有因為要考試吃不下飯，反而胃口更好；沒有掉□□重，反而在上漲，大概是因為胃口越來越好的原因吧……
這讓我很苦惱，但最苦惱的是……掉頭髮……
掉頭髮的焦慮一度超過了考試將近的緊迫感，佔領了我壓力榜第一名，媽媽說她幫我想辦法，結果到考試結束，她也沒有想出辦法。
就是在糊弄我，想讓我安心考試？
我懂的。
我不怕考試，是因為我很享受考試的過程，拿起卷子從頭做到尾，一氣呵成，這種感覺不要太好。
就像是跑完800米累得要死，但在休息兩分鐘后，感覺自己還能再來1000米的、的幻覺……
考試教室里很安靜，沒有老師在講台上講課，只要全身心答好面前的一張捲紙就好了，這時候就算是停下筆望望窗外、看看身邊同學奮筆疾書，偶爾偷一下懶也沒有關係。
但我不敢，我怕監考老師會認為我在看別人的答案，我也怕自己做不完卷子，即使這樣我還是喜歡考試。
儘管考試結果有悲有喜，但比起上課，我最堅定的就是，自己喜歡考試。
我只是不大喜歡考試發成績的那一刻。
正式高考那天，一家人送我去考場，住的地方離考場很近，從小區正門出去向左轉不到一百米就是我的高中學校，也是這次的「戰場」，兩天過後，這裡就成了我的母校了，當時想一想還有些不捨得。
往年理科生都是在另一個學校考試，但今年卻換過來了，我對這個安排很是滿意。
感謝領導深明大義、感謝上天眷顧，我念叨了不止一次。
熟悉的校園給了我很多安全感，也增加了不少底氣。
畢竟這是我的主場。
第一科考試，是語文。 ——
「東西都帶好了沒有」，媽媽邊鎖門邊問道，她特意穿了一件紅色的連衣裙。
很好看，我喜歡。 ——
「身份證、准考證、塗卡筆、橡皮、黑色簽字筆、直尺……」，我一邊數著袋子里的東西，又在想有沒有落下什麼東西，「差不多了，最後還有，我，再加上我去考試就齊全了」。
想著考完試就結束了，我真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爸爸隨手接過我手裡的袋子，轉頭和兩個爸爸聊天。
他們分別是姥爺和爺爺。
姥爺和爺爺退休後去了另一個地方生活，那裡交通方便但很少有私家車，公交幾分鐘就是一趟，出門也很方便。
出了家門口見到的人也都是認識的人，樓上樓下還會來回送兒女送來的禮品。十幾棟樓里大概有百分之八十都是老年人，是老年人的聚集地。
那裡離這裡不算遠，坐火車要半個小時左右，但是從那個小區到火車站，再從火車站到我這裡，來回大概要花一個半小時。
說明兩位老人家六點多鐘就出門了，坐不大一會兒又要送我去考試，我突然感覺好幸福，在給他們開門，看到他們的那一刻就感到幸福。
我本打算考完試就去那裡住一段時間，兩家就住在前後樓，來回溜達著簡直不要太爽。
沒想到兩位老人家會坐著一大早的火車就來給（外）孫女加油助力。
兩位老師傳授著考試技巧，說著說著竟然談到了自己當初考試時的情形，算一算兩位老人的年紀，已經過去四五十年了，這考試果然讓人印象深刻。
帶著滿滿的祝福和期許奔赴考場。
我暗暗鼓氣：這次，一定會成功。
Perfect.
事情發生的太快，我還來不及反應，屁股就已經坐到了地上。
回頭看看自己滑下來的樓梯，有些尷尬，感覺渾身突然沒有了站起來的力氣，賴在地上不知所措地回頭苦笑了一下。
這一下給家裡人嚇壞了，趕緊上前把我扶起來，問我摔沒摔壞，有沒有哪裡疼。
我是怎麼摔下來的？
我明明踩到了台階。
腦子裡很懵，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明明還扶著樓梯扶手。
一股腦只搖了搖頭。
好在是從還有四五節台階就到底的地方摔下了，不算高。
但倒下時腰撞在了台階邊緣上，我沒有說，當時也沒感覺到痛。 ——
「沒事沒事，摔摔更健康，走吧走吧，去『戰場』。」
自己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就推門走了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灰，反正就想拍一拍，起碼把霉運氣拍走。
原本天時地利人和的局面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我突然有些緊張，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好在接下來的考試還算是順利，就是在隔天腰開始痛，果真是……沒有白摔的跤。
刷新，重新進了頁面。
姓名：吳多予
學號：0221050317
語文：121
數學：137
英語：129
理綜：254
總分：641
打開手機計算器，看一眼分數按一個數字，121+137+129+254，小心翼翼地按下等號……=641。
沒錯，是我的分數。
我真的，考了很高的分數。
這時離原定的十二點出分還有七分鐘。再刷新頁面除了正在載入中……已經顯示不出什麼了。
系統崩潰了。 ——
「睡了沒有」，是媽媽發來的消息。 ——
「還沒」。
「是今晚出分吧」。 ——
「是」，原本想賣個關子，等明天再說，又不忍心，「剛剛查了分」。 ——
「641」，「我考了641分。」 ——
「哦哦，知道了，早點睡。」
就這？不再和我說些什麼？
亮了好久的屏幕沒有來一條新的消息，我放棄了，她就是想要一個結果。
和媽媽說完話，再次刷新頁面，果然，除了正在載入中還是什麼也刷新不出來。
系統依舊崩潰。
雖然已經確認過了，但是還是忍不住再多看幾遍……
接下來，就是報考了吧。
零點十三分。
看了看手機里的照片，沉沉睡去。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啊，不，是昨天。
被視頻提醒吵醒，是媽媽。 ——
「嗨，媽媽」。也不管視頻角度照得自己好不好看，隨便放在耳邊。 ——
「還沒醒啊」媽媽看了看時間「已經十點鐘了」。
嚇得我瞬間清醒，趕緊看了下時間，呵，媽媽就是媽媽，明明是九點二十三分，說是九點半也好啊，這個時間跨度可夠大的。 ——
「嘿嘿，昨天睡得很踏實，不知道竟然過了這麼久了」。 ——
「和爸爸說了沒，我考了641分」，我突然有了精神，坐起身把手機拿好。 ——
「大閨女欸」，爸爸從旁邊鑽進畫面里，「什麼時候回來啊」，滿臉笑意，看來是已經知道分數出來了。 ——
「後天或者大後天吧，我不太確定，我想在這裡再在這住兩天。」 ——
「自己怕不怕？」。 ——
「不怕，一點也不怕」。 ——
「那我等你回來奧，用不用去接你啊」。 ——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回去。」
又和爸媽隨便說了幾句。 ——
「拜拜，你掛斷吧」。我對著鏡頭揮了揮手。
手還沒揮一個來回，畫面靜止，突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再次確認。
儘管不知道確認了多少遍，就是想要看一看，怎麼都看不夠的那種。
姓名、學號、身份證號、驗證碼。一個個小心地輸進去，641分，沒錯了。
試考完了，成績也出來了，突然不知道該幹什麼……
幾天前的這個時間還在教室上課，現在的我卻能一覺睡到十點鐘……
突然回憶湧上心頭，我甩了甩腦袋，終止了這段短暫的回憶。
真是煞風景，好好的想什麼上課啊。
捏了捏寫字寫到變形的手指，坐在床上一時間無所適從。
聽到門口有聲音，應該是姥爺回來了，趕緊跑過去，果然，手裡拎著豆漿油條的姥爺剛進門，香味已經飄過來了。
把東西接過來，放到桌子上。 ——
「還沒睡起？」
這是姥爺家，但他現在不在這裡住。 ——
「昨天查分，睡得比較晚，分數出來了，641分。」
我假裝冷靜地說，但這還是第一次當面告訴高考分數，心裡小小地竊喜，等待表揚。 ——
「641，不錯啊，分數很高，吃早飯吧，早上不吃飯可不行。」
不應該啊，這不應該是這樣的反應啊。
分數還不夠高嗎？
我產生了自我懷疑。
難道是見的太多了？
我的敬佩油然心生。
老人家果然見過市面，當了幾十年的教師，自然也就見過好多優秀的學生。
但現在退休在家也有十幾年了，雖然曾經教出過清華的學生，可、可他是小學老師啊，還是音樂老師兼體育老師。
可我是親外孫女不是嗎，怎麼可以這麼淡定，真是讓人挫敗。 ——
「姥爺，我，我考了641分，怎麼沒反應啊」。
我不甘心：一點也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 ——
「豆漿泡油條真不錯」。
這裡老人家多，吃的東西還是蠻好吃的。 ——
「一大早和你媽打電話，她就和我說了」，撥了一顆白白凈凈的煮雞蛋放到了我面前的碗里「想好要報哪裡沒有。」 ——
「早就想好了，不急，到時間填上就好了。」 ——
「那就好，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
我自然是有數的。
第一眼看到就喜歡的地方，如今，我就要去那裡了。
我終於有機會，可以去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