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們回家
「進來吧」雲謹放下書,抬頭看看窗外,日頭已經偏西。
房門應聲而開。
「掌門」「雲掌門」
其中一道略顯熟悉的聲音,讓雲謹回過頭,腦中思尋著關於此人的記憶。即使時過已久,他依然很快的憶了起來。
有些激動的想站起來,腿上的重量卻提醒著他,上面還枕著他的寶貝師侄女。
他微微低頭,只見那孩子不知被是嫌聲音太吵,還是被他預起身的動作驚動。秀氣的眉頭微微皺起,拽著他衣衫的小手,也扯得更緊了。
雲謹深邃冷清的眼中帶著笑意,這孩子睡了兩個時辰還未醒,怕是好長時間都沒安穩的休息了吧。
「丫頭這是」?林長老自行尋了個位置坐下,半點沒把自己當外人。
慈愛的臉上顯出些許擔心的神態,即使孩子面朝里,他還是能一眼認出是夏顏。不止是因為熟悉,敢如此明目張胆躺在冷麵掌門身上睡覺,還被遷就應允的。除了她,又能有誰呢。
雲謹輕輕的拍著夏顏的肩膀安撫著,順帶施了一個小小的法術,將聲音屏蔽在她耳外。這才壓低聲音解釋「無妨,只是睡著了」。
見林長老不再發問,他轉移目光,頗為懷念的說道:「臨淵,多年不見,怎變得有些生疏了。別拘泥禮數了,快請坐下吧」。
侍奉的弟子送來了熱茶,行禮退了下去。
夏臨淵頓了一下,也沒再客氣。右邊的位置已經被林長老佔用,他只好走到左側坐下。他的身後俏麗的站著如同紅蓮一般初放嬌顏的夏芸,妖嬈迷人又青澀神秘。
「臨淵,你身旁這位是」?
聽到他的話,林長老無聲的哼了一下,。夏芸著實讓他不喜。他一門派長老,又范不著為了個不相干的人失掉風度,落他雲霄的臉面。但是暗地裡哼哼兩聲,僅供自己撒撒氣也就無關緊要了。
夏臨淵剛到嘴邊的茶,又放了下來。眼中有些繁雜「我女兒」。
林長老又在心裡哼了一聲,一般做父親面對這樣場景,都會介紹說:這是大女兒。夏臨淵倒好,一句『我女兒』就結束了,他是把他的小女兒夏顏置於何地。
雲謹沒看到林長老略帶諷刺的表情,他楞了一下。感嘆道:「上次一別,競已過去這麼些年了。那時的少年郎,而今女兒都這般大了」。
夏臨淵不可置否的笑了一下,視線落在夏顏身上。眼中的疑惑,似乎是想詢問她是誰。
雲謹剛要作答,懷中的孩子翻了個身雙手在空中揮舞著,好似在尋找什麼東西。眉心緊緊的皺在一起,眼皮試了幾次也沒能打開。
「師伯,渴」
軟糯的嗓音帶著嘶啞,雲謹倒了杯清水放在她舞動的手中,看她閉著眼睛喝完。輕輕的笑了,這孩子,還沒睡醒呢。
夏臨淵不自覺的一顫,有些激動的緊盯著她。
夏芸的位置看不清夏顏的臉,她有些不解爹爹的反應。想到這次來的目的,她大方的站了出來。
「經常聽爹爹提起雲掌門的風采,今日得見,讓芸兒更加敬慕了」。
略帶調皮的聲音,讓雲謹有了絲好感。不自覺得看向懷中努力睜眼的孩子,這倆孩子還真是有些相像呢。
連帶聲音也揉了幾分「芸兒?這倒是個好名字。臨淵,你生了個不錯的女兒」。
夏顏被這熟悉的聲音驚的一下子睜開眼,先入眼的是林長老溫和慈愛的笑容,心裡的疑惑又放到看一邊。
淺淺一笑「長老爺爺,您怎麼來了」。
「還敢說,回來之後也不知道先到爺爺那去報到,故意讓爺爺擔心是吧」林長老闆著臉,作勢要打她。
夏顏靠在自家師胸前,拉起他的手擋在在家面前。只露出黑亮的眼睛可憐兮兮的看著林長老,直看得他心疼不已。柔聲說道:「好了、好了,爺爺又不是真的怪你。下次可不能再這麼胡鬧了啊,爺爺老了,可不想再為你擔驚受怕了」。
雲謹見她羞愧的把臉埋在他手掌里,無奈的笑了「顏兒,師伯的朋友來了,不準備出來打聲招呼嗎。一直躲著,會顯得不太禮貌額」。
這聲溫和的『顏兒』同時驚呆的在場的兩個人。
夏芸面上依舊是得體的微笑,心裡卻是驚得不行。她剛才還在想那個躺下雲霄掌門懷裡的人是誰,聽到她說話,她就有了不好的預感。現在這聲稱呼,是徹底證實了她的身份。
她不自覺的握緊手指,憑什麼夏顏總是能得到別人喜愛。她在想盡辦法進去雲霄的時候,她卻舒舒服服的過著悠閑自在,倍受寵愛的日子。
她越想越氣,眼中快控制不住的升起妒火。直到掌心傳來刺痛,她才鬆開手指。洶湧澎湃的眼神已經沉寂了下來,臉上的微笑也更加絕美。她早就不是那個衝動冒失的夏芸了,現在的她,心機深的連自己都害怕。
夏臨淵不受控制的站了起來,深邃的眼神越發繁亂。那顆提了很久的心,終於落回了原來的位置。
「顏兒」
低沉的嗓音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夏顏僵了一下。很短的時間,確正好被支撐著她的雲謹感覺了出來。
她朝自家師伯笑了一下,伸手扶平他微皺的眉頭。
剛剛胡亂跳動的心臟,已經恢復了正常規律。心裡自嘲的笑了一下,」顏兒「?十四年來,第一次聽他這麼叫呢。
夏顏淺淺的笑著,禮貌而又疏遠的向他行禮。
「父親」
夏臨淵腳下一嗆,高大的身軀微不可察的晃了一下,心裡的苦澀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雲謹微驚,他看出二人的表現有些微妙,卻不想竟是父女。上次雲清將顏兒抱回來的時候,他就問過她為何會傷成這樣。他當時還說,天底下怎會有如此狠心的父親,卻不想,那父親竟會是他多年前的摯友。
他複雜的看著夏臨淵,雖然十幾年未見。他對他的人品卻是從未質疑過,從見面后的氣度行為而言,也更加確定了這點。聽他叫他『雲掌門』,他就知道他是有事相求。這件事或許會讓他為難,所以他才會理虧的撇清親疏。
這樣的人,想破腦袋也不明白他會是罔顧女兒生死的之人。可他對夏芸,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疼愛的。從剛進來,他就發現林長老對夏芸的不喜。這更讓他疑惑了,他看著那夏芸明明就是大方得體討喜之人。還是說,她年紀輕輕的沉浮,已經深到連他都看不明白了。
夏芸伸手想去拉夏顏的手,卻被她不著痕迹的避開了。她卻沒有半點尷尬或氣惱,臉上滿是包容和無奈。
「顏兒,還在生爹爹和姐姐的氣呢。那次的事情只是意外,我們誰都不想的。你也已經十四歲了,不能倚仗著大家都寵著你,就老是喜歡鬧小孩脾氣」
「那不是意外」夏顏不受控制的大吼,眼眶瞬間變得濕潤「紫蘇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她不過比我大四歲,說到底,她也只是個孩子」。
夏芸臉上的微笑淡了下來,微微垂下眼眸。修長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膚上印出黑色的影子,顯得有些落寞和無措。
「對不起,都是姐姐的錯」
聲音里隱隱的傷感,彷彿那真的只是個意外,她卻因此內疚不已,自責不已。
她認錯了,她竟然認錯了。她之前求著她道歉,她都不理會,現在卻主動認錯道歉。夏顏譏諷的笑了起來,眼中充滿迷茫。
「顏兒,事情已經過去了」
嘆息的聲音把夏顏拉回了現實,她猛然推開夏臨淵想落在她頭上的手。搖著頭不停後退。
「對你們而言那就是場意外,過去就過去了。可以我不能,紫蘇和我從小一起長大,她一直照顧我。如果沒有她,我會自生自滅而死掉的。
我一直把紫蘇當姐姐,她死了,我也就沒有姐姐了。我也沒有爹爹,師父說,我已經把命還給他了,所以即使他給了我生命,我也是不欠他的了」
夏顏表情絕然,話里決絕。說倒後面,她發現自己只是用平常的語氣在陳述。她已經沒有期盼了,她也不怨了。心裡不由一笑,說到底,她就是一倔強的人,還是死犟死犟的那種。只要她認準了,即便知道是錯的,也會義無反顧。她放棄了,便也就真的放棄了。
她的話似乎讓夏臨淵失去了所有力氣,幌動的身軀好似隨時都可以跌倒。他身旁的夏芸,如今也顧不得其它,擔憂的扶著他坐下。
「顏兒,道歉」
面對她從未有過的嚴厲語氣,嚇得夏顏不自覺哆嗦了一下。
林長老自然知道夏顏的委屈,把她護到自己身後。
「掌門,有些事你不知道,也不能只看表面」
雲謹好似並沒看見林長老這個人,也沒聽到他說的話。硬生生的把夏顏拽到夏臨淵面前,異常嚴肅的看著她。
「你覺得自己的話過分嗎」
夏顏想搖頭,見自家師伯眼中寒光一閃,頓時改了念頭,不情願的點了一下頭。
「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子女也沒有責怪父母的理由。」雲謹自然看出她的不情願,他是不知道具體情況,他只是不想把孩子縱成六親不認的人。有天大的過錯,在血緣面前,都應當得到原諒的。更何況,臨淵已有悔意,雖不明顯,他卻瞧了個正著。
夏顏似懂非懂的看向突然虛弱的都直不起腰的夏臨淵,內心出乎意料的平靜。
「師伯說的對,是我說得太過了。雖然已經不能再跟您親近,但也希望您多保重身體。有時候,健康的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說完無辜的望著依然冷著臉的雲謹,她知道師伯肯定會不滿她剛才的話,但那已經是她能說出最大底線的話了。
「為師覺得,你師伯說的不對」
一道悠遠綿長的聲音響起,夏顏驚喜跑到門口。
只見,深藍的天空落下一朵白雲。白雲之上是立著纖長的身影,一身白衣隨風搖曳,飄然若仙。俊美無暇的臉上,掛著如春風般溫暖清爽的笑容。
白雲慢慢下落,雲清伸出如玉的手掌,輕輕的接住那個歡快撲向自己身影。
「師父」
夏顏留念的在自家師父懷裡蹭個不停,惹的雲清笑意更深。
「顏兒,別聽你師伯瞎說。他就是一老古板,什麼都不知道,還自以為什麼都懂」
夏顏捂著嘴偷笑,看了眼黑了臉的師伯,又看了眼同樣偷笑的林長老。最後,不打算再看下去了。
「師父,我們回家吧」
雲清依舊溫和的笑著,眼含寵溺的看著她,輕輕的說了一個「好」字。
「師弟」雲謹氣急敗壞走過來,你不能老是寵著孩子。
雲清和夏顏同時回頭,臉上掛著同樣溫暖純凈的笑容。白衣和粉衣被風攪在一起,已然是一副美好醉人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