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第一五二章 酸甜苦辣
?手電筒照射出的橢圓形的光圈在各種金屬管上來回移動,沾了黑色汽油的手指旋緊水箱的蓋子。眯著眼睛檢查車子的男人直起腰,放下白色車子的前蓋,對站在一邊的車主人笑道:「行了,都檢查一遍了,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
高速公路上的夜風不小,車主人按著鬢邊的發縷從路肩上下來,走到車燈照出的明亮區域,嘴角含著微笑,正是剛剛和顧沉舟分手的薛明珊:「謝謝師傅,麻煩你了。」
「沒事沒事。」修車的男人幫著薛明珊將車子前後的障礙牌拿起來放到車上,在拿起一個從中間裂開來的障礙牌的時候,他不好意思地說,「你看我都開了這麼多年車,結果晚上一個不注意就撞到東西了。」
「師傅車子高,開近了當然看不到。」薛明珊笑道,把攔在車子前後的東西收拾好,她也打開駕駛座的車門,又向卡車司機說了一聲謝謝,這才啟動車子,緩緩前行。
暖氣從送風口吹出,低沉音樂繼續響起,就像中間的停頓並不曾存在。
薛明珊一邊開車一邊伸手調了調後視鏡,鏡子裡頭,藍色的卡車已經一頭栽進遠處的黑暗,只一個眨眼的時間,就被濃濃的黑幕吞沒。
指甲與方向盤的輕輕敲擊聲有節奏地響起來。薛明珊收回看向鏡子的視線,卻沒有收回心中的疑慮。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車子剛剛有毛病停下來,就碰到一個人來幫她修車?是不是太巧合了一點?還是她太過敏感了?……
手機的鈴聲突然蓋過車載音樂,在車廂內響起。薛明珊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號碼,但看清楚了來電,她立刻重視起來,電話還沒有接通,唇角就綻出漂亮的微笑:「顧廳長,你好,到家了嗎?」
「我還在高速公路上,大概還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呢……哦?」她的尾音先向上揚了幾個分貝,又很快剋制著壓下來,力持恢復平常不疾不徐地調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會回家告訴我爸爸的。別的不說,我爸爸肯定是跟著顧書記的步子走的。」
顧沉舟淡淡笑了一聲:「薛小姐,下次見。」
「下次見,顧廳長。」薛明珊也笑道。
電話切斷,顧沉舟唇角僅有的一點笑意盡數褪去,他神情平靜地將自己的手機丟到桌子上,目光一抬,與牆上滴滴答答走著的時鐘對上。
變數太大。
賀海樓不能再留了。
——但並不太容易。顧沉舟忍不住隆起眉心。
要收拾賀海樓,除非和賀南山撕破臉,但之前換屆的時候,他們都沒有撕破臉,現在就更不可能了。
既然這一條路行不通,那麼處理賀海樓,就只有讓賀南山親自動手。
……賀南山現在到底知不知道賀海樓跟他在一起?
多半知道了。
多半也沒有什麼反應。
要賀南山出手,除非賀海樓真正「過界」。但賀海樓之前的濫|交,之後的疑似出櫃,對賀南山而言,都不算過界。除非……這一次,賀海樓真正撞了薛明珊。
可是薛明珊還好好的。賀海樓並沒有完全失去理智。
顧沉舟想了片刻,從椅子上站起來,在屋子裡慢慢踱步。
光光從政治上來講,現在和以前並沒有太多地變化。賀南山至少還能風光十年,這十年裡,除非賀南山自己出手或者賀南山倒下去,否則賀海樓很難出事。
但如果從感情上來講,事情就變得簡單許多了。賀海樓現在既然已經不能容忍他身邊出現其他人,那麼他只要找個人做個局,讓可能發生在薛明珊身上的事情確實地發生在別人的身上,那麼只怕賀南山那邊,也坐不安穩了。甚至來說,如果顧家那個時候已經和特定的人有了默契,也未嘗不可以用郁水峰搞倒汪博源的方法,再在賀南山身上重演一遍……只是這樣一來,就必須有全盤的計劃和完美的時機,否則打蛇不死必受其害……
一百來平米的房子來來去去也就那幾步路。顧沉舟已經走到了自己的房間前,他抬手搭住房門的扶手,本來已經走進房間了,卻在進房間的那一瞬,下意識地側了一下頭。
賀海樓在對著他笑。
巨大的藝術照佔滿整面牆壁,明黃色的射燈下,賀海樓一隻手插在口袋裡,下巴微微抬起,笑容驕狂又燦爛,整個人都亮得能放出光來。
顧沉舟怔了一下。
一剎那間,酸甜苦辣,四味上心。
手機的鈴聲突然從客廳里傳來,顧沉舟在原地站了幾秒鐘,才轉身走向客廳,拿起桌面上的電話:「祥錦?」
「嗯,剛剛打電話過來什麼事?我剛才在開會呢。」衛祥錦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
「找你要兩個人,」顧沉舟靠著桌子說,「我要檢查一下房子,還有調查一個人……」他用手指撐了一下額頭,「不用多厲害的,但嘴巴牢靠點。」
「小事,回頭我讓他們聯繫你。」衛祥錦直接答應下來,末了才問,「你想調查誰?」
「我。」
「誰?」
「我。」顧沉舟重複一遍,「調查我自己。我覺得,說不定有人——在跟著我。」
衛祥錦在電話那頭咒罵了一聲。跟著他什麼也沒說,直接掛斷了電話。
顧沉舟並不意外,就站在原地等著,幾分鐘后,電話再一次響起,他接起來,聽見衛祥錦的聲音:「給你檢查房子的人一個小時后就到,至於後面一項,我剛剛安排人過去了,不過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幾天到半個月都有可能。」
「嗯。」顧沉舟應了一聲。
衛祥錦在電話那頭說:「你這才當個小小的縣級幹部吧,怎麼就招人跟蹤你了?」
顧沉舟笑了一聲:「誰知道呢,也許我就長了一張嘲諷臉。」
衛祥錦一聽顧沉舟的口氣也不像在說什麼大事,就不多管了:「其他沒事情了?」
顧沉舟說得更直白點:「你可以掛了。」
「合著你打電話給我就是讓我給你服務啊!」衛祥錦氣笑道。
「不然你還想讓我陪你聊天嗎?」顧沉舟問。
衛祥錦哼了一聲:「老子找軟妹子去!你和賀海樓親親我我去吧,我們再多說兩句,賀海樓那個神經病又要發作了。」直接掛了電話。
顧沉舟心道衛祥錦這最後一句話還真是一個字都有沒錯。但在兩天之前,他居然沒有意識到賀海樓對他的佔有慾不正常。
真是不可思議。
衛祥錦找的人來得很快,還沒有到一個小時,對方就來到了小區底下。這位二十六七的男人穿著套頭衫和牛仔褲,再扣一個鴨舌帽,看上去和走在街上的年輕人沒有任何差別,全身上下唯一還有些吸引人目光的,也就是他手上提著的一個大工具箱了。
「顧頭,你先等一下,我檢查檢查房子。」見到顧沉舟的第一眼,鴨舌帽的青年就開腔說。
「請進。」顧沉舟微微一笑,遞了一根煙給對方,又問,「剛從部隊里出來?」
青年從自己藍色的工具箱里拿出了一個儀器,蹲在那邊擺弄,一邊也不忘回答顧沉舟的問題:「是啊,現在在局裡做事,作息上可比部隊里寬鬆多了,也沒有那麼多限制,就是訓練的強度太低了,每次身體都還沒有熱起來訓練就結束了……」他突然咦了一聲。
「怎麼?」顧沉舟問。
青年摘下帽子撓了一下頭髮:「好像真的有點問題……顧頭,你等等。」
顧沉舟嗯了一聲,然後一等就等了足足一個半小時。
一寸一寸地搜過整套房子,總共搜出七個竊聽器和十個微型監視器的青年神情十分奇怪:「應該全在這裡了吧,它們好像還不是一批安裝上去的……」
顧沉舟看了一眼堆放在桌子上的東西:「監視器的錄像會儲存在哪裡?」
「這個就有點不好說了,」青年說,「它們明顯是通過無線網路傳輸圖像的。」
顧沉舟點了一下頭,丟了一句「稍等」,就往房間走去,片刻后拿出一台筆記本,開機后指著一個加密文件夾說:「能破解嗎?」
「這個不難,我試試。」青年回答了一句,在座位上坐下,本來以為就是手到擒來的事情,結果都弄到自己鼻尖冒汗了,才終於在不損壞裡頭文件的情況下,破解了文件夾上的密碼。密碼一被破解,黃色的文件夾立刻打開,密密麻麻標識著日期時間的視頻文件出現。
總算沒有掉鏈子!青年先在心裡長吁一口氣,跟著心頭就咯噔了一下:這種文件名是由日期和時間組成的文件很明顯都是自動生成的,而且旁邊還擺著剛才弄下來的一排監視器,真是擺明了就是一組東西……他假裝自己什麼都沒有發現,從椅子上站起來說:「都弄好了。」
顧沉舟神情平靜地看了一眼文件夾,對青年說:「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青年連忙說,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幾步走到外頭,又對顧沉舟說,「顧頭,下次還有這種事情,你直接叫我,我馬上過來。」
「行。」顧沉舟笑了笑,看著青年走進電梯里,才關上門回到座位前,隨手點開一個視頻。
這是客廳,賀海樓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看著電視。
他關掉了又再點開一個。
這回是卧室,他和賀海樓睡在一張。
再點開一個,連聲音都有了。
賀海樓靠在床上,他開著電腦工作,視頻的清晰度真不錯,電腦屏幕上的文件能看個大概。
顧沉舟再次關掉,直接用滑鼠將滑輪拖到地,有一個黃色的文件夾,點開一看,裡頭的東西和外頭的差不多。他正要關掉,心頭卻忽的一動,滑鼠在文件夾里點了幾下,果然找出幾個被隱藏的,非常大的視頻文件。
他點開了其中一個。
「唔……」、「砰!——」
男人的□和顧沉舟用力合下電腦蓋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但斷斷續續的曖昧聲音依舊從筆記本的音箱部位傳出來。
顧沉舟背脊一松,靠倒在座椅上,又聽了足足五分鐘的自己和賀海樓的聲音,才重新打開電腦蓋,刪除文件夾清理回收站關機,一氣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