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那一夜
?周行?——哪個周行?
「不是他!」顧正嘉下意識反駁,「我又不是沒見過人。」
這話還真不是吹的,三年前顧沉舟跟周行的事情在京城裡鬧得沸沸揚揚,最後還以顧沉舟被送出國告終。可以說是平地掀起一番風浪,那些唯恐不亂的公子哥們一確定真有這事情,就將周行的祖宗八代全查清楚放到專門論壇公示了。
就是自己大哥的事情,顧正嘉不可能毫無反應,那時雖然沒能力調查了解什麼,但上個論壇看看照片還是可以的:那些照片和眼前坐著的人一點都不像。
最開頭指出人的林少氣笑了:「還不是他,你臉盲吧。」他頓了頓又說,「你對周行知道多少?」
「呃?」顧正嘉心想我了解他幹什麼,「論壇上的資料我看了一些……」
「論壇?」林少倒是愣了一下,他也是個愛逛論壇愛潛水的,「最近沒人說周行啊。」其實他想說這算哪根蔥啊,要不是和顧家大少聯繫在一起,什麼旮旯角落的人也配在他們論壇上被人擰出來說。
「之前不是有一個專門的帖子?」顧正嘉說,「三年前。」
這話一出,不止林少一臉便秘,連旁聽的張少都唏噓道:「這貨的思維還停留在三年前呢,時間在他身上簡直停滯了!」
熱衷於緋聞的人最厭惡對各種消息毫不關心的『獃頭鵝』。這桶涼水一下來,林少的熱情至少熄滅了一半。他長嘆一口氣,開始科普:
「三年前你幾歲?三年前周行幾歲?」這話不是疑問,問完林少就一氣接下去,「三年前你才十三,這個不說;三年前周行也才二十一,剛剛出校園的年齡,你再看他現在,事業成功了吧?學生和生意人能一樣嘛,有些人換個髮型換套衣服,三十分鐘就能改頭換面,何況是三年?再說了,這三年來這位的生活還挺精彩的啊。」
他說著跟張少碰了一眼,兩人心有靈犀、不約而同地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
一席話下來,顧正嘉抓住重點:「這真是周行?」
「你要不要找你大哥來辨認一下?」林少沒好氣白了顧正嘉一眼。
顧正嘉無語:「我怎麼敢……」不過這件事也就沒有疑問了,「怎麼這麼巧碰到他?」
「誰知道呢,」這火還是隔岸燒得美,林少其實看熱鬧的心態更多一點,「你說你大哥不會是知道周行會來,所以特意跑過來的吧?」
「傻了吧你。」顧正嘉斷然說,「怎麼可能!」
林少也不在意:「嗨,就是說說罷了,你說你大哥待會過來接你的時候會不會恰好看見周行?」
「看見——」顧正嘉剛想說看見又怎麼樣,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想起三年前發生在家裡的『戰爭』。
三年前在顧家發生了什麼?
顧沉舟是不是為了周行和顧家爭吵哀求甚至下跪?
顧沉舟剛剛離開京城的那一兩個月里,這件事堪稱京城公子最好奇最想弄明白的事情之一。那一段時間,也不是沒有人對年僅十三歲的顧正嘉旁敲側擊,但顧正嘉無一例外以「當時不在場」、「我哥哥怎麼可能那樣做」混過去了。
但事實是,當時他只距離現場幾步之遙,看全了整件事情,知道其中的每一個細節。
那些……彷彿再過上十年也不會遺忘的細節。
那天晚上風很大,星星不多,從窗戶看出去,密密匝匝的樹木遮擋住視線,整個小樓像被無形地屏障禁錮起來,白日熟悉的花木在暗影的籠罩下顯出不同尋常的怪誕。
他媽媽帶他在一樓客廳看電視。斷斷續續的聲音從二樓的書房傳出,時高時低,有時猛一個音節能蓋過電視里女主角的歡笑聲。
屋外的風將窗戶吹得砰砰作響,他有點害怕地拉了拉媽媽的衣服,對方驚醒過來,摸摸他的腦袋說自己上去看看,叫爸爸小聲一點,讓他在樓下等著。
可他自己一個人呆在空曠的大廳更覺得害怕,只等了幾分鐘就悄悄地跟上二樓。
爭吵隨著他的接近越來越清晰——或者說爭吵也不恰當,在上樓梯的過程中,大多數時間他只聽見他爸爸一個人的聲音。
他記得話題先是在周行身上,但僅僅一兩句就轉開了。好像有說到他大哥平常的生活,又或者其他什麼。再接著,他媽媽的聲音就響起來。
那是一句很平常的勸說,房間里的爭執停了一下。沒等他真正來到房門前,他就聽見自己爸爸非常壓抑的聲音:
「這是你繼母,她上來你就一點反應都沒有?」
然後是他大哥的聲音:
「顧部長,您要妻子是您的事,我不需要另一個母親。五歲不要,二十歲也一樣。」
幾乎同一時間,乒呤哐啷的聲音把他的耳膜震得嗡嗡作響。他乘機幾步來到半掩著的房門前,透過門縫向里看。
書房裡的三個人分三個方向站著,像等腰三角形的三個尖角。他媽媽和爸爸站得更靠近一些,是兩個腰,他大哥站的離門近,離另外兩個人卻很遠,是最後一個高高的角。
他爸爸的位置后是書桌。書桌上的所有東西——文件、擺件、和其他一些零碎——都被掃到地板,雜亂散落。他媽媽站在書桌的左側,緊緊皺著眉,目光在兩個男人間交替移動。而站在靠近門位置的顧沉舟背對著他,看不見表情,但姿勢跟平常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是一隻手悠閑地插在口袋裡,背脊卻挺得筆直。
「十五年裡,你繼母哪一點對不起你,你到現在還敢這樣說話?」他爸爸再一次開口。他從沒有看過對方這樣生氣,撐在桌上的手一直抖著,連眼睛都發紅了。
「新軍!」他母親想要阻止這個話題,但屬於他大哥的聲音已經響起來。
他記得很清楚,這道聲音又緩慢又平穩,但就是因為太平靜到幾乎沒有音節起伏的地步,反而顯得非常怪異:
「我為什麼不敢說?因為她沒有對不起我,我就必須尊敬她?那我母親這麼愛您,顧部長,您怎麼不稍微放放工作,多愛她一點讓她不至於早早就去了呢?還有您旁邊的那位,她真的敢說一點都沒有對不起我——一點都沒有對不起我母親?」
狹小的門縫局限他的視線,他輕輕推了推,再往裡看時卻對上顧沉舟掃過來的冰冷視線。
他嚇了一大跳,正要退後,對方卻已經收回目光,繼續說話。
這一次,牆壁、木門、距離,所有的阻隔都不再存在。他清清楚楚地聽見,對方聲音里的諷刺和漠然:
「如果真沒有,她為什麼嫁給您又照顧一個養不親的小崽子啊。」
事情就是在這一刻失控的。
巨大的響聲從書房傳出,厚重的靠背木椅越過顧沉舟身側,重重砸在房門上!
他嚇得倒退幾步,閉合的門就被重重摔開了,他大哥和他爸爸先後從房間里出來,他媽媽在後面用力拉著他爸爸,但拉了幾次都被摔開。
靠在二樓的牆角,他忍不住叫了一聲媽。
正抓著他爸爸的媽媽怔了一下,轉頭過來看他。
就是這還不到半分鐘的時間,樓梯處傳來沉悶的撞擊聲,他順著聲音看過去,看見自己爸爸孤零零站在二樓樓梯口,他大哥卻歪斜地坐在樓道間的地板上,一隻手用力按住左小腿位置。
壓抑的驚呼從他媽媽口裡傳出:「快叫救護車!」
但沒人動彈。
他爸爸依舊站在樓梯口,佝僂著肩背像一瞬間老了十歲,卻又居高臨下神情漠然。
「你要走就走吧。」
這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敘述總比回憶更漫長。
直到顧正嘉結束了回憶,身旁的兩人也沒有發現他曾經走神,還興緻勃勃的議論著,只是話題已經從周行轉移到了別的地方。
「我們走吧,真掃興。」顧正嘉說。
「嗨,一個男人——」張少先嗤了一聲,但接著就看見顧正嘉臉色不好,想想還是轉了口風,「好吧,今晚就聽顧少的,顧少說什麼就是什麼。」
「回頭我讓大哥給我們介紹個更好的地方。」顧正嘉隨口胡謅安撫兩人,掉頭就往外邊走去,一邊走一邊琢磨是不是乾脆打個電話給顧沉舟,找個理由讓他早點走算了。
但這個願望註定不能實現。
星光娛樂城背後的秘密賽車場上,顧沉舟、賀海樓,以及其他一些賽車手已經換好衣服帶上頭盔,完成最後一道檢查程序,一一登車了。
開圈賽車的發車順序是隨機安排,顧沉舟穿著藍色的賽車服,抽到左側第三的位置。
他坐在駕駛座,雙手鬆松扶住方向盤,目光從幾乎和身體等高的車輪、左右的車輛、前方的道路上逐一掃過。
高高佇立的五盞指示燈逐一亮起,5,4,3,2……
「吱——」
輪胎瘋狂摩擦地面,濃濃夜色下,數道彩影離弦衝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