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山一程，水一程
上馬迎親是我們這裡的習俗，都說新人頭上帶煞，所以結婚的時候，必須男騎馬，女坐轎，好好的繞上一圈，把煞氣除掉才行，就連陰婚也不例外。
「這是紙馬啊，讓我騎上去，你開什麼玩笑啊。」
我難以置信的看著老道嚷了起來。
「讓你上去就上去。」
老道說著，直接一把將我架上了馬背。
那紙馬很結實，居然承受的了我一百多斤的重量。
「新娘子，你也上轎吧。」
老道看著我身邊的楊夢雪說道。
「好的，道長。」
楊夢雪聽話的上了紙轎，隨手拿起紙轎里的紅蓋頭蓋在了頭上。
老道拿起放在紙馬頭前的毛筆與墨盒，蘸著裡面的硃砂，點在了紙馬之前空蕩蕩的眼睛和嘴巴裡面。
「馬開眼，觀四方，走千里，向西方，馬開口，吃四方，體肥壯，日行千里不停歇。」
這是我們這裡在出殯下葬時專門為導頭紙馬念的開眼詩，如今聽老道念誦，讓我有著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老道才剛念完，那紙馬居然就真的活了過來，突突的打著響鼻。
「我給你們取個名字，你們以後就叫做王大王二王三王四，以後要儘力侍奉，務必要把轎子抬到該去的地方。」
老道又用手中的硃砂分別為四名轎夫開了眼，四名轎夫也都活了過來，睜著血紅的眼看著我和楊夢雪。
「走馬，起轎，新人上路了。」
老道扯著嗓子喊了一聲，重重的朝著天空撒了一把紙錢，隨即站在了我的馬前。
紙馬張開嘴，把掉在地上的紙錢吃光，馱著我緩緩走出了廟門。
「陰人成親，親友迴避！」
老道叫了一聲，向天空拋出去一隻二踢腳。
二踢腳在空中炸響，紙馬馱著我，引領著後面的轎子，直接朝著門外走了出去。
「孩子，我還要布置一下這廟裡，不能和你一起去，出去的話，萬事小心，如果遇到了危險，這個給你。」
老道說著，遞給我一隻線笸籮，裡面有著一塊疊好的綢布，以及各色的絲線以及綉針。
「我知道，你已經和綉陰針融合在了一起，如果遇到事情的話，就放空自己的頭腦，你的身體，會自然綉出能夠保護你和夢雪的陰綉。」
「謝謝你，外公，等我回來，告訴我關於我父母的事情，好嗎。」
聽著他滿是關切的聲音，我低聲的對他說道。
「還是讓老倔驢說吧，我答應過他，在沒有他允許的情況下，絕對不會告訴你任何關於他們的事情。」
老道搖了搖頭，聲音里滿是無奈。
在他的懷裡，抱著一隻渾身毛色雪白的大公雞，按照我們本地的規矩，這些白公雞，通常都是在死人下葬時引路用的。
老道把大公雞放在我的懷裡，重重的在紙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我還想說些什麼，但是身下的紙馬，卻已經載著我出了門。
紙馬和紙轎，載著我和楊夢雪一路的前行著，我逐漸發現，我們現在走的，居然是一條我從來都沒有走過的路。
孤柳廟位於後山上，我小時候經常在那邊玩，那邊的所有小路，基本上我都認識，但是，現在紙馬和紙轎走的這條路，卻是我以前從來都沒有走過的。
「這是通往陰緣殿的路，在公雞的引路下，我們先去陰緣殿，拜過長樂公主，才算正式成為真正的夫妻。」
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迷茫，楊夢雪在紙轎里對我解釋道。
她的聲音憤怒異常，很明顯還在和我生氣。
為了不讓她小瞧自己，我抱緊了懷裡的大公雞，高高的挺直了胸脯。
紙馬又向前走了一會，一座巨大的宮殿，就呈現在了我的眼前。
宮殿修的古色古香金碧輝煌，宮殿的前面，有著兩個足有三米多高的紙紮金甲衛士，威風凜凜，手中拿著各式兵器，看上去讓人感覺無比莊嚴。
紙馬在兩名衛士的跟前停住了腳步，我翻身下馬，大公雞突然發出陣陣的嘶鳴聲，樣子開始發生了巨變。
之前雪白的羽毛，變成了烏黑透亮，雞頭變得無比猙獰，雞爪變得尖利如刀，更讓人恐怖的是，雞的嘴裡居然還長出了鋒利的牙齒。
我嚇得一把將那公雞扔在了地上，公雞用瑩綠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跺著方步朝宮殿裡面走了進去。
「跟著公雞走，它自然會帶我們去長樂公主那裡。」
楊夢雪的聲音在轎子裡面響起。
雖然心裡對她同樣帶著怨氣，我還是走到轎前，把胳膊伸出來，讓她扶著我的胳膊下了轎，她的裙擺很長，儘管用手提著下擺，腳步依舊顯得有些蹣跚。
沒辦法，我只好把她從轎子裡面抱出來，用手攙扶著她，一起緩步走進了大殿。
楊夢雪的身體很輕，輕的幾乎沒有任何重量。
大殿的正中，有著一座巨大的神像，神像是一個大美人，神態雍容華貴，長得儀態端莊，近乎完美的俏臉上，分明有著一種常年處於上位者的威嚴。
我獃獃的望著那神像，對那女人，我似乎有著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偏偏就是想不起來，這女人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見過。
楊夢雪輕輕捅了捅我，率先跪倒在了神像的跟前，雙手合十，對著那神像無比虔誠的祈禱了起來。
「長樂公主在上，信女楊夢雪，願意與郎君王旭在您的神主跟前皆為夫妻，請您保佑我們結髮一生，滄海桑田，永不分離。」
我跪在她的身旁，看著她虔誠的樣子，心中卻是一片狐疑。
在我看來，女人真的是一種口是心非的動物，即便是在神靈的跟前，她們也依舊改變不了自己信口雌黃的本質。
就拿楊夢雪來說，明明她心裡喜歡的是李雨，可是，她在我酒後，卻依舊可以肆無忌憚的在我神上印下草莓印，甚至在這位什麼長樂公主的跟前，還可以這麼信誓旦旦的說著什麼滄海桑田。
說到底，我之所以要娶她，不過是為了我爺爺和村裡所有人的安危，到了明天，我和她就要各奔東西了，什麼滄海桑田，我覺得那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長樂公主充滿了威嚴的聲音突然在大殿上響起。
「你們不可以成親，絕對不可以。」
隨著怒吼聲，長樂公主的神像，霍然站了起來，看著我淚眼婆娑。
「曹俊，曹郎，難道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長樂，你說過，要生生世世守護的長樂啊。」
「公主，您認錯人了，我叫王旭，不叫曹俊，而且我也不認識你。」
我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她以及身邊的楊夢雪。
「王旭，曹俊，王旭，曹俊？」
長樂公主的神像重重摔倒在了地上，美目緊緊的盯著我身旁的楊夢雪看了許久，最終長嘆一聲，頹然的坐回了座位上。
「我知道了，好了，你們回去吧，你們的婚姻我同意了，下去吧。」
長樂公主的聲音明顯有些發顫，身體顫抖著對我們揮了揮手，兩點金光埋入了我和楊夢雪的體內，她轉過臉，俏臉上居然有著淚痕順著俏臉流了下來。
「公主.……」
不知為何，看著她哭的如此傷心，我的心裡也是無比的難過，那種無力的感覺，就像是看著自己最心愛的人離開自己，卻偏偏自己又無能為力。
「走吧，走吧，王旭，你走，走的越遠越好，最好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長樂公主重重的對我揮了揮手，轉過身，字字泣血般的念誦起了一首古詩詞。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