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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黎州〇四三 陌人

  匠艴:


  我環視著書齋,認眞的欣賞著每一幅字畫,當我看見一幅與我帶來的這幅擁有同樣落款的狂草時,我欣喜萬分,眸子仿似已經噴出火來。


  狂草,一筆成書,於我這大俗之人而言,便是潦草,細看之下,眼前的這幅狂草,我竟也略略的識得幾個字,以斷字識書……我突然豁然開朗,這不是岳鵬舉的《滿江紅》嗎!


  我趕緊將手中的捲軸打開,將其與另一幅字並肩懸挂在一起,細細的「品」,許久也沒能分辨出是哪位詞人的名篇!


  許是看的久了,痴迷了,我的身體竟不自覺的向後移了兩步,腦子裡幻想著長袖在手,莫名的以狂草之書為舞林秘笈,舞動了起來……當我迴旋時,發現李懋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我,眼睛裡充滿了愛意,飽含著深情,這樣的眼神……我一時分心,腳下失穩,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


  李懋見我跛了一個趔趄,突的回過神來,猛的站起,穩穩的將我扶住,然後,關心的問道:「你還好吧。」


  大概是他太過在乎我的緣故吧,他的手依舊扶著我,並沒有移開,這讓我有些不自在,我便自行退後了一步,從他的臂中脫出。李懋這才知道自己失禮了,他的臉上陡增了幾分羞愧,默默的退囬到剛剛的位置,重又坐了下來。


  「我沒事,腳沒有崴到。」我轉過身,又看向狂草,道:「如果我知道這些字是怎麼下筆的就好了,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把狂草融入我的水袖之中。」


  「姑娘的想法甚好……」我身後傳來了陌生男子的聲音,他的話明明是在讚許我,可他的聲音卻有一點點冰冷。


  我轉過頭,竟是一略有道骨仙風的公子,他身著一襲縞素長衫,下擺直直垂到素白的鞋面上,他的頭髮用素巾包髻,以素帶束,素帶垂至腰間。


  他——淨雅到了極點,好似沒有攪弄過塵世間的半分塵埃。


  他——十分的淸孤,那種淸是不染塵的,是極簡、樸素的;那種孤像是與生俱來的,甚至帶了几絲冷意。


  他——生的極正,面如璨玉,肌如凝乳,雙頰生花,是極難得的美男子,只是他的精神似乎不大好,沒有什麼血色!

  他蓄了三縷靑鬚,又淸孤如此,簡直就是深居遠山的隱士!他的淸眸裡流露著些許傷感,那層碧波髣髴是永遠也抹不掉的眼淚,他淸瘦的面頰訴說著他的哀愁,神情中有厭世之緒,彷若對塵世沒有一點點的眷戀。


  他走近這幅字,星眸漾波,輕訴道:「……多謝姑娘將我的心愛之物送還,這兩幅字是亡妻的唯二遺作,若是遺失了,我必悔恨終生。」他的語調淡淡的,沒有明顯的抑揚頓挫,卻將悲苦與悔恨表達的悠遠綿長,可想而知,這幅字對他的意義。


  「這幅字能夠物歸原主,完全是陰差陽錯,我好像是被什麼力量牽引至此的一般,也許這就是我和尊夫人的緣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想深究,無謂其中的來龍去脈。只是心中驚詫萬分,我從未想過,這幅狂草竟是出自女性之手,「既然此物對先生如此重要,為何還要示於人前,應該收歸珍藏才對。」


  「如果將她的草書收藏起來,就是將她的才華收藏起來,這是她絕對、絕對不願意的!」他的語氣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尤其是那兩個「絕對」,他說得很用力。


  「原來先生是個有心人,是我淺薄失禮了,請問先生可是這筱雅書齋的老闆?」


  「不是他,不是他!」李懋趕緊答道,「書齋的老闆是位老伯伯,姓方。」


  方伯伯!李懋剛剛提過的,我怎麼給忘了呢!


  「那麼,先生是——?」我疑惑的問道。


  「亡妻正是這座園林主人的掌上明珠。」提到他的亡妻,他的語氣中生出了無限的傷感,我頓生錯覺,以為他是幽靈,即將飄然遠去,作別塵世。


  「我雖然不懂狂草,也知夫人她用筆如神,蒼勁有力,『飛鳥出林,驚蛇入草,大約就是如此吧!在遇見先生之前,我從未曾想過,這幅字會是出自女性之手,小女子敬服!」對於其夫人的離世,我感同身受,亦有傷感,因為受了母親的影響,我一直都對才女欽佩有加,可是我沒能繼承母親的遺志,成為她期許的樣子。


  「姑娘能有這樣的見識已經是難能可貴了,這是一個可笑的朝代,龍椅上坐的是女皇,匡助女皇管治天下的,是她的長女昇平公主,可對於才女的定義仍然是能歌善舞,而作詩揮墨的眞正才女卻會被人恥笑,指責其失德,甚至其父母也會成為眾矢之的。」他的話語裡,充滿了對當世風氣的鄙視與痛恨。他雖然提及了歌舞,語氣中卻沒有對能歌善舞者的噓夷,想來,他同樣認同歌舞之技亦是才!

  「『女子無才便是德』是我娘最深惡痛絕的一句話,我娘也是眞正的才女,書畫皆精,如果我娘還在世的話,聽到你這麼說,她一定很開心,如果她還在的話,說不定,我也會成為你口中眞正的才女!」聽我此言,我發現他的目光中增了幾分對我母親的讚許,少了幾分厭世的悲苦。


  回憶往昔,我的聲音開始哽咽,因為不想被人看見我難過的樣子,我轉過身,緩了好一會兒,才又將目光凝在了他亡妻的這幅狂草上,幽幽問道:「落款的篆刻怎麼唸?」


  「秦驍戎!亡妻乃是文武全才,岳丈尙武,所以給愛女取名驍戎。」他的深眸裡,滿滿的都是對亡妻的追憶。


  霧染雙眸,珠淚盈框,卻始終不見有淚滑落!

  「可不可以教我寫這篇狂草?」我請求道。


  「方伯伯忙中出錯,誤將亡妻遺作送出,幸得姑娘送還,在下感激不盡,不敢推辭。」


  「多謝先生!」我扶禮道,「這幅字出自何處?」


  「這首詞為亡妻之作,並非出自名家之手。」字如人,他看字如見愛妻,情濃而烈!一個如此清孤厭世之人,感情竟是如此的濃烈,他——一定矛盾極了!

  「可以唸給我聽嗎?」我再次請求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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