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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黎州〇三九 批命

  匠艴:


  再次見到李懋,已經是幾日之後的事了,偶然相遇,我有些尷尬,想著那日雨夜裡的情形,我便羞的厲害……正當我進退兩難,不知所措時,李懋的目光正巧迎了上來,他先是頓了頓,對著我傻笑了兩下,遲疑了一會兒後,便來到了我的面前。


  只見李懋面帶病容,血色不足,唇色深暗,泛著白霜,他的精神尙未恢復,蔫蔫的半垂著眼睛,像極了犯了煙癮的煙蟲。他的病很明顯還沒有痊癒,怎麼就急著早早出來上工了。


  「匠姑娘——」李懋亦是滿面的尷尬,一時也不知該對我說些什麼。想來,若不是剛剛四目相對,說不定我們兩個便各自遁了,假裝誰也沒有見著誰。


  旣然見了,該關心的,自然要詢問一番,遂,我問道:「看你的樣子,似乎還沒有大好呢,怎麼不多休養幾天,怎麼就急著出來上工了,可千萬別再累病了才好……」我頓了頓,「對不起,是我把你害成這個樣子的。」


  「哪裏關你的事,是我自己太沒用了,我一直以為自己很強健的,原來卻不及你呢。」


  「聽說素日裡不易生病的人,若是過了病氣,可是不容易好的,你病了這些日子,也沒有好利索,想來,大概就是如此了。「


  「我的母親也是這麼說的,她本也勸著我,想讓我躺在床上多休養幾日,只是我生來便是勞碌命,臥在床上,極是憋悶的厲害,不如領了差事,四體勤了,身子也就痛快了。」


  「那天晚上的事……先別告訴鳶蘿了,她不知道也好。」我猶疑了一會兒,難為情的說道。


  「你放心,我沒有打算告訴她。」


  「那就好!」我很沒有底氣,只是很小聲的應著。


  直到現在,我也沒有辦法忘記李懋那天晚上的眼神,他的眼神仿似能工巧匠手中最趁手的工具,把他想要用眼睛轉述給我的情意,深深的刻在了我的腦子裡,讓我難以忘懷……讓我在他面前好生的不自在。


  更讓人不舒服的地方是:我明明不愛他,卻總是不自覺的,把他想象成是和羅大富一樣的,情深義重的男子。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父母的愛情悲劇在作祟,才會讓我如此這般的羨慕柳姐姐和羅大富。我徹底的被他們的故事套住了,我搞不懂自己為何要沉溺於別人的故事裡,不得解脫,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和李懋簡單的寒暄過後,為了避免長時間的尷尬,我隨便尋了一個由頭,便匆匆離去了。


  「別後不知君遠近,觸目凄涼多少悶!漸行漸遠漸無書,闊魚沉,何處問?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千聲皆是恨。故敧單枕夢中尋,夢又不成燈又燼。」我倚在水廊二層的美人靠上,吟著歐陽修的《木蘭花》,心中念著母親,眼淚便不自覺的滑落了下來。這首詞所描所述,都像極了母親的遭遇,我每每讀來,都會感慨萬千!明日,便是母親的誕辰了,我思親之情更甚,吟著這樣的詞句,我心中更覺凄苦!

  「嬌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於養在深閨的女子而言,朱淑真的表達實在是太過大膽,傳聞朱淑真曾有過——情人,只是宴朝與宋朝相距甚遠,歷史難考,我不願胡亂揣測。若是眞的,也無妨,反而讓我更加敬佩她。在這個奉行男尊女卑,三綱五常的男權社會裡,身為女人,我們沒有選擇的權力,我們只能作為男人的附屬品而存在。若是嫁錯了人,這一輩子,就徹徹底底的沒了盼頭。敢這樣的活著,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怎能不敬佩她呢!

  如果當初母親可以自己選擇……或者……母親身上沒有揹著沉重的封建禮教的枷鎖,她會不會……如果母親肯勇敢一次,她會不會……!母親已經走了八年了,如果也只是如果……


  次日清晨,我用雪緞梳了一個簡單的布包髻,又用一束頭髮在額前打了一個旋,將「水漬」遮住,襲好了一身雪白的紗羅交領髙腰襦裙後,我便獨自一人離開了綺黛樓……


  我在魁園內幽閉的太久了,也不知在這一日可以為母親做些什麼,便一路打聽著,來到了一座香火鼎盛的道觀——尺八觀,我在這裡為母親點了一盞長明燈,為道觀添了一些香油錢後,便準備離開了。在我正要下山的時候,一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道士追了上來,只見他髮束緇撮,身著常服大褂,腳踩十方鞋,面容清瘦,欲寡,略有道骨仙風!

  「施主,請留步!」他禮道。


  「有事嗎?」還禮,不解,遂問。


  「這是貧道的師父讓貧道交給施主的,這是施主的宿命。」他遞過了一張折好的粗紙道。


  我疑惑的接過了那張紙,還未等我將其展開,他繼續說道:「師父讓貧道轉告施主,風勁致火盛,火盛致情生,施主乃孤星轉世,莫戀俗世情,情濃易致人亡。施主的命盤,因風火而轉動,施主一生會經歷七次風火劫,最後一次風消火盡時,便是施主的香消人亡日!」他說完這段話後,便匆匆扶禮而去,看他急不可耐的樣子,更像是逃遁。


  聽了小道士的「詛咒之語「,我的心不禁「咯噔——」了一下,有如被火燒針刺一般難受,整個人立在原地,愣了許久,才慢慢緩過神來。


  我將那張粗紙展開,只見粗紙之上的楷書甚是工整……


  「秋風瑟,悲凄零,半生情路難獨行。孤心苦,泣獨行,蕭蕭隻影心何憑。心無憑,心無憑,寂魂無依葬寞塋。寂寞塋,寂寞塋!斷碑殘墓無人祭,寒夜冷霜冽如冰。」


  「狗屁不通!」我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裝出一副輕蔑的樣子,低哼道。


  狗屁不通,怎麼會狗屁不通呢?我已經被這闕詛咒詞,羞辱的渾身發抖了,我差一點就要哭出來了,不是嗎!立在山門前,我學著柳姐姐的樣子,硬是把在眼圈裡打轉的淚水,生生的吞了回去!


  沒有人能夠理解,我現在是多麼的激憤、暴怒,我不住的深吸、長吐,盡自己一切的努力,硬是將這口怨氣生生的壓了下去!待自己的情緒漸穩後,我重又返回了尺八觀……我倒要問問,他們是因何要這般噁心我,作踐我。可是,在我走出幾丈後,我卻停了下來,我——我——竟然沒有勇氣再往前走……我——害怕了,我害怕他們的所言所書,終有一天會成為現實!我沒有底氣去質問他們,因為我——已經開始相信了,因為我——出生在鬼月鬼日……人命天定,我又能怎麼樣呢!逆天改命嗎?呵呵,別傻了,逆天改命,豈是人力能為,還是算了吧!

  回到綺黛樓後,我並沒有回到花香滿園,而是一個人躲在假山後面,放聲大哭了一場,因為母親,更因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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