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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黎州〇三五 情歸

  匠艴:


  傾訴確實是排解苦悶的最好良藥,儘管柳含嫣在傾訴時,雙眉緊鎖,淚落衣襟,但現下她的神色已經輕鬆自若了許多。


  從柳含嫣的碧湖居出來,我和鳶蘿便閑庭信步,悠哉悠哉的向我們所居住的花香滿園走去……聽了柳含嫣的故事後,我的心緒猶如打結的愁腸,亂極了,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嘆,萬兩黃金容易得,痴心一個也難求!心中暗暗地又對我的父親陡增了幾分恨意!

  年幼的時候,我並不了解世情,「父親」兩個字於我而言,只是一個名詞,他——可以是我的生父,也可以是髙老六,都沒有關係!這些年,我被幽居在魁園,不得自由,閑暇時,最愛讀詞,大約是我被詞中的幽怨影響了吧,想著母親的遭遇,和著詞中的哀怨,我不知自己從何時開始——開始怨恨我的父親,每天都會多恨上幾分!


  在回花香滿園的路上,我和鳶蘿與李懋不期而遇,李懋於鳶蘿而言,猶如兄長,他們兩個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題。他們可以從山南聊到海北,可以從山神聊到水鬼,也可以從彼此吹捧聊成互相掐嘴……於他們的話題,我根本沒有興趣,或者說,我壓根就不知道他們聊的是什麼,就算我想插嘴也插不進去,何況我和李懋並不相熟,我寧願傻傻的愣在這裡,也不想和一個「陌生人」多說些什麼。


  偶爾,李懋與我的一個眼神接觸,都會讓他害羞的厲害,在這個時候,我竟覺得他身上多了幾分羅大富的味道,不,李懋和羅大富原本就是同一類人,他們的身上有著太多、太多的共同點!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我竟會不自覺的把自己映射到柳姐姐的身上,這實在讓人覺得匪夷所思,可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我居然無法擺脫這樣的念頭。凝視著眼前的這個男人,我依舊對他沒有任何感覺,我怎麼可以把柳姐姐的故事套在我和他的身上,這實在是可笑之極,我和李懋——絕對不可能!


  花魁爭艷是解除禁足的一把鑰匙,過了這一關,我也可以出去走走了,而我心心念念的第一件事,就是陪同鳶蘿去閉月軒詢問巫翊諾的消息,不過掌柜的一看來人是鳶蘿,就心生不悅,道:「巫少爺已經回京了,你們走吧,以後啊,光顧本店我們無限歡迎,若再是來打聽哪個少爺、小姐的,那就請回吧,恕不招待,請吧……」


  見掌柜的下了逐客令,我們也不好再爭辯什麼,自找沒趣,我便拉著鳶蘿出了閉月軒。


  「你是哪裏得罪了他。」


  「狗仗人勢的老東西,不必搭理他。這個巫翊諾眞是可惡到了極點,什麼缐索也沒給我留下,就回京去了,不知道他是眞的知道,還是在戲弄我。算了,姓宗政的都是這麼的不負責任,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氣死我了。」


  ……


  「鳶蘿,陪我去花暖閣走一趟吧。我想見見凌落辰。」


  「你眞是天眞的可愛,他們不會讓你見的,難道你沒聽說過同行如敵國嗎?這可是至理名言,她怎麼可能見你。」


  「說的也是。」


  「算了,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今天好像有集市,一定有很多好玩的,走,我陪你去開開眼界,那些雜耍藝人厲害的很呢,說不定你也能從中悟得一些靈感,賦予到你的舞蹈上。」


  「也好!我們走吧。」


  鳶蘿嘴上說的倒是好聽,可是到了集市後,她就像脫了韁的野馬,玩瘋了,拖著我到處跑,說什麼找靈感,她哪還記得。


  休整了幾日後,我也開始登臺表演了,這個時候柳姐姐依舊是綺黛樓的頭牌,仍然是黎州城內最受歡迎的舞伎。我是從心底裡面佩服她的,很多人就像流星一樣,初出登臺就又迅速隕落了,能讓人喜歡八年之久,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其是最近,羅大富就要出獄了,柳姐姐退隱在即,所以最近的客人越擠越多,添了好幾張桌子,仍然不夠用,為了能與柳姐姐道別,很多人寧願站著,也要擠進來……


  守得雲開見月明,沒過多久,羅大富終於出獄了,柳姐姐為我引薦時,我十分驚訝,他和柳姐姐口中的那個壯碩、黝黑的羅大富,根本就是兩個人。可能是因為在監獄裡呆的久了,羅大富有些消瘦,有些虛弱,他的膚色也不是柳姐姐所形容的黝黑,而是蠟黃,蠟黃的厲害,給人的感覺是這個人非常的沒有精神,像是得了重病一般。


  我還見到了結婚後,就一直忙著生孩子的阿佴姑娘,她的肚子,如今看起來也有五、六個月的樣子了,很快就要第四次做娘了。我也見著了羅大山,雖然他現在還在綺黛樓裡做護院,但是鳶蘿卻和他一直無緣,不曾見過,我就更沒有機會結識這個人了。


  羅大富在碧湖居休養了半月有餘,身體逐漸在好轉,臉上也開始泛起了紅光。婚前的準備一切就緒,幾日後,姚三姐在碧湖居為他們舉辦了盛大的婚禮,喜慶的日子總是特別的熱鬧,特別的開心,只不過喜慶過後,轉眼就是分離。


  婚後的第三日,柳姐姐把所有人都叫到了碧湖居,在碧湖居裡擺了個髙臺。她眼含熱淚的,在髙臺之上,舞了最後一支鼓舞,把這支鼓舞獻給了綺黛樓裡的每一個人。這支鼓舞是她驚艷黎州的鼓舞,也是她告別黎州的鼓舞,是起始,也是結束。柳姐姐要告別的,不止是在場的每一個人,也包括作為舞伎的那個自己,從這一刻開始,她的舞,只為一人。


  舞畢後,柳姐姐開始和大家一一作別,一時間,碧湖居裡聲淚動天。柳姐姐來到我的面前,把我的手握在她的手心裡,道:「我把綺黛樓的重任,交給你了。」


  然後,她又在我的耳邊耳語了一些悄悄話,才過去和鳶蘿作別。柳姐姐決心要和羅大富去過新的生活了,羅大山和阿佴也是下定決心要跟著他們一起離開的。這四個人,就這樣離開了綺黛樓,離開了黎州,徹底的遠離了大家的生活,一時想來,心底好像被人鑿了一個洞,空落落的。


  送走了柳姐姐,在回花香滿園的路上,鳶蘿的好奇心又發作了,「柳姐姐偷偷和你說了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不可以——」


  鳶蘿突然擋在了我的前面,目瞪著我道:「我是命令你告訴我,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


  「也沒什麼,她只是告訴我說,姚三姐是個好人,讓我幫忙打理綺黛樓。」


  「這種事,至於說悄悄話嗎?算了,你不說就算了,我們之間有了秘密,看來我們兩個的關係,也沒有我想象的那麼親密,我眞是好失望啊!」


  「我知道你是不會強迫我說的,是不是?等時機到了,我自然會說與你聽,你是最好的鳶蘿,是不會強我所難的,對不對!」


  「哼——姑且先聽著吧。」


  ……


  柳姐姐走後,綺黛樓的聲勢已大不如前了,我只是初出茅廬的新秀,並沒有多少擁躉。花魁爭艷的風光幾乎全被凌落辰收入囊中,我的光芒甚至不及她的萬分之一。花暖閣藉著凌落辰的聲勢,正在迅速崛起,雖然在規模上仍不能比肩綺黛樓。


  姚三姐集合了所有人想要為我重排新舞,可是以呂師父為首的這些人,都像是江郎才盡了一般,拿不出什麼好的主意,如今,大家只能大眼瞪小眼,眼睜睜的看著綺黛樓的境況每況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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