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黎州〇〇四 噩夢
李家小妹:
一口茶的功夫,姐姐就回來了,姐姐進屋後,一見到他,整張臉都擠在了一起,笑成了一個包子,「你來啦!」
宗政公子直接迎了上去,兩個人看起來好不親密。雖然自女皇伍氏登基以來,女性的社會地位大大提髙,禮教的枷鎖也不再那麼嚴苛,但是這裏畢竟是鄉下地方,思想也並未那麼開化,他們如此這樣,還是讓人覺得渾身不自在。還好,他們私語了一會兒後,便按照原先的約定出門了,不然我一身的雞皮疙瘩,全都要滾到地上去了。
幾日後,宗政公子便回京了,臨行前,他給了姐姐一些銀子,讓她來置辦嫁妝,並許諾一定會回來迎娶她。也許這份愛情只是鏡花水月,也許是有情人難成眷屬,接下來的幾個月,姐姐並未等到宗政公子的迎親隊伍,也許眞的被哥哥那句「商人重利輕別離」一語成讖了。
開始,姐姐是那麼的滿心期待,期待宗政公子早日歸來,迎娶她進京;後來,過了兩個人的約定日期,姐姐開始因為宗政公子的杳無音信而焦慮,擔心宗政公子是不是在回京的路上出了什麼意外。接下來的日子,姐姐時常能夠聽到鄰裡間,偷偷議論她的事,說她是被宗政公子拋棄了,這讓她十分的惱怒,但是久而久之,她默默接受了這樣的假定。
經歷了漫長的六個月,輕薄的夏衣早已換成了厚重的棉襖,我知道這種厚重也緊緊的裹住了姐姐的心。她開始變得沉默寡言,一旦空閑下來就會獃獃的望著門外,有時候也會偷偷的背地裏流淚。我有些為她擔心,可是我也不敢多問,因為在她最笑靨迎人的時刻,我們的關係也沒有什麼進展。現今如此狀況,我還有點慶幸,慶幸姐姐沒有把這件事和我這個「掃把星」聯繫到一起。
直到那一日,我玩耍回來,發現姐姐穿著她幾個月前就準備好的嫁衣,在床上睡著了。我坐在床邊,看著姐姐失落的睡容,不禁為她擔心,為她心疼,對她平添了幾分愛憐。姐姐眼周的淚還在,明顯是在悲痛中睡去的,我不忍看她這般苦了自己,伸出手輕輕的為她拭去了淚痕,這樣的舉動,把姐姐攪醒了。
姐姐見我正坐在床邊凝視著她,她眨著那雙紅紅的眼睛看了看我,然後又開始淚眼婆娑起來,看著姐姐這個樣子,我好心疼她,我再次伸出手,輕撫著她的面頰問道:「你的心很痛嗎?」
姐姐聽我這樣問她,她突然坐了起來,一把將我攬入懷中,嚎啕大哭起來,這樣的她——是我從未見過的。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漸漸平復下來,輕聲的說道:「妹妹,對不起——」
姐姐從未對我講過這樣的話,從未喚過我「妹妹」,也從未緊緊的抱過我,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但是她的這句「對不起」眞的觸動了我,我的淚水也泉涌而出。只是我不知道她為何要對我說這三個字,她擔起這個家的時候,還那樣的小,她為我和哥哥做的,已經夠多的了,其實她沒有對不起我什麼,就算有,也抵不過她對我的養育。
接下來的日子,姐姐總是待我很客氣,而且常常對著我和哥哥強顏歡笑,我知道她並不是眞的開心,但我卻極其珍惜這樣的日子,珍惜她的強顏歡笑,我好擔心哪天她又故態復萌,倒霉的總是我。
轉眼間,就快過年了,姐姐把家裏能夠找到的銅板,碎銀子,全都拿來置辦了年貨,還給我買了一件大紅的新襖,讓我有了一種受寵若驚的錯覺。平日裏,姐姐若是有了閑錢,總會拿來給哥哥做零花錢,而這次,哥哥卻什麼也沒有得到,所以,他一直纏著姐姐不放,也想要一件新襖。
除夕夜,菜色之豐盛,是我從未見過的,我和哥哥兩個人搶食起來,好不激烈。
姐姐還是那樣的似有哀愁,可是在我和哥哥看向她的時候,她便會微微地咧開嘴,故作開心,假裝出來的開心只是為了掩飾她自己的愁苦,可這樣的掩飾,瞞不過任何人的眼睛。
姐姐的哀愁是為了那個沒有兌現承諾的男人嗎?可是他們並沒有相處很久啊,我原以為他們之間的感情並不深厚,可如今看來,姐姐還是那樣的思念他,她是眞的深愛著那個男人。也許是因為從一開始,我就不看好他們之間的情緣,所以,才會覺得他們只是萍水相逢的一段緣,緣盡了,這段情也就結束了,可是時間並沒有治癒姐姐的傷痛,我斷斷沒有想到,姐姐竟對他用情至深。
不知道姐姐從哪兒拿來了一壺酒,又拿來了三個小酒杯,她將酒杯分別放在我和哥哥的面前,並把酒杯斟滿。姐姐端起酒杯,道:「這個除夕也是難得,為了今日的團圓,我們姐弟三人喝一杯吧。」
我和哥哥沒有多想,端起酒杯便和姐姐幹了,只是從未喝過酒的哥哥和我被這酒燒的難受,不願再試。
除夕夜的煙花才是這一夜的盛宴,因為生活拮据,姐姐從未這樣大方過,爆竹聲起時,我和哥哥又蹦又跳,又笑又叫,開心極了。這次,這樣的場景,終於讓姐姐眞心的笑了一下,只是一下而已,眞的好短暫。
於我而言,守歲是極難的事,睏倦的我熬過子時後,便再也抵擋不住瞌睡蟲的撕咬,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直到晌午才被大年初一的鞭炮聲吵醒。我睜開眼睛後,感覺我和姐姐的臥室裏空蕩蕩的,好像少了一些什麼,可能是因為飢腸轆轆的緣故,我也沒太留意,穿好那件大紅新襖後,我就直接去了廚房……
「飯還是溫的,太好了,好餓,先祭祭我的五臟廟!」我掀開鍋蓋,昨夜的菜已經溫上了,我不由得有些小幸福。
吃完飯後,我走出廚房,環視著這個家,心裡依舊有種空空的感覺,家裏的安靜,和院外的絲竹之聲對比的好強烈,突然讓人心生不安。我帶著這種不安進了哥哥的臥室——這才是人去樓空,看著眼前的一切,我錯愕的說不出話來,哥哥日常換洗的衣服,最愛不死手的書本全都不見了。我頓時感覺烏雲壓頂,迅速的跑回了我和姐姐的臥室,原來臥室裏少的是姐姐的生活用品,這個家裏只有我的東西還在,我意識到自己被遺棄了,霎時,眼淚傾瀉而下,整個人都僵住了。這一切來的太突然,我還沒有做好準備,或許在張劉氏來過後,我就該準備好的,可是後來我忘記了準備,那是因為姐姐和過去不同了——我竟然會這樣以為,我實在太傻、太天眞了。
當我反應過來,正準備出去追趕他們的時候,在大門口,我被剛剛趕來的張劉氏一把抱住……
「放開我,放開我……」我不停的掙扎,叫喊……
張劉氏藉著爆竹聲的掩護,將我拖回了院子,然後用一塊有難聞氣味的粗布堵住了我的口鼻,我很快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