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陰森來電

  今晚註定不是個沉默的夜。


  三天前，幾十輛重型卡車拉著燈光器材、音響、舞台道具開進酈京市，開始準備巨星天后方瑞的酈京演唱會。三個月前，方瑞將舉辦全國巡迴演唱會的消息見諸媒體，頓時千萬歌迷奔走相告，一票難求。


  方瑞，如今內陸最火的巨星，從三年前第一張專輯《前世》大賣，直到現在，熱度依舊不減當年，且有愈演愈烈之勢。她聲線純美，宛若天籟，聽過她歌聲的人都說，這是來自天堂的聲音，乾淨得不摻任何雜質，這也是來自地獄的聲音，魅惑十足令人無法自拔，就算下地獄也心甘情願。


  而方瑞本人天生的天使面孔與魔鬼身材更是使她成為無數男人心中的女神，有高官要員想包養她，卻從來沒有成功過；有富商巨賈想與她共進晚餐，卻遭到冷淡的拒絕……


  許多男人以能夠成功邀請到她為榮，但方瑞行事低調，平時除了必要的工作外，其餘交際應酬一概由經紀人東方梓代勞。因此她也是為數不多的沒有緋聞的女明星之一。這樣一個尤物，今晚將給酈京帶來多大的震撼？

  酈京體育場，演唱會在一片掌聲和尖叫中拉開了序幕。


  在以粉色為主色調的舞台上，在如夢如幻的燈光掩映下，在令人如痴如醉的背景音樂聲中，一架裝飾著星星和羽毛的鞦韆載著方瑞從半空中緩緩而降，場面頓時幾乎失控。


  方瑞今晚穿著粉色的法式公主小禮服，設計簡潔卻凸顯身材的完美曲線，小捲髮有一束盤在腦後，其餘的髮絲俏皮地披在雙肩，頭上斜戴著一隻小小的皇冠，像宮殿里的公主，又像童話中的仙女。


  鞦韆終於降到地面，方瑞離開鞦韆架，一邊用她那純凈如鑽石般的嗓音低吟淺唱，一邊向觀眾席走來，全場一篇沸騰。


  男歌迷們開始扯開嗓子喊：「方瑞！方瑞！」女歌迷們則亮出高分貝的尖叫聲，幾近瘋狂，有一些女歌迷甚至在極度興奮中突然難以抑制，掩面而泣，無法自已。


  貴賓席的一角，一個三十齣頭的時尚男人半眯著眼，悠閑地欣賞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他是方瑞的經紀人東方梓，這樣的火爆場面不知見了多少回，早已經沒了感覺，只是——東方梓嘴角揚起一絲笑意——這個方瑞確實不簡單，以他專業的明星經紀眼光來看，方瑞事業的高峰期才剛剛開始，這樣的熱度，至少可以再持續三年。


  一陣悅耳的鈴聲打斷了東方梓的遐想。他皺皺眉，不耐煩地掏出手機，瞟了一眼，上面的來電顯示是一串「*」符號。一個經過技術處理的來電，東方梓不屑，也許是哪個傢伙打錯了。不過出於職業習慣，他仍然按下了接聽鍵：「你好？」


  對方一陣沉默。


  東方梓頓了幾秒，重新提高嗓門喊了聲：「喂？」


  「東方梓先生。」終於說話了，聲音不陰不陽，可以想象那個人說話的時候一定是面無表情的。


  「哪位？」東方梓不耐。作為明星經紀人，每天要接大量的電話，這種浪費時間的來電，東方梓估計自己頂多還能堅持半分鐘。


  「帶著你的女明星離開這兒，否則……」對方冷笑了兩聲，聲音由剛才的淡漠轉為陰森，特別是那兩聲冷笑，東方梓無法形容，只記得小時候做噩夢，夢中的厲鬼就是那樣笑的。那笑聲，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地獄。


  東方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七八月的酷暑天氣，體育場里熱得密不透風，但是他卻感覺到一股徹骨的寒涼，很真實。


  不由得追問：「否則怎麼樣？」


  「嘟嘟嘟……」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


  「喂？喂！」東方徒勞地喊了幾聲，才如夢初醒地垂下握著手機的手。


  今年36歲的東方梓是個行事非常謹慎的明星經紀，掛掉電話之後他開始思考，這到底是一個惡作劇還是真實的暗示？如果是惡作劇，為什麼那涼意來得如此真切？如果不是，對方那句無根無由的話，到底想暗示什麼？

  東方梓自問沒有仇家，八面玲瓏的他做明星經紀已經多年，當然，方瑞是最令她滿意，並超出他預期的那個。成名以來，方瑞一直保持低調作風，可以說業界口碑相當不錯，作為她的經紀人，東方梓並不認為他們招惹到了什麼人。


  難道，這個電話是競爭對手打來的？那語氣分明充滿惡意，似乎想要破壞演唱會。


  不過想想，這大庭廣眾之下，方瑞其實被保護得很好，觀眾席離舞台有段距離，舞台周圍站著主辦方的保安人員和方瑞的私人保鏢，雖說談不上戒備森嚴，至少在混亂中保護方瑞安全脫身還是萬無一失的。


  那麼……東方梓笑了笑，不管場面遭到怎樣的破壞，只要方瑞沒事就好。在任何事情還沒有發生的時候，以不變應萬變是最好的選擇。


  場面突然安靜下來。東方梓抬頭，舞檯燈光換了一種背景色，灰藍。心理學家說人的潛意識應該是灰藍色的，暗淡低沉，在這種色彩氛圍中人類的思維更容易直達心靈最深處。


  演唱會的舞台上極少用這種灰藍色的光束，東方梓知道這是方瑞的「專屬」，她即將演唱成名曲《前世》。


  音樂慢慢響起來。那是一首絕望到極致的歌，演繹這首歌的時候，方瑞的嗓音略帶了點沙啞，柔美的沙啞，無損純凈的沙啞，把歌曲中的情緒烘托得無比悲涼，悲涼中再帶著一絲軟弱的美，聽得人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全場很安靜，很多歌迷在默默流淚，為這首歌的意境，也為偶像帶來的震撼。


  一曲終了，在蒼涼恍若隔世的尾音中，方瑞放下麥克風，隨著音樂輕輕旋轉，如一隻絕望的蝶——每一場演唱會中，方瑞都會在《前世》的最後加上這樣的舞姿，音樂停止之後，她輕輕地、柔柔地、緩緩地、優雅地、翩然倒地，然後，全場掌聲不絕。


  東方梓已經聽見了掌聲。起初是一部分，間斷的，緊接著全場的掌聲如暴雨般砸下來。方瑞聽見掌聲並沒有立即起身，她側伏在舞台中央，姿勢很美，台下又有人喊「方瑞！方瑞！」


  方瑞還是沒有起身，東方梓發現她的肩頭微微抖動，似乎在哭，很傷心。很快有觀眾也發現了這個細微動作，情緒更加高漲。女歌迷們一邊流淚一邊喊：「方瑞！方瑞！」


  大約過了三分鐘，方瑞還是沒有起身。東方梓再看向她，肩頭已經停止了抖動。她就那樣靜靜地伏在地上，無聲無息。東方梓心裡「咯噔」一下，這不是方瑞的正常反應！她在這個時候應該已經起身謝幕了。難道？！


  東方梓起身離席，顧不得影響，帶著方瑞的一名貼身保鏢直接衝上舞台。歌迷們見這個陣勢，頓時也意識到了什麼，紛紛離開座位，朝舞台涌過來。


  東方梓一邊招呼舞台周圍的保安和工作人員維持秩序，一邊走到舞台中央。場面有些失控，歌迷拚命地想擠進舞台區，工作人員一邊阻擋，一邊用對講機請求更多支援。


  東方梓沒法照顧場外的情況，直接走到方瑞身邊。貼身保鏢以一個專業的姿勢蹲下，扶起方瑞的頭部，東方梓輕輕喚了兩聲：「方瑞？方瑞？」沒有反應。保鏢以手指探了探方瑞的鼻息，再放在她的頸動脈上，然後抬頭對東方梓喊：「叫急救車！呼吸、心跳都停止了！」


  東方梓職場拼殺多年，遇到狀況無數，卻從來不像今晚這般驚心動魄。他覺得自己的呼吸心跳也快停止了，掏手機的手不停抖動，好不容易掏出手機，顫抖著撥打了120……


  真的，今晚註定不是個沉默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