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拒絕
從天地到人生,從滄海到桑田,史詩化的交流,使得孫奇明白了,馮川在經歷一次次生死之後,也便是俗話說得生死看淡,不再有任何畏懼,也不應該有任何畏懼。
交流有著兩個高峰,明明都快完成這交流,孫奇本該順利拿到那款子,去修他的路,但馮川每次到緊要關頭,都會峰路迴轉似的,給其來一盆冷水。
但馮川只不過還有著凡人常有的感情而已,他害怕,害怕手中的權力被人奪走,這來之不易的權力,這本該緊緊牢固的權力,如同自己身體的一部分,現在會因為某個器官強大起來而脫離身體么?
「奇弟,三千兩真的不夠么?你知道我們郡過去每年的財政收入是多少?」
「我知道,區區二千兩而已,但現在不同了,江寧有我,憑那幾個懷錶,也足夠江寧每年的收入了吧!更何況錢財只是身外之物,難道為了修路大業,馮大人不能看得更長遠一點么?」
孫奇苦口婆心道。惹得陳守仁不高興了。
「孫奇,你只是個小小的司長,有什麼資格在大人面前教說,難道只有你是對的嗎?大人難道沒有你更能高瞻遠矚嗎?」
孫奇心中暗罵一聲確實啊,馮川要是有我高瞻遠矚那就怪了
「奇弟,我需要一些時間,等我從荊州回來后,咱們再好好談論此事,好嗎?」
諸侯和天子坐在一塊,考慮得多的只能是天子,天子不但要應承明面上的諸侯,與他們喝酒談天,不能惹他們生氣,要讓他們高興,還要時時刻刻關注朝中大臣們的臉色,如果對諸侯太好,惹得朝中大臣不高興也不好,如果對諸侯不好,也會惹得大臣們說三道四。更何況,還要時刻擔心這些諸侯是否率兵埋伏在宮廷內外,生命安危能否得到保證,至於考慮到這些諸侯能否對百姓有傷害,那都是與心距離很遠的距離了,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江寧的財政收入,與對基礎設施建設的數據,都在孫奇帶來的那份名單上,馮川是越看越心驚,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如果說有哪一件事情能讓他驚呆數月,那無疑就是孫奇的修路預計是兩萬兩,這可不是一筆小的數字,這筆數字大的和天一樣。
是現在兩年的收入,而且還只是純純的用於那一文不值的修路,馮川心中思索,盪起驚濤駭浪,如同一顆天下巨石扔進了千年不起波瀾的鏡湖中。
財政收入,與民生條件的改善,和官府各個分司的長遠規劃發展,對外商和官員的補貼,並且每年對朝廷的進貢和農業上的補貼,都是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繫,甚至是和禮儀上的用金,都是一筆十分龐大的收支,可這補貼明明是孫奇提出來的,現在卻必須從內務庫中撥出銀兩,如同別人犯得錯,讓他來背鍋,不,這不是錯,只是惹得麻煩而已。
好官、清官,兩袖清風,榮譽加身的馮川有點累了,這些政策都太遙遠,遠水解不了近火,除了孫奇能說動他,他是絕不會批下這個項目的款子。實在是太大了,兩萬兩!
馮川想想就心痛,如同在心頭挖了一塊扎心的肉,難以接受。
「馮大人,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難道您對修路這件事情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孫奇,我累了,我想歇會,真的累了!」
馮川指使陳守仁看看時間,免得錯過了官船,這州刺史本來每年都要找麻煩,如果不能及時到達蕪湖口,他又得怎麼說自己了,是魯班會一員的州刺史可不好對付,要比眼前的孫奇難纏多了,孫奇只是小兒,而那刺史卻正值壯年。
「大人,你真的要放棄?您當年從軍時的熱情呢?難道建立萬世不拔之功勛的氣魄都不見了嗎?被這官場抹平了?只是經歷了幾次生死,就覺得自己生死看淡,那麼那些整天勞作在礦山和蒸汽機下的人,都生死看淡的話,何來名和利他們為了什麼而呆在礦中?只是為了一點微薄的工錢嗎?」
馮川正欲起身的虎軀一振,一種莫名的刺彷彿挑動了他心中某種柔軟十分的心弦,讓他靈魂微妙的顫動,就如同那一個個螞蟻上身,將靈魂至肉體都在狠狠嗜咬,淡淡的熱情,從封閉的血管中滲透出來,這是聽到跌宕起伏的話了么,就如同一個騎士封刀多年,卻忽然聽到牧師的教誨,又要重新拔刀去服務社會一樣。
孫奇臉色激動道。突破口不好找,抓住了就要好好跟緊。
「大人也不是說了嘛?連這個古老的亭子都能在江邊屹立千年,更何況我們渾身是肉的人呢?我們只不過是少了一個能被記住的機會而已,但現在就有一個萬世不拔之美事在等著大人,大人卻無動於衷,還要與這萬世的功業越行越遠,這並不是一個真正大丈夫所能接受的事情!」
「孫奇,你夠了,你算個什麼東西?竟敢在馮大人面前張牙舞爪,快坐下……大人,時間不早了,我們快走吧!」
陳守仁催促道,武衛營士兵找了塊風水寶地埋葬了那匹驚懼而死的馬兒。對他們來說,這些馬匹不是普通的馬,從部隊上退下來后,這些馬早都屬於生命的一部分了,早就屬於……那位喪失愛馬的士兵還蹲在樹下墳包前哭的稀里嘩啦的。
大丈夫?耳畔響起一些令人發笑的話語,馮川呵呵笑了幾聲,像是在嘲笑自己,也似乎是在嘲笑孫奇,是嗎?熱血都不在了,還談什麼大丈夫,難道想把英名留在這世上,就非得去修路嗎?
一剎那間,那只是一剎那,馮川堅定了自己的決心,就如同一個堅守自己底線的少女,拒絕任何人的求愛般,拒絕了孫奇的請求,那不算刻薄,但也超過自己承受範圍的請求。
除了原本審批外的三千兩白銀下,再額外審批一萬兩白銀,心路經過許多轉彎后,馮川又回到最初的起點,他要堅持底線,明明腳下的梯子都快被架空了,如果再不堅守,那等待他的,只有無邊的鄙夷和蔑視,不是別人,是他自己鄙視自己,蔑視自己。
「如果還有機會,等我從荊州回來再談!」
馮川離去了,應該說是拂袖而去,他沒和孫奇再多說一句話,說了一句,總歸會多說一句,多說了一句,連綿不絕,總會停不下來,所以他不說,故意使得這沉默的時間延長,長到剛剛讓他消失在孫奇視野的盡頭,直至小點不見。
征虜亭外,只剩孫奇一個人在亭子下默然無語,張文忠試著安慰,但卻無法將孫奇從失落中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