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莫平
第二天一早,圖亞叫住正和左欽說話的莫平,說要和他對練。
自從踏上格鬥場后莫平就沒有和圖亞對練過,今天圖亞心血來潮要和他對練,不免讓他心生詫異,「難道他也發現了什麼?」
圖亞並未多言,屏氣凝神,一個沖拳就向莫平攻來。莫平擰身閃避,揮掌向外橫掃,二人你來我往就戰在一處。
兩人出招都迅捷無比,往往力未用老就收住攻勢轉而守御,身形交錯之際「啪啪啪」拳掌相交三招已出,一切間不容髮,更像是一場演練多次的表演。
所有人都停手靜觀二人對練,學是學不到什麼,就是看熱鬧一個個也是暗呼過癮。
又是一次舊力未竭,新力未生之時,莫平用左臂格住圖亞的右拳,剛要右掌斬向圖亞的手腕,突然他身形一頓,揮出去的右掌突兀地懸在半空,整個人如遭雷擊般一下子呆立當場。
圖亞對於莫平身上出現的異狀自然心驚,雖說他能將自己的攻勢收發自如,但他的右拳的拳風還是掃中莫平的肩膀。
「啊!」觀者異口同聲驚呼乍起。
莫平沒有閃躲應聲仰面倒地,身下濺起一片塵埃。
「起來!」圖亞一聲怒喝,他可不認為自己能如此輕易地擊倒莫平。
莫平雙目緊閉,口不能言,頭頂上艷陽高照,他卻如墜冰窟,周身冰冷,一頭的冷汗流過曬得潮紅的臉頰,腹部在劇烈抽搐著。疼痛讓他一下子彎下了腰,身子蜷縮到了一起,周身更是酸軟無力。
遠處的左欽見狀第一個就沖了過來,雙手抱住莫平的肩膀一陣搖晃,「莫平、莫平!你怎麼了?你醒醒!」
「別動,退後!」圖亞制止了左欽,他伸出手搭上了莫平的脖筋。莫平的心跳雖然很迅速,但很有力,很均勻。
也就是一盞茶的功夫,匍匐於地的莫平終於醒了過來。淚水和汗水迷濛了他的雙眼,透過睫毛間的縫隙他看到了左欽用自己身軀為自己遮擋著蔭涼。
「莫平!你終於醒了,你這是怎麼了?剛才嚇死我了!」左欽語出赤誠,一串雪白的飛沫噴洒到莫平的臉上。
「我……」莫平嗓子眼裡剛擠出這麼一個字,頭一歪就這麼無聲無息昏死了過去。
碧睛戰熊的魔核終於被融合到了最裡層,瞬間釋放的魔力莫平根本無法承受,以致昏厥。需要說明的是,通常外力進入身體,身體會本能地進行適應和調整。如果外力過大過猛超過身體的負荷,疼痛是最直接的反應;疼痛如果超過人體忍受的極限,昏迷就是最極端的表現,也是為了保護身體本身。
在這危急關頭,又是那顆將被消耗殆盡的血精救了莫平,血精在如今鴿卵大小的魔核外部猶如織成了一層紅色細密的蛛網。有了這層血色蛛網的一道阻隔,魔力外泄的速度被減緩了好多好多。但即使是這樣,莫平的身體還是稍顯孱弱,根本承受不住魔力如此迅猛的衝擊。
不知過了多久,莫平悠悠醒轉。頭頂變成了石板,他被抬到了自己的房間。整個人好像被壓上了千鈞巨石,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他試圖起身,可是還沒等他雙腿落下床沿,兩隻手臂剛支起身體,一股強烈的嘔吐感從胸中升起。他緊咬牙關,使勁抿著嘴唇,但還是無法忍住。「哇」地一聲吐了開來,這一吐,吐得莫平五臟六腑翻騰不止,彷彿都要從喉嚨里湧出來才善罷甘休。
終於止住了嘔吐,他苦笑著搖頭,渾身上下依舊酸軟無力。雙手扶的好像不是床板,他已經感觸不到,只是覺得堅硬無比。狹小的房間里一片狼藉,空氣中充斥著一股難聞的氣味。這是他的記憶中的第一次,鼻涕眼淚橫流四溢,粘稠的液體粘得他淋漓滿身。
莫平慢慢平復了下來,臉色鐵青,面色冰冷。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這樣突如其來,沒有絲毫徵兆。
昏迷如果發生在格鬥場上,那將是自己殺死自己,那將會是一個可怕的場景。
緩了大半個時辰,莫平這才恢復如初。
對!就是恢復如初。這樣出乎意料的結果讓他稍感心安,馬上又陷入更大的迷惘,甚至恐慌之中。如果昏迷有了第一次,那麼第二次、第三次勢必也會到來!關鍵是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來!
隨著痛苦中的昏迷和醒來后的嘔吐,一夜安眠之後,莫平覺得自己的力量在高速地增長著,他只能把在自己身上發生的異變都歸結為碧睛戰熊魔核的緣故。力量的猛增並沒有讓他高興半點,他不知道會在自己身上將要發生什麼。
日常的訓練已經取消了,也談不上重返格鬥場。莫平只是做一些拉伸的動作,對於左欽的問詢他也不作理睬,把自己和外界隔絕開來。偶然間他發現肩背上的魔紋越來越細密,卻越來越清晰,面積也比最初縮小了三成以上。他不懂得魔紋變化之道,自然把這樣的變化都歸結於魔核的融合。讓他驚異的是幾條細長的紋路甚至延伸到他的左臂的臂彎,這讓他不得不破天荒穿上了長袖的衣衫。
第二次昏迷終於還是來了,這次是在吃飯的時候,被他咀嚼過半碎不碎的食物順著嘴角流淌了出來。
只相隔一天,第三次不期而至,這次他竟然沒有昏迷,但疼痛讓他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身體的疼痛更是對精神的折磨。他嘴裡一直在低吼著,內心在咆哮著,真想有人這時一拳把自己打昏,或者乾脆結果了自己的性命。
里斯從圖亞那裡得知了莫平的「怪病」,有些猶疑的他下定決心把莫平賣了,冤大頭哪裡都有,自己可以從莫平身上最後再賺上一票。
「我不知道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我可以確定這都是暫時的,他一定會重新站上格鬥場!」
圖亞為莫平打了包票,他認為前一段時間莫平戰鬥過於密集和慘烈,對莫平的身心都是非常大的負荷。莫平只要得到適當的修整,就會恢復如初。
里斯最後聽從了圖亞的「專業」勸告,原因很簡單,依照莫平現在的年齡和實力,他遠遠沒有榨夠油水,所以決定再看一看再說。
「左欽我看可以參加熱場的混戰了,他負傷可讓我著實破費了不少,也該替我賺回一點本錢了!」
圖亞點頭,他可不會為了左欽和主人細算負傷花費了多少,莫平一次次勝利又賺了多少。
晁嵩負傷了,被人用長槍刺穿了小腿。他提著自己的大腿,一步三搖地挪到莫平的身邊。看來他十分厭惡老黎,這一次又用他作為密談的開場白。
「身為奴隸,沒有自己的意志,不用做任何決定,這可真是個輕鬆的身份啊。你猜他正在唾沫橫飛吹噓著什麼?一定是又舔了女主人的臭腳,要不就是爬上了哪個貴婦人的香床。」
莫平沒有答話,現在他沒有心思聽晁嵩的高談論闊。
「我看到你遇到了麻煩,憑直覺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好起來!」
莫平點頭表示謝意。
「希望你還記得你的家人,那些你在乎的人。」
這話觸動了莫平埋藏在心底的柔軟,他想到了自己孤苦無依的母親,頑皮憊懶的胞弟。他想哭卻沒有眼淚,他想笑但心裡酸澀難抑。
「驕傲的男人可能會叫囂他們寧願死也不做奴隸,但是自尊是廉價的玩意兒。當磨刀霍霍時,這樣叫囂的人馬上就少到和處女一樣珍貴了;要不是那樣,這個世界也不會到處都是奴隸了。」晁嵩突然一頓,話鋒一轉,「不過,沒有人天生就應該做奴隸。」
莫平點頭。
「沒有什麼奴隸的身份不是自己選擇的,即使他們只有奴役和死亡兩個選項,也一直有選擇的餘地。」
「我只想掌握自己的命運。」莫平這時開口了。
「這是我們唯一的共同點,我們都需要自由。」
「我不想一切變得複雜。」
「那只是你的一廂情願!是的,最有權勢的人呼喊你的名字,但你不感到茫然嗎?你想成為他們手中的玩物,想通過殺戮那些無辜的人,那些和自己有同樣悲慘命運的人來獲得廉價的自由?」
莫平沉默了,他沒有想過這些。他只是單純地想救左欽,給齊普家裡更多的金錢,當然還有鈴鈴,他仍然痴迷她溫暖柔軟的身體。
「哪怕是現在,哪怕你昏迷剛醒,但我知道你依然可以隨時逃離這裡。不過你放不下左欽,當然還有可愛的鈴鈴。你們三個人即使能夠離開莊園,也離不開羅姆尼城。」
晁嵩終於說到了莫平的軟肋,他攥緊了拳頭,卻感到了無力。
是夜。
劇烈的疼痛讓莫平全身抽搐,他面容扭曲,滿嘴的牙齒一刻也不停歇地上下敲打著,渾身上下就好像有無數的小蟲子噬咬著。
這一次他又沒有昏厥,得以再一次清醒去面對疼痛的洗禮。
莫平無法探查的身體內部,他不知道碧睛戰熊魔核就在此時釋放了最後的一股魔力。這股魔力一下子就衝破血色蛛網的阻隔在他身體內部迸發開來。
純粹的黑色,不含有一絲雜質的黑色洪流在他體內泛濫流竄著,沒有什麼規律,大量黑**力沿著肌肉、血液、骨骼反覆沖刷激蕩,一股一股的魔力湧入骨骼、肌肉、內臟,讓他的全身發生著天翻地覆的變化。
到得後來,全身骨骼的震顫,發出讓人牙酸的摩擦聲,這是魔力最後的洗禮。外人根本無法體會莫平此時的感受,骨骼的震顫聲在他耳鼓中轟鳴,這時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反倒算不得什麼。
與此同時,他背上的魔紋就像一攤緩慢流動的液體,始終變換著形狀,順著他的左臂緩緩地「流淌」著。
莫平正經歷著涅槃重生的考驗,他能挺到最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