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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〇三章 牛戴 再也不見

  「也好!」我也只能這麼寬慰林鋒,「遠離戰場,沒有什麼危險,畢竟雨澤大了,你要多為家裡考慮。」


  「不是這麼說的。男人志在四方。」林鋒的笑很是凄苦,不住的搖著頭,「石哥,我這一輩子或許別人認為就這樣了,但是我卻不甘心,如果哪一天我離開這裡,你不要怪我,老婆孩子我又送回老家了。」


  「不會的,想怎麼做,便做吧。」對於林鋒的去意,我已經有了心裡準備,三年的安逸也許會消磨一個普通男人的鬥志,但絕不能讓林鋒這樣的人中鴻鵠斂翅收羽。上前線殺敵立功是林鋒最大的願望,也許這次的調動,便是逼走他的最後一把推手了。


  相視無語,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兄弟之間便不需要多說些什麼了,林鋒對著我微笑著敬禮,便轉身衝進了有些陰霾的大街之中。


  「他不會再回來了吧。」不知什麼時候,裘強站在了我的身邊,略顯遺憾。


  「你怎麼知道?」我有些不可思議。


  「林鋒的痛苦,只有我最清楚。」裘強笑了笑,抬頭看了看天,「又該開飯了,老爺們要吃喝了。」


  「你現在還要做廚子?」我笑了,「剛剛金司令宣布,你掌控警衛營,帶兵打仗是你的主職。」


  「哦!我知道。」裘強蹲下來細細的看著門檻邊上的一個螞蟻窩,「從到這裡,每天看螞蟻搬家,搬過來搬過去,都習慣了,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空了,以後你們再也看不到這麼悠閑的裘強了。」


  「難為你了,這幾年。」我也蹲了下去,笑嘻嘻的看著他,「江盼雪有沒有把摩托車還給你。」


  「你敢去要?」裘強一邊說著一邊拿著一根枯草逗著地上的螞蟻,「這妮子弄死你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離著遠一點才是。」


  我們兩個在軍部的門口就這麼嘻嘻哈哈的聊著,確實感到了這麼多天來前所未有的輕鬆,幾乎都忘了時間,直到從東面急急的開過來一輛吉普車。


  「話說你還有心情在這裡和他這個閑人說話?金司令不是派你個督戰活兒?」車子一個急剎停在了軍部大院的門口,安文的頭從窗戶裡面伸了出來。


  「怎麼了,督戰督戰,戰了才督,不戰怎麼督?你也容我拍拍信任警衛營長的馬屁啊。」我和裘強並排的蹲著,傻笑著抬頭看著安文。


  「別說我不提醒你。」安文搖了搖手指,「黃鶯,把你從江盼雪那裡知道的消息和咱們石副官說說。」


  「江盼雪?回來了?」我一撐大腿站了起來,「有什麼話,為什麼不親自來和我說?還要讓你們來傳達?她那麼恨我?」


  「那我就不知道了,咯咯咯咯。」黃鶯始終是樂天的笑著,似乎並不知道什麼是煩惱和憂愁,「你以為我想當這個傳話筒啊,有人讓我知會你,我又不好拒絕,至於你們兩個的關係,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情,打起來都不關我,最多打死了我來收屍,我只會看戲。」


  「好吧,那是什麼情況?」我皺了皺眉頭,現在沒時間考慮江盼雪的態度,她這麼著急讓黃鶯帶話給我,一定是有這麼重要的事情。


  「有些東西,過猶不及,那個叫簡新的,自以為得計,從龔雪蓓那裡出來后,便以海燕為中心,重點排查與海燕接觸過密的人。」黃鶯從駕駛室走出來,鄭重其事的說道。


  「江盼雪怎麼知道的?」我有些困惑。


  「你小看了這個妮子了。」安文笑道,「我先不評價海燕為內鬼是否為真,這個我不熟悉,但龔雪蓓先下手為強,利用自己的背景和身份做掉海燕確是不爭的事實,但是她的大意在於過於自信了,以為長星樓關了,便再無後顧之憂,最近的行為也不再遮遮掩掩,孰不知江盼雪從來就沒有放棄對香粉鋪的監視,簡新第一時間去拜訪她,便被這妮子盯上了。」


  「那又如何呢?」我淡淡的笑著,「於海燕過往最密切的便有我一個,他簡新來抓我不成。」


  「你當然不敢動。」黃鶯笑道,「但是據我所知,重傷的曲小亥已經在剛剛進城不久便軟禁在醫院的單人病房,無人可以探望。執法隊的肖遙不服,便直接被抓了,幾個剛剛在南城門擺酒送別解良的士兵也一併收監了。」


  「什麼?」我的手下意識的扶住了腰間的槍盒,「他敢。」


  「現在沒有什麼他不敢的。」黃鶯冷笑了一聲,「王三炮也被奪了憲兵團的指揮權,現在執法隊和憲兵團全部在簡新的控制之下。」


  「上峰知道么?」我慢慢的眯起了眼睛,殺心大起。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控制憲兵團和執法隊也算是他職責所在,抓幾個不服從的士兵,在上峰面前也算說的過去吧。」


  「希望他到此為止吧。」我放下了擺在槍盒上的右手,「這些,已經成了事實,告訴我,有什麼用?」


  「還沒有完。」黃鶯依然是笑盈盈的表情,但是說話的聲音已經是如冰霜一般,「你沒發現被他調查的人,除了和海燕有些關係,所有的都是以前與舊軍閥有過瓜葛的嗎?」


  「你的意思是?」我陡然緊張起來。


  「你現在帶人去城南還來得及,如果真的因為調查牛戴導致憲兵團和107團火併,那後果不堪設想。」黃鶯終於不再笑了,濃黑的眉毛往上挑著,露出了擔憂之色,「我們都不便插手,只有你有監督之責,直接向上彙報的權力,這個時候,能化解矛盾的,只有你手上的軍部直屬教導隊了。」


  「多謝!」我已經來不及和他們幾個多說幾句,便直接朝著教導隊的營房衝去,事情緊急,一秒鐘都不可耽擱,否則,可能會是這支部隊的滅頂之災了。


  「黃鶯,你讓余日三的部隊不要再訓練了,奉命軍官營駐守城西,你帶著兩個連先過去,叫日三帶一個連跟上教導隊,非萬不得已不要出手,局面控制不住便幫石楊一把。」安文一邊說著,一邊不住的搖著頭。


  「要不,我也去一趟。」裘強有些擔心,「石楊人心太軟,沒有手段,這是他最大的軟肋。」


  「你去不了。」安文一把摟住裘強的脖子,拍著他的後背,「劉文找你,你的警衛營已經在城北集中了,趕快過去,你在城北,面對的是小黃山的日本人,比我的壓力大多了。」


  「多事之秋,多事之人。」裘強把拳頭攥的骨節咯咯作響,「總參也真是的,說到風就是雨,從來沒有聽說內部清洗是這麼個粗暴做法,也是簡新這個人好大喜功,剛來就要做出點事情來,給個下馬威,真要激出兵變來,便是大麻煩。石楊如果這次來不及趕上,說不定連城東的申銀也會卷進來。老申可不是眼裡容的下沙子的人,真要這麼無憑無據全憑臆斷動他的人,簡新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這些都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的了的。」安文拿出手絹,把眼鏡摘下來輕輕的擦著,「眼鏡看不清楚,便要多擦擦,但咱們的金生元帥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會任性,覺得還是換塊鏡片比較好,更有甚者,會覺得模糊的眼鏡不如不戴,便擦也不擦,隨手扔了,不教而誅的事情,在帝國內部還少么?」


  「你受得了,我卻快扛不住了。」裘強終於忍不住,一拳錘在身邊的石頭柱子上,一下子把那柱子砸出一個坑,許多石屑紛紛落下,他自己的拳頭也被划傷了,流了不少的血。裘強倒是不以為意,但確嚇了安文一跳。


  「收收你的臭脾氣吧,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傷人傷己,更有時候不傷人,卻傷己。」安文從腰間拿出他的煙杆子,在牆上磕了磕,小心翼翼的點了起來,重重的吸了一口,「唉……,還是抽上一口舒服,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怨,不喜不悲,不怒不嗔,才是真切的活法。走,現在城北才是你的地盤,陪你去一趟,也看看你警衛營的雄姿。」


  終究是晚了一步,教導隊趕到御城的時候,憲兵團並不在場,而現場也沒有任何衝突的痕迹,107團團長支春坐在團部指揮所,目光渙散,表情獃滯。


  「牛戴呢!」我衝過去一把抓住了支春的領子,「是不是簡新帶憲兵團來過?」


  「是,簡副軍長剛走了沒多久,不過沒有大隊人馬,只是執法隊的一個排而已,而且都是便衣。」支春被我這麼一嚇總算是回過神來了,「石副官,你不要著急,他們來之前,牛旅長就走了,簡副軍長有些氣急敗還,隨便罵了兩句便帶人走了。對了,今天上午,林鋒林副官來見過牛旅長,然後他們便一起走了,還有項明。」


  「哦!看來林鋒是事先得到消息了,先來了一步。」我懸著的一顆心總算的慢慢的放下了,輕輕的鬆開抓住支春衣領的手,「支團長,我一時失態,請不要見怪。」


  「哪裡,都是自己人,再說牛旅長也說過你會來的,我在這裡就是等你。」支春一邊說著一邊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拿出一封信,「這是他留給你的。」


  我知道這可能是牛戴的訣別書,所以接過來以後沒有立刻拆開,隨手便入了口袋裡,「申師長知道牛戴出走么?」


  「我剛剛給他打了電話。」支春無奈的點了點頭,「申師長只說了一句話:『走了好,該走了,替我告訴一下石楊,我就不去觸他的神經了!』」


  「謝謝!」我不知道是笑還是哭才好,只是獃獃的向支春點了點頭,便獨自一人走出了團部。現在的我,整個人像被人痛打過一樣,感覺渾身的骨架都要散了,牛戴的走,避免了一場第六軍內部的矛盾激化,把本來很可能發生的火併輕鬆的化為無形。但是這支部隊也失去了一個能征善戰的驍將,申銀也應該體會到失一臂膀的痛楚。也許牛戴的想法和我不同,我孑然一身,毫無牽挂,但是在滆湖南岸,還安頓著他的家小,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他完全不怕,可是如果是背負著莫須有的罪名殞命在監牢,那是他完全不可以接受的。


  「也好!」我強迫自己笑著,坐進了吉普車。他自己走了,還帶走了林鋒,可能他們有更好的去處吧,不一定只有在這個地方才能抗日,更何況這裡已經不是在抗日了,更多的是在瘋狂的排外和傾軋,軍事情報經常性的泄漏,讓高層們有些措不及手,苦苦的尋找不到答案,便開始懷疑一切。這已經不是第六軍的問題了,據說金陵的集團軍總部因為滬上嘩變和東北戰敗的刺激,也在進行著一場無聲的清洗,自上而下。


  「隊長,任務結束了?」坐在副駕駛的魏國輕聲的問著。


  「啊?哦——」我木訥的點了點頭,「魏國,你帶著人回營地待命,曹友,你帶一個班跟我去醫院,看看曲小亥。」


  「好的。」魏國答應一聲便開門下車,帶著大部隊回軍部營房了。


  「隊長,聽說第一醫院已經被憲兵隊的人看住了,曲隊長據說是解良的心腹,又和海燕有著比較深的交情,沒有簡副軍長的手令,其他人不準探望。」曹友小心翼翼的提醒我。


  「你信么?」我笑著看著正在開車的曹友。


  「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曹友笑了笑,「長星樓的海老闆我不清楚,但是牛旅長,曲隊長,還有剛剛離開的解副軍長都成了可疑的人,是個人都不會相信的。」


  「他們是怕了。」我點了點頭,身子靠在椅子背上,「仔細想想,這便是如同一隻被人打傷的狗一樣,有時候畜生是很難短時間分辨出人的臉來的,於是智商低一點的狗,便會仇恨所有的人類,包括那些想救助它的人的每一個動作,它都覺得可疑。它的腦子裡只有兩個字——敵意,而最後的結果,是它自己得不到救治,傷會越來越重,打它的人開心,想救他的人,無奈,甚至於會被他咬傷。」


  「隊長,你讀的書多,明白事理,我們想不到這麼多,只是覺得,似乎最近所有高層的臉色都不好,第六軍的日子也越來越難過了,這是事實。」曹友輕輕的點了幾下剎車,慢慢的停好了車,回頭看著我,「到了,隊長,需要我們一起進去么。」


  「現在幾點了。」我沒有動,只是閉著眼睛養神。


  「已經是晚上8點多了,你看外面燈火通明了。」


  「嗯,這個時候,簡新應該已經帶著憲兵團和執法隊的大部分人馬去金州了。」我的嘴角微微的翹著,「雖然政見不同,但我還是希望他們得勝歸來。至於這裡,應該也只有他的一些親信士兵把,人不會多。」說著,我慢慢的睜開了眼睛,打開了車門,「你帶著人跟我進醫院,誰敢攔阻,便給我把槍下了,抓起來。」


  只是曲小亥的病房門口有四個衛兵,有兩個是早上在軍部迴廊和簡新說話的,看到我過來,便想上來攔我,被曹友搶上前去,一腳踹飛一個,另一個被我用手槍直接頂在額頭處,一直後退到貼著木門站著,旁邊的兩個士兵,沒有想反抗的意思,看到這兩個被我們制服,似乎自己也鬆了一口氣,隨手把衝鋒槍扔到地上,舉起手,自覺的站到牆角去了。


  「裡面除了曲小亥還有誰?」我冷冷的看著對方。


  「石副官,這裡是簡副軍長交待過的,曲小亥有通日嫌疑,任何人不得看望,等金州一戰結束后,自會放她出來,給她解釋的機會。」那漢子有些緊張,但是還是想用簡新來威嚇我一下。


  砰——,我一槍打在了他的左大腿上,那漢子一吃疼,便慘叫著坐在了地上,額頭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裡面除了曲小亥還有誰?」我繼續問著,「每重複一遍,賞你一顆子彈。」


  「只有她。」那漢子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的吐著。


  「開門。」


  他已經不敢有一秒鐘的遲疑,從口袋裡抖抖索索的拿出了鑰匙,曹友上前拿了把門打開。


  「把他們幾個都給我找個房間關起來,其他人在門口守著。」我寒著臉訓斥著,「我進去看看,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進來。曲小亥要有個三長兩短,我讓他們和簡新一起償命。」說著,便輕輕的走進了病房,曹友在外面幫我把房門給帶上了。


  燈光還是挺亮的,裡面的擺設也非常簡單,一張桌子,沒有椅子,一張病床。曲小亥就半坐在病床上,對著我吃吃的笑著。


  「你來啦。」曲小亥滿面的笑容,一點都不像被關押的人,「我就知道你們幾個會來的,剛才你在外面的槍聲把我嚇醒了。」


  「你……」我繞著病床仔細的看了看,把床底下也細細的摸了一遍,確認沒有竊聽裝置后,才在床邊上坐了下來。


  「軟禁的滋味,看來也不是很難過。」我笑了笑,看她的氣色,我其實已經放心了一大半,這個人本身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主,只要不是太過份的事情,一般很難影響到她的情感神經。


  「好吃,好喝的,有什麼不好。」曲小亥笑的挺恬靜,「在江鎮,我本來以為自己要死了,連遺書都寫好了,沒想到還能回來,撿回一條命,也算是幸運了。簡新把我關在這裡,但醫藥用度都是足夠的,除了沒有人說話,其他也還不錯。」


  「你和三炮的兵權都丟了,就沒有一點怨言?」我能夠理解曲小亥劫後餘生的想法,現在便沒有任何的擔心,只是同她聊天而已了。


  「他還是要倚仗胖子的,否則很難短時間帶動憲兵團,所以這次金州會戰他必定會把三炮帶上,論戰場真刀真槍的廝殺,簡新給三炮提鞋都不夠。」曲小亥一臉的不在乎,「至於我么,已經是半個廢人了,把執法隊拿去也好,不上戰場我了樂的輕鬆,桂木森總是大權在握了,卻在江鎮沒有活著回來,其實看穿了,什麼都是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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