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圍魏救趙
「長官,憲兵隊回電了!」通訊兵突然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念!」桂木森沒有回頭,一直在用望遠鏡看著戰場。
「這……,這個——」通訊兵一臉的尷尬,似乎有難言之隱。
「怎麼了?這裡都是自己人,有什麼不能說的。」曲小亥有些疑惑,快步走了過去,把電報紙搶了過來,寥寥兩句話:「桂木森,命令你個大頭鬼,老子不會放棄一個兄弟。豬頭,石頭,再見。」
「什麼?」桂木森滿臉愕然的放下瞭望遠鏡,「他這是什麼意思,我明明看到遠處陣地的部隊開始後撤,只留下了少部分的士兵,王三炮做的很好啊。」
「這份電報只有一個解釋!」我回過頭,看著眼睛已經噙著眼淚的曲小亥,「大部隊後撤,他王三炮自己帶著傷兵留下來斷後。」
「他是個混蛋!」桂木森一拳頭砸在了城牆墩子上,「一個中校長官,如此意氣用事,他斷後,那憲兵隊誰來指揮。」
「這就是王三炮!」我說話有些冷,我自己也意識到了,但並不想糾正語氣,「部隊總會有人指揮,也許交給了剛剛獲救的卞普吧,憲兵隊放棄了撤退的時間等到了他,總應該發揮點作用。」
「你——」桂木森何等聰明,哪裡會聽不出我是在刺他,如果不是他堅持憲兵隊留下等待卞普的殘兵,也不會有現在的局面。其實我也明白,桂木森的指揮沒有錯誤,畢竟卞普是個旅長,接應一下是完全正確的,但是站在王三炮的立場上,犧牲的,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處長,我們去救一下吧,不然的話……」邊上的倪娜比誰都著急,眼睛一直在往西南方向瞟,按照剛才的戰局來判斷,不出10分鐘,敵軍就會發動第一次衝鋒,而王三炮那幫老弱病殘能不能頂住這第一波都是個問題。
「不行。」桂木森立刻打斷了她的話,我看到他扶著牆垛的手,在微微的顫抖著,「我們的正面,是敵軍的兩個營的兵力,一個執法隊只有三個連,能守住西城門已經是很吃力了,分兵去救,只會是一批批的添油,有去無回。」
「可是……」倪娜還想爭辯。
「你們是軍人,服從命令!」桂木森吼了起來,又是一拳砸在了牆磚上,殷紅的血從拳頭上滲了出來,我就站在他邊上,聽到了他的牙齒咬的咯咯直響。
「對,你們是軍人,服從命令是天職!」我走了過去拍了拍倪娜的肩膀,「丹陽城的部隊,全部受桂將軍指揮,更別說憲兵隊和執法隊是他的直屬部隊了。」說這話,轉身朝桂木森笑了笑,「不過,劉軍長說過,教導隊不受任何人節制,這一點,你同意吧。」
「石楊,你——」曲小亥想說什麼,被我一把攔住了。
「給三炮發報,就說,老子來救他了,給他留點念想,別第一波衝鋒就趴了。」我朝著曲小亥眨了眨眼睛,「教導隊,集合,跟著老子走。」
「我要和你們一起去!」倪娜從城牆上抱起一挺歪把子。
「你好好的跟著曲處長,不要違抗命令。」我搖了搖頭,「這裡只有教導隊的人,才能聽我指揮。」說完,我輕輕的揮了揮手,便帶著部隊準備往城下走。
「慢著!」桂木森叫住了我,聲音異常的陰冷,「王三炮違抗我的命令也就罷了,石楊,你就這麼不給我面子,非要和我對著干?」
「怎麼?」我有些懶散的回過頭,「你比劉文大不成?劉文我都不怕,怕你?」
「你——」桂木森被我噎的一句話沒說的出來。
「再見!」我鄭重其事的朝著他和曲小亥敬了個禮,「希望能回來聽桂軍長的訓話。」
「你的教導隊有多少人?」桂木森往前走了一步。
「一個排的編製,30人,如何?」我淡淡的笑著,「你怎麼這麼啰嗦。」
「不止吧!」桂木森笑了一下,表情有些詭異,「這邊還有一個連你沒帶走,留在這裡下蛋?」說罷,他指了指剛才他帶來的作為指揮部警衛的那個連。
「呃,既然你這麼說,我就一齊帶走吧!不廢話了,我這暴脾氣。」我也不客氣,轉過身就走,伸手朝著後面揮了揮,「謝了啊!」
「你,作為臨時調派給教導隊的機槍手,為什麼還愣在這裡?」看著我帶著部隊匆匆的下了城樓,桂木森滿臉嚴肅的質問起旁邊的倪娜。
「啊?」倪娜有些反應不過來。
「啊什麼啊!還不快去追石楊!」曲小亥輕輕的推了她一把。
「是,兩位長官,這就走!」倪娜這時候明白過來了,忙彎腰抱起剛才摔在地上的機槍,一溜煙的衝下城去了。
「長官,謝謝!」曲小亥朝著桂木森敬了個禮。
「先不要謝我,唉——」桂木森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我這樣做,是幫他們,還是害了他們。」
「看天命吧!」曲小亥看上去其實非常的擔憂,「從公來說,真不該讓他們去,從私來講,我真想和他們一起去,可是——」
「曲處長,我們不要過於糾結了。」桂木森打斷了她,「你的執法隊,所有重武器火力全開,在20分鐘之內壓制離城門最近的敵軍,讓石楊他們能夠越順利越好,同時命令炮營,暫時停止城北的炮火支援,那裡有四個營的兵力,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把所有的炮火集中到城西,盡量為城西各部隊提供支援。一個晚上了,希望他們還有足夠的炮彈。」
司徒村,憲兵隊陣地。
王三炮從包袱里拿出了一瓶戚州老酒,咬開瓶蓋,咕嘟咕嘟的灌了好幾口,然後眯著眼睛細細的砸吧砸吧嘴,似乎在吃著天上的瓊漿玉液一般。
「拿來把你!」皮蛋一把搶了過來,直接往嘴裡倒,「好東西,哈哈!三炮,好東西到現在才拿出來。」
「廢話啰嗦的。」王三炮嫌棄的笑了笑,「都撤走了?」
「撤了。」皮蛋在他邊上坐了下來,從地上撿了一個鋼盔扣到王三炮的腦袋上,「就留下了我一個排,加上一些腳步有傷的士兵,能拿槍的50個人左右,留了5挺大正十一式,三門擲彈筒,手榴彈10箱,子彈管夠。」
「痛快,媽的!可惜啊,你小子也是倔,不肯走,我們要是都死在這裡,這丹陽城裡兩個望門寡怎麼辦,哈哈,會不會便宜了石楊了啊,哈哈!」王三炮翻過身趴在了戰壕上,敵軍的衝鋒部隊已經不用望遠鏡都能看的清楚了。
「炮手,給我轟,狠狠的轟!」王三炮一邊吼著,手中的衝鋒槍第一個突突起來,敵軍的指揮官應該也在遠處看到了這邊部隊的撤退,所以想當然的認為不會有多少抵抗,因此,這第一批上來的士兵,並不多,只是一個試探,卻沒想到遇到如此的火力壓制,一時被打的有些懵懂,直接被壓制在離陣地三百米不到的地方,連頭都抬不出來。最後只是零星的抵抗了機槍,留下了幾十具屍體,便匆匆的撤回去了。
「第一波!」王三炮從地上撿了個樹枝,一把插在了身前的掩體上。
「隊長,聽說有四個營,怎麼這麼不經打。」皮蛋搔了搔腦袋。
「你知道的屁,剛才那就是上來了百十號人,試探虛實的。」王三炮可沒那麼好的心情,「你看著把,下面來的,才是正主。」
「隊長!」一個通訊兵爬了過來,「剛才接到執法隊的電報,說石副官帶著人出城了,正往這邊增援,教導隊加上桂長官的一個警衛連。」
「媽的,要我怎麼說他好!」王三炮眉頭皺了一下,旋爾眼睛閃現出一線生機,「奶奶的,不想了,他來陪我死隨便他,通知兄弟們,別急著殉國,一定要堅持,石楊的援兵馬上就能到了。」
我帶著部隊趁著密集的炮火衝出西門的時候,心裡其實是非常的忐忑的。王三炮所面臨的是四個營的強大對手,我帶著百十號人出城,到底是救他,還是在害自己。即使放任王三炮和那些傷病員全部陣亡,憲兵隊剩餘的人也是會有足夠的時間到達指定地點並構築好工事,甚至警衛營攜帶的一些地雷還能夠分一些給他們進行雷區的布置。也就是說王三炮救與不救,都是一樣的,為什麼要帶上這些兄弟去添油呢?王三炮的命是命,難道這些兄弟的命不是命么?
一路上我的眉頭一直緊鎖著,甚至於不敢去看那些跟著我的士兵,自己的教導隊都是過命的兄弟,桂木森的一個連如果帶不回去,卻怎麼好交待。
「石副官,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一個離著我最近的少尉一邊走一邊笑著,「你覺得帶我們出來九死一生?」
「不是嗎?」我有些詫異,「你是連長?叫什麼名字。」
「嗯!」那個少尉點了點頭,「其實扛槍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們是103團3營3連的,我叫易明,也是卞普旅長的部下,王隊長是為了接應我們旅長才延誤了撤退的時機,我們第七師的士兵是人,他們憲兵隊的兄弟就該死么?所以至少在於我,去救憲兵隊的兄弟,萬死不辭。」
「好!」我被他這麼一說,心中一亮,既然當事人都這麼豁達,我還如此糾結個什麼呢,「我第六軍有你們這樣的官兵,何愁大事不成。」說罷把他和倪娜拉到了路邊的小山坡上,用望遠鏡自己的觀察目前的情況。
「我們到哪裡了?地圖。」我發現站在高處,用望遠鏡已經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司徒村的前沿陣地了。
「這裡應該是丹陽城西的湖頭崗。」易明在地上把地圖攤開,輕輕的點了一個位置。
「湖頭崗……」我看著這個地方,仔細思索著,這個時候不是莽撞的時候,王三炮的東側有一個營的兵力,人數上三倍與我,如果硬拼就是雞蛋碰石頭。
「一班長,你的步話機和王三炮聯繫上沒有?」我抬頭問道。
「隊長,已經接通了信號,要說話?」一班長把話筒送到了我的面前,話筒的信號不是很好,但依稀能分辨出王三炮那幾近沙啞的嗓子。
「三炮,你聽的到我說話么?」我不能吼得太大聲,畢竟我還不清楚,敵軍離我有多遠,我的部隊以穿插為主,不想過早的暴露目標。
「聽見,有屁快放,我這裡正準備呢,馬上會來一波大生意。」王三炮說的很隨意。
「我已經到了湖頭,預計離開你的陣地三公里左右。」我在地圖上輕輕的比劃了一下,「你是否清楚,你的東面敵軍部隊大約在什麼位置?」
「我的東面……」王三炮那邊稍微停了一下,估計是在觀察,他那邊也許能看的到,「差不多在我的東北方向45度,距離大概有兩公里左右,是路可的一個營。」
「林甲庄。」我用鉛筆在地圖上重重的劃了一個圈,「離我們很近了,這個地方有條小溪,灘涂比一般的平地要低,而且周圍樹木比較茂盛,可能就是這個原因,我們屢次用望遠鏡沒有發現這支部隊的具體位置。」
「石楊,不和你多說了,敵軍上來了,這次就是東面和北面一起過來的。媽的,弟兄們給我狠狠的打。」隨著遠處的槍炮聲揚起,聽筒那頭的聲音也中斷了,留給了我惱人的電訊聲。
「東面和北面……」我自言自語著。
「石副官,那邊已經打起來了,我們快走吧。」倪娜顯得非常著急,臉上的汗一股股的順著兩頰流下來。
「東面北面一起攻打,也就是說是路可的兩個營先動了,那麼主力動了,在林甲的指揮部就一定不會有多少人了。而東邊的這個營一直是和諸英的部隊最近的,你們說路可的團部會不會就在林甲庄?」我沒有回答倪娜,只是抬頭問站著的幾個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易明拍了一下腦袋,「圍魏救趙。」
「對!」我站了起來拍了一下手,「我們現在這150人,就是全上了,也不夠敵軍兩個營嚼的,兵者,詭道,如果說先前我們奪了丹陽過於興奮,被敵軍佔了先機,那麼,現在他們破了我們夜襲之計,幾乎吃掉了我們所有的夜襲部隊,又以泰山壓卵之勢三面攻襲憲兵隊,這個時候,輪到他們被順利的進軍沖昏頭腦了。易明!你帶著你的連,現在立刻奔襲林甲庄,記住,遇到敵軍先不要打草驚蛇,把我們所有的擲彈筒全部帶去,遠距離先轟擊,打光一半炮彈,再進行突襲,能消滅則消滅,不能消滅則盡量製造聲勢,逼迫敵軍放棄攻擊司徒,回救他們的指揮所,快,立刻動身。」
「是!」易明也不廢話,立刻奔下小坡帶著部隊就走。
「一班長,立刻給警衛營鍾明發報。讓他派一個連,多帶擲彈筒和輕型迫擊炮出高陵林場直接往北,到司徒村西北的小石家山埋伏,不要戀戰,只要司徒西面的敵軍動,他們就騷擾,要是不動,他們也不動,如果敵軍反過來攻,讓他們立刻回撤,主要目的就是襲擾,不讓西線敵軍舒服。快去。」
「好!」
「全體都有。」我清了清嗓子,把倪娜手上的機槍搶了過來扛在肩膀上,「我們的武器比易連長的要請便,所以我們要更快,現在教導隊隨我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他們的前面,穿插至林甲和司徒中間,我們請路可的回援部隊吃早飯,花生米就豆腐腦。」
等到教導隊找好位置,做好隱蔽。敵軍的攻擊已經打了大約有半個小時了,期間停了兩次,也就是說,這半個小時,王三炮打退了三次衝鋒,而這第三次,似乎沒有停下的意思,敵軍的槍炮聲離著我們越來越遠,換句話說和三炮越來越近,這傢伙快頂不住了。
「隊長!」一班長跑了過來,「你聽,林甲庄那邊打起來了。」
「好!」我示意讓他不要說話,靜心判斷槍炮的方向,果然,爆炸聲和機槍的轟鳴聲除了司徒村的前沿陣地,在我的東北面也開始傳來。
「喂!娜姐,哈哈!」我哂笑著朝倪娜點了點頭,「胖子半條命回來了。」
倪娜沒有說話,只是朝著我笑了一下,便低頭擺弄著她的機槍了,我知道她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剛剛躲過了一陣子炮擊,王三炮從灰土堆爬了出來,從望遠鏡裡面看見了戰局的明顯變化,正面的部隊還堅持著在原地打上一陣,但也似乎有些無心戀戰,邊戰邊往東北方向退,而東面的士兵應該是接到了什麼命令,直接掉頭開始匆匆的往回撤退。
「隊長,剛才聯絡了教導隊,他好像襲擊了路可的指揮部。」皮蛋爬了過來,臉上全是血,左邊耳朵下面被彈片劃了一個大口子,他用布帽子捂著,但血還在往外冒著。
「這個傢伙,總喜歡干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王三炮咧著嘴笑著,「一點都不光明磊落。」說著,用手扯下半邊的褲子腿,上去幫著皮蛋包紮。
「我沒事,皮肉傷!」皮蛋擺著手,「你看,你也傷了。」
「你消停會兒。」王三炮吼了一聲,手上卻沒停,「我們還有多少人。」
「沒幾個了,這次敵軍太多了。」皮蛋說著說著,眼淚就出來了,「除了我們兩個,還剩下十幾個兄弟了,也都受了傷了。」
「有幾個不能走的?」王三炮包紮好了,拿起瞭望遠鏡繼續觀察著。
「三個,其他都還行。」
「現在是個機會,敵軍在反方向運動,卞普也應該帶著部隊在新的地方把工事構築好了,現在把步槍做杆子,軍服脫下來綁上做三個擔架,馬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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