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河豚誰先吃
伊藤宏章的話說出口,站在旁邊的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原以為這個人今天也多少喝了些酒,漸漸的有了醉意,趁著這個時候讓他嘗嘗王老太特意炮製的主打菜,應該是沒有任何懷疑的,更何況這三道菜都是他們自己親點要吃的,也是在他們的人的監督下完成,這個人的謹慎程度,已經達到了極致。無怪乎劉文這些人會這麼怕他,的確沒那麼好對付,也顯示出他對這裡的所有華夏人都不信任。所以,鐘山,夏龍,甚至秦波都有些不舒服的樣子。
「對,對對,我們這裡確實有這個說法!」秦波反應最快,馬上就站了起來意圖打破這尷尬的局面,「三木頭,你下去,把王姥姥找上來,按照規矩,這最好吃的美味,要先給她今天最辛苦的人,最有功勞的人嘗一口。」
「哈哈,掌柜的,別那麼麻煩,俺伯母在樓下廚房還有別的菜要燒呢,一上一下,她老人家年紀也大了,腿腳不利索,別耽誤了幾位老爺吃飯的興緻。」王三炮沒有任何遲疑,便往前跨了一步,「不就是嘗河豚么,我代伯母吃一口如何?」說著朝著在座的幾位哈著腰,笑的非常諂媚。
這個時候,屋子裡突然安靜了下來,秦波也沒有話說了,他知道王老太和我們是親戚,王三炮願意嘗菜必定是對自己伯母莫大的信任,那他還有什麼話好說的,而伊藤,高橋兩人其實就是想要一個人先他們吃一口,以表示這河豚沒有問題,至於是誰,無關緊要,這些華夏人在他們眼裡只不過是試驗的小白鼠罷了,至於是哪一隻,他們可管不著。鐘山更無所謂了,在他眼裡,這個胖子就是貪吃而已,他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大盆子熱氣騰騰,香味四溢的白湯河豚會有問題。夏龍沒有任何神色,還是那個熟悉的笑著的彌勒佛的樣子,只是眼睛似乎因為今天酒喝多了,眯的更加小了。
我這個時候不知道如何去攔著他,我知道這個傢伙一定是早就想好了,一旦有人提到這個,馬上就會站出來接上,現在如果我上去阻止,那必然會引起日本人的懷疑,那麼,只要找只狗來一驗證,那麼我們這裡的人全部沒得逃。但是如果我不阻止,難道看著這個傢伙把這條命送在這裡不成?
「也好,也好!」秦波趕忙笑著拍了拍王三炮的肩膀,「你這個小子,就是嘴饞了不是,哈哈!」說著,親自用他的碗,盛了一碗湯夾了一塊魚肉遞給王三炮。這傢伙也不客氣,拿過來連看都沒看我一眼,便西里啰嗦的吃下了肚子。吃完后還舔了舔碗邊,咂咂嘴,笑著對秦波說道:「掌柜的,還能在來點不,我伯母的手藝真的沒得說的,哈哈!」
「我放你狗屁,你吃了,太君和司令吃什麼?」秦波笑著把碗筷搶了過去,一腳揣在了王三炮的屁股上:「滾出去,幹活,別打擾幾位貴客了。」
「是是是!」王三炮忙揉著屁股走過來拉著我準備退出去,我眼睛一轉,擺了擺手,讓他先出去,自己卻請輕輕的走到秦波身邊,故意把嘴巴湊到他的耳朵邊上和他說話,這個傢伙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又加上喝了點酒,便偏著頭讓了一下,然後順勢坐了下來,斜著眼睛看著我:「媽的,這裡都是我的貴客,都是自己人,說什麼悄悄話,大聲說,都是自己人,不要見外,哈哈哈!」
「掌柜的,這,這……」我故意裝作有些為難,「不太好吧!」
「說,沒外人,哈哈!」秦波今天非常的高興,不光王老太的菜肴讓幾個客人讚不絕口,而且剛才伊藤出的那個難題,自己的手下給足了他面子,所以不免的多喝了幾杯,現在有些飄飄然了。
「那我就得罪了!」我有些尷尬的朝著在座的幾位笑了笑,「這個樓下的日本朋友,也想要吃河豚,還有,樓下站崗的鐘司令衛隊的各位兄弟,到現在還沒吃東西,這天到了晚上還有些寒,我看著情緒不是太好,就是不高興了,您看是不是咱們也給他們拿點吃的,讓他們飽飽肚子?」
「哦,這個倒是我們沒有考慮到的!」秦波還沒有聽清楚我的話,夏龍就直接插了上來,「司令,這些兄弟站崗歸站崗,吃飯咱們不能耽擱,今天高興壞了,卻忘了安排一下。」說話間,夏龍站了起來,把自己的酒杯斟滿一飲而盡,「兩位太君,司令,這樣,我先自罰一杯,司令您在這裡陪著兩位太君先喝幾個,我下去安排,主要是安撫一下他們的情緒,馬上上來,如何?」
「還是兄弟你考慮的周到,你先下去,我們先吃著。其實他們只要四個人輪崗就是了,不站崗的可以在屋子裡吃點熱乎的,秦會長,有什麼好的,給他們上一點,算在我的賬上。」
「見外了見外了,哈哈!」秦波一邊笑一邊給幾位長官盛河豚魚湯,每人又夾了幾塊鰣魚和刀魚,「二石頭,你領著夏師長下去,再招呼下面,多做幾個好菜,給樓下的兄弟們。」
「慢著——」正當我和夏龍準備挑開帘子出去的時候,伊藤卻笑著把我們喊住了,看我們站在門口看著他,伊藤滿臉微笑的站了起來,端起剛才秦波盛給他的河豚湯,緩緩的走道了夏龍的面前,「夏師長辛苦了,還要下去安排士兵的飲食和安撫情緒,真是愛兵如子啊,伊藤十分佩服,哈哈哈!這樣,下去前,先喝一碗魚湯把,熱熱身子,不要等到您安排好了上來以後,最美味的魚湯就涼了,涼了就不好吃了!」說著把手中的碗遞到了夏龍的面前。
這個傢伙已經是疑心到極點了,王三炮當著他的面吃了那麼一大碗,他居然還是不相信,就因為夏龍沒有吃一口就要離席,他就非要夏龍當著他們的面,先喝下一碗。我盡量剋制自己的面部表情,還是保持著那種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我也不敢去看夏龍,這個時候夏龍絕對是騎虎難下了。我的手,盡量自然的去拍自己的屁股,那裡有我的一把匕首。
「多謝伊藤先生的關心,我最喜歡這一口了!」夏龍沒有一點停頓便接了過去,一口氣喝光,比他剛才喝酒還要爽快,「確實好吃,各位,你們趁熱吃,我去去就回,秦會長,如果可能,再給我留一碗,哈哈!」說罷,便將小碗返還給了伊藤,帶著我匆匆的走出了房門。
「您?」我一邊下樓一邊試探著問道。
「暫時死不了,王三炮吃的比我多,你還是關心他比較對!」夏龍聲音低沉,一邊走一邊說著,「這下他們必定會放心的放開肚皮吃的,我們的計劃已經完成了一大半,下面就是如何安全的脫身了。」
「半個小時左右,我會上去,補上幾刀!以確保萬無一失。」我淡淡的說著,「那個時候,別說反抗,他們就是連舌頭都會麻痹了。牛戴和李芳就在門外,已經約定,槍響或者酒罈扔出窗外為信號,我宰完羊以後,便通知他們,一樓的事情,他們來做。」
「那就最好了!」夏龍笑了,「王三炮在哪裡?有沒有問題,別把命給丟在這裡。」
「我最擔心的就是您和他了,這兩碗東西下肚,河豚的毒素可是無解的。」我有些焦急。
「管不了那麼多了!走一步算一步了,我先去按部就班的招呼那些當兵的吃東西,你去找找三炮,我抽空到茅廁去能吐多少吐多少。」夏龍擺了擺手,似乎更關心三炮的安全。
「咋樣,味道好不?」我們剛下樓梯,王三炮就笑著站在那裡看著我們。
「你……沒事?」我有些驚訝的看著他,這傢伙吃了那麼多下去,居然還笑的出來?
「這麼好吃的東西,為什麼會有事?」王三炮笑的更詭異了,讓我有些不寒而慄,這傢伙不會鬼上身或者腦子開始糊塗了吧。
「你是不是開始不清醒了?」我走上前去,想用手去摸他的脈門,卻被他輕鬆的讓過了。
「夏師長!」王三炮笑著朝夏龍點了點頭,用最輕的聲音說道:「不用擔心,那河豚,是王伯母親手做的,沒有任何問題,吃了只會對身體有好處,養胃是必須的。」
「什麼?」我和夏龍都微微的皺了一下眉頭,但是擺出的樣子在外人看來完全是夏龍在給我們做一些安排,我們哈著腰聽著。
「也就是說,王伯母到最後還是沒有下手?河豚無毒。」我說這話,抬頭看了看樓上,不經意間眼睛瞟了一下掛在櫃檯裡面的我的布包,那裡面放著我和三炮的槍。如果真的是王老太突然退縮了,那麼,只有馬上上去一拼了。
「你說對了一半!」王三炮得意的笑著,彷彿這個事情是他做的一樣,「我剛才從樓上下來,剛準備偷偷的到茅廁去催吐,卻被從廚房裡出來的伯母拉住了,她告訴我,河豚放心的吃,已經清理乾淨,無毒。但是,那酒釀鰣魚和清蒸刀魚,可是用的河豚魚肝煮的高湯做的哦。」
「厲害!」我暗挑大拇指,這個老太太果然有水平,這招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用的極其高明,長江三鮮三道菜看起來是河豚最有可能毒死人,也最讓人懷疑,但是她卻偏偏弄的沒有任何問題,誰又會想到與這河豚一起上的刀魚和鰣魚確是真正的要人命的呢。
「既然這樣,我們就繼續按計劃進行!」夏龍小聲提醒著,旋爾又提高了喉嚨喊著:「我的安排你們馬上去弄好,我去看看兄弟們,你們的菜要快,湯裡面要見到肉。」
我和王三炮一邊嘻嘻的答應著一邊散開,王三炮繼續從廚房裡端了一盤子蟹黃湯包上樓,我則在廚房裡開始和王老太交待樓下幾個士兵的飯食物,而夏龍則踱著方步走出了屋子,一個個的給在寒夜裡站崗的士兵打著哈哈。
在下面忙了一會兒,外面站崗的士兵留了四個在門外巡邏,其餘的已經走進了飯店開始坐下來吃飯,當我端著兩盤醋溜白菜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我看到李芳已經被幾個日本人拉著半推半就的進了餐廳,喜笑顏開的給那些日本兵倒酒,加上之前已經喝了一點,基本上已經把那十幾個日本士兵灌的暈頭轉向。夏龍在給鐘山的衛兵們說著什麼,而這個時候王三炮已經站在二樓的樓梯口朝著我招手。
我趕忙快速的走到夏龍身邊,把手上的菜放到了桌子上,笑嘻嘻的說道:「夏師長,樓上的司令和太君都已經吃的差不多了,最好吃的幾條鮮魚快沒您的份了,要您上去呢。」
「哦?」夏龍的眼睛射出了飛揚的神彩,他知道大事已定,但臉上卻依然是淺淺的微笑,「好,幾位,照顧不周,明日我代司令單獨設宴犒勞各位,今天大家甩開腮幫子吃,都算我的,哈哈!」與那些士兵又寒暄了幾句,便轉身跟著我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上了二樓。
當王三炮幫我們挑開帘子的時候,我們看到的那一幕和心中想的差不多,伊藤宏章和高喬恩名仰面倒在地上,嘴角處還有些白沫,脖子上各有一道血痕,看樣子是王三炮為了以防萬一補的刀,而秦波整個人趴在了桌子上,臉貼在桌面,各類湯汁油醬灑的到處都是,后心上扎著一把匕首,看樣子也是沒氣了。只有鐘山被五花大綁的坐著,整個人處於昏迷狀態,嘴巴也被塞了一塊抹布。
「怎麼,留了活口?」夏龍嘴上說著,但看樣子是鬆了一口氣,「他沒有中毒?」
「鐘山似乎並不喜歡吃魚,你看他的面前基本上沒有魚骨頭。也有可能基本沒吃,但多少有一點反應。」王三炮說道,「兩個日本人應該吃的最多,我進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開始發作了,我趁著鐘山站起來查看的時候,在他背後一肘子敲暈了,秦波能看見我,但是想說話,估計舌頭已經麻了,說不出話來,我就當著他的面把兩個日本人直接抹了,在到他後面,最後捅了他一刀,也算便宜他們三個,河豚魚毒死才叫一個痛快。我現在想著,既然鐘山是活口,是不是留著,這樣對我們出城有用?」
「想的很周到!」夏龍非常高興,我也看出來,雖然他希望這次任務能夠順利完成,但他並不希望鐘山死去,畢竟這個人對他還是不錯的,至少不要這麼窩囊的在他面前死去。王三炮這樣的考慮也是非常好的,也許鐘山在我們手上,可以利用他是這裡的最高長官的身份,帶我們出去。
「現在要考慮的是怎麼安全的退出去。」夏龍略微想了想,「現在的問題,就是樓下的日本人和鐘山的衛隊怎麼對付。」
「這個沒有問題!」我從桌子上拿出了一個酒罈子,放在耳朵邊上搖了搖,「樓下的牛戴和李芳已經把戲給做足了!」說著我便輕輕的把那酒罈從窗戶外面扔了出去,只聽到一聲清脆的響聲,那個攤子在酒樓前的大路上被摔了個粉碎。
樓下的李芳基本上沒有喝酒,只是一個勁的在勸,她的到來把本來在廚房裡面的四個日本人也吸引了過來,周圍的日本兵都色迷迷的圍著她,極盡各種方式要和她對飲,李芳已經是使出渾身解數在周旋,就等著樓上有信號發出。當她正捧著一個酒罈給一個班長模樣的,坐著的日本人倒酒的時候,她聽到了窗口酒罈摔碎的聲音。
李芳手腕一翻,順勢一抖,滿罈子的酒就全部灑了出來,圍在她身邊的日本人大多被烈酒灑的滿身都是,一下子散了開來,李芳微微笑著,把酒罈直接砸在了面前的一個日本兵頭上,在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身子一矮,手扶住腰間,抽出纏在腰上的軟劍,在抽劍的同時並不含糊,就地一轉,劍刃所到之處,在每一個日本人的大腿上,都深深的劃了一刀。
身邊的幾個日本兵哇哇的叫著直接坐在了地上,外面沒有被傷到的被這麼一嚇,酒立刻醒了一半,忙轉身去拿槍,李芳趁著這個機會,縱身一躍,從窗口穿身而出,而在她躍出去的同時,外面的牛戴用力一拳直接直接砸破了身前的那面大鼓的鼓皮,從鼓中拿出了一個手榴彈直接丟了進來,這所有的一切不會超過2分鐘,手榴彈直接在日本人中間炸開,火光一下子就在那些日本兵的身上冒了起來。一個手榴彈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威力,他們主要是考慮到我們三個還在樓上,怕過多的爆炸力會影響到我們,所以之用了一個。但是這已經非常的足夠了,他們的目的在於引燃那些日本人身上的烈酒,不想炸死他們,燒死他們也許是個更好的選擇。
就在同時,李芳一個就地打滾已經到了牛戴的身邊,順手接過牛戴遞過來的兩把手槍,微微的笑了一下,「日本人搞定,那些偽軍怎麼說。」
說話間,馬可波羅的一樓西邊,也就是西餐廳日本人吃飯的位置已經慢慢的燒起來了,只是還沒有影響到東面的偽軍士兵,但是看到那個場景,他們也亂了起來,門口四個站崗的,先發現了牛戴和李芳有問題,直接就端起槍來要打,被牛戴和李芳兩個人四把槍一槍一個直接撂倒。而裡面的八個人,也慌慌張張的拿起槍,借著窗檯為依靠,漫無目的還擊起來。兩邊毫無章法的打了有幾分鐘,就看到西面有部隊開過來的聲音,但敵人的增兵卻沒有讓牛戴和李芳感到一絲的緊張,因為他們看到,帶隊的是顏平,也就是說先到達的,是早就做好準備,離這裡最近的夏龍的衛隊。
「差不多了!」牛戴帶著李芳一邊往東邊的巷子裡面退,一邊說著,「石楊在紙幣上說的很清楚,製造混亂,然後往東面退,在東城門的丁卯橋第二個橋洞下有顏平事先放好的,本來給他們兩個穿的偽軍的衣服,現在便宜我們,讓我們在那裡等他們。」
「走——」李芳點了點頭,順手往飯店的大門空地上象徵性的扔了一顆手榴彈,兩人趁著騰起的煙霧,便直接往東面奔去。
「把這裡圍起來!有火先撲滅。」顏平指揮衛隊在外面站好,自己帶著幾個人沖了進去,他沒有去看一眼那些已經燒的奄奄一息的日本人,因為她知道,這些人都已經沒得救了,即使有生的希望,她也不會去管他們。
「顏秘書!」裡面還剩下的幾個鐘山的衛隊看到顏平進來都非常的激動,他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著那十幾個日本人不死都重傷,外面的四個兄弟凶多吉少,都有些人心惶惶,有援兵來了當然心氣一提,「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火力非常猛,看樣子往東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