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處置
當我拿到陳基業的電報的時候,愣在那裡有5分鐘,獃獃的看著,腦子裡一片空白。劉文就是不願意碰日本人,一個高橋中隊,就讓劉文改變了進攻的方向,何況整整一個伊藤大隊,這個仗打到這份上,有一點騎虎難下了。按照劉文的策略,應該是避重就輕,專門挑敵軍最薄弱的地方去下手,但是現在看來,他認為最薄弱的地方,似乎不通。
「石副官,石副官……」等到通訊兵喊我,我才算醒過神來,忙尷尬的笑了一下,把電報夾在本子里,匆匆的走進辦公室。劉文、夏龍、解良、元紫衣依然都在,圍在軍事地圖那邊討論著什麼。
「軍座,陳基業急電!」我一邊走,一邊將本子打開,拿出電報紙。
「念!快念,是不是準備總攻了。」劉文回過頭來,興奮的看著我。
「金州發現日本陸軍伊藤大隊,裝備精良,配備數量較多的步兵炮和少量榴彈炮,後期軍事行動,請軍部定奪。」我放下電報紙,看著劉文。
剛剛還面帶微笑的劉文,一屁股坐在了身後的沙發上,眼睛獃獃的看著前方,夏龍大步走了過來,從我手中拿過電報自己又看了一遍,臉色鐵青,一句話都不說。
「伊藤大隊的戰鬥力,在日本都是聞名的,加上李明這個老江湖的一個團,我覺得,現在前線的部隊不足以攻下金州。」解良站著沒動,說話的聲音沒有一點語氣和感情。
「沒有辦法,也要打一打!」劉文的聲音有點低,聽起來沒什麼底氣。
「軍座,我覺得,沒有必要硬拼,即使金州啃下來了,三個步兵團也不會剩下多少了,炮團在轟擊丹陽的時候,已經消耗了不少的炮彈,重火力的支援不會超過1個小時,一個小時之內如果拿不下金州,我們的步兵就完全被敵軍的炮兵當靶子打。現在這個時候,我覺的讓106團原路返回九里鎮,102團及107團借到皇堂,回到耳鈴,利用小黃山的大炮掩護,晚上11點之前到達丹陽,拿下丹陽還是有機會的。」元紫衣走到劉文面前焦急的說著,眼睛朝夏龍看著,夏龍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好,那就這樣把,石楊,還是回兵丹陽,按照參謀長的意思,發報吧。」劉文用兩隻手捂住自己的臉,長長的嘆著氣。不知道現在他的心裡是後悔,還是懊惱,還是其他,還是什麼都有,或者什麼都不是。
「報告,金陵急電!」通訊兵走了進來。我趕忙走過去接過電報,轉回來遞到離我最近的元紫衣手裡。
「什麼事情,念吧!」劉文慢慢的說著。
「軍座!」元紫衣仔細的看完了電報的內容,「金陵集團軍得到消息,第一軍與江北大營對峙整整一天,已經撤回駐地,江北大營的一個步兵團一個炮營已經度過長江,進駐江鎮,丹陽守軍已經增加了四個步兵營和一個榴彈炮營。」
「帶上路可的36團,還有高喬恩名的一個日軍中隊,現在的丹陽已經不是中午時候的丹陽了。」解良冷冷的說著。
「對,何況金陵方面的部隊和江北大營消耗了一天,短時間內很難給江鎮要塞再施加壓力了。也就是說我們迅速攻佔丹陽,然後和第一軍一起夾攻江鎮要塞的機會,已經沒有了。」夏龍走到沙發前,坐在了劉文邊上,「軍座,為今之計,還是退兵吧,至少,我們得了皇堂,這十幾個小時的戰役,我們吃掉了敵軍三個整團和一個炮團,自己沒有受到過多的損失,現在敵軍已經沒有任何能力來複奪皇堂。可以這麼說,我們和江鎮都一樣,現在的格局是可守難攻了。」
「這個責任在我,如果今天堅持打丹陽的話,也許現在敵軍的江鎮都是岌岌可危了。」劉文一拳都砸在沙發的扶手上,眼睛都有點發紅。
「軍座,別往心裡去,既然是都是第六軍,咱們都是一體的,責任應該一起承擔!況且今天佔便宜的是我們啊。」元紫衣站在劉文的面前,顯得非常平靜,「命令撤兵把,其他事情,等申銀和基業回來再說也不遲啊。」元紫衣就是這樣,永遠想著野戰部隊的安危,的確是這樣,責任的問題,以後可以慢慢討論,先讓他們回來,畢竟皇堂只有一個營在,萬一……,就今天的遭遇來看,什麼萬一都有可能發生。
「夏軍長,你命令吧!」劉文往後面一仰,閉著眼睛,不斷的深呼吸著,我能感受到他心中的那份痛苦,非常的難受,不情願,不甘心。
「石楊!」夏龍苦笑著站了起來,「命令退兵吧,洪遠的106團和第一炮營駐守皇堂。」
「是!」我鄭重的點了點頭,轉身就跑,我知道這個命令要儘快傳達到申銀和陳基業那裡,一分鐘都不能耽擱,如果沒有新的命令過去,按照以前的指令,他們就要在7點鐘硬著頭皮強攻了。一旦交起火來,就很難輕易分開和撤回了,這個時候回來,是最好的時間。
晚上9點15分,我站在戚州城西的城樓上,看著大量的部隊、輜重從城外源源不斷的撤回戚州,進城后沒有任何的停頓,沒有任何的鼓勵和宣講,馬上分成了幾股長隊,向著幾個方向各自回各自的營地開進。晚風吹過來,冷冷的拂在我的臉上,讓我本來有點昏沉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許多,這次我雖然不在戰場上,但我也和大家一樣,將近24個小時沒有合眼。我的心情也隨著他們的進攻和撤退,防守和衝鋒不斷的起伏著。當最後的撤兵命令發出去后,將將過了15分鐘,陳基業和申銀就有了回電,只有一個字:「好」。我看著這個好字,心裡很不是滋味,不知道他們是希望還是不希望得到這個撤退命令,反正我是希望的。因為我知道,如果強攻,可能那裡面的許多朋友,我都再也見不到了,把拳頭收回來,下一拳可能更有力。
現在,我倚著牆垛,看著他們安全的回來,我也露出了微笑。元紫衣說的對,不管怎樣,這一仗還應該算我們贏了,不光吃掉了江鎮和金州兩處的近一半主力,還直接把地盤擴充到了皇堂,就現在江鎮和金州的軍力,即使有日軍的支持,也只是堪堪可以自保而已,復奪皇堂,已經沒有了能力,這也是這一天一夜我們的戰果。雖然有一個更好的結果曾經擺在我們面前,我們錯過了,但是我相信,這只是時間問題。等到恢復一段時間,金陵的第一軍和總參那邊的支持更多的時候,我們的軍旗早晚會插上江鎮的城樓。而今天,兄弟們什麼都不用想了,好好的休息,美美的睡上一覺,才是最需要做的,我就這裡看著,一直看到所有部隊全部撤回戚州城,戚州西大門又一次沉重的關上的時候,我才覺得好睏好睏。
但是,我還不怎麼想睡。我揉了揉眼睛,告訴自己,在監牢里,還關著我的一個朋友,一個我認為有功無過,不應該為榮輝的叛變承擔責任的人。這麼長時間來的她的壓力和努力,對去年慘敗后全軍的兵源補充和士氣提升的貢獻,我再清楚不過。可以說,牛戴的加入,她也做了很多的工作,這個國家真的是做多錯多,不做不錯嗎?如果是這樣,那麼我們守護這個國家有什麼意義呢?
對,不管結果如何,我要爭一下,一定要爭一下,新兵營嘩變這麼大的責任,封姳一個人扛不住,也不應該他扛。雖然劉文和我談過,我還是堅持我的想法,今天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戰場上,現在,戰火暫熄,是應該站出來,為朋友說些話了,金生元帥說過,不能讓老實人吃虧,是這個道理。我用右拳在自己的心口錘了三下,「嗯,總會有辦法的。」
「如果是封姳的事情,我們沒什麼可談的!」劉文仰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十個手指插在一起,抱在胸前,面無表情,「我沒心情。」
「軍座,就沒有一點餘地?」我看著劉文,心裡說不出的味道。我也清楚,仗打完了,最好的機會從身邊溜走,換做誰都懊惱,但是,事情總要解決,總不能真的讓封姳承擔新兵營的責任吧。
「有沒有餘地,看上面,已經報上去了!」劉文依然閉著眼睛,我看到他的眼珠其實一直在轉動著,從這一點我知道他其實心裡並不平靜,或者說有點心怯。
「金副司令?」我向前走了一步,雙手撐在辦公桌上,「軍座,就算是報上去了,也可以措辭緩和一點吧。」
「措辭?你給我說措辭?」劉文蹭的站了起來了,「昨天我叫你寫,你不寫,非要裝清高,當這那麼多人的面,還要說一句按理是解軍長的事情。如果你寫,這措辭不都是你來把握?現在別人寫了,你來和我講措辭,你這個腦子,連小學生都不如。」說完又坐了下去,還是剛才那個姿勢,繼續閉著眼睛養神。
「可……」我被他說的一時語結,愣在當下,「這個,這個解軍長,應該不會害封姳吧。」我的聲音小了下來,劉文說的對,這個問題,我確實沒考慮的周詳。
「害不害你自己去問,我不知道!」劉文很不耐煩,「豬腦子。」
我沒有繼續說話,苦笑著點了點頭,默默的轉身準備離開。
「解良的報告我看了,還是向著封姳的。」劉文在我的後面說著,我猛然轉身,神情里露出了一絲欣喜。劉文睜開了眼睛,「你也不要太高興了,我是集團軍的老兵了,什麼尿性我很清楚。我說過,新兵營的事情,必須要有一個交待,沒個說法,是封不住那些人的嘴的,如果不是封姳,難道是軍事醫院的田芳?還是你?」
「可以嗎?我承擔!」我冷冷的看著他,心裡升起一種莫名的無助感。
「來勁了是吧!」劉文右手恨恨的錘了一下桌子,「滾,給我滾出去,老子今天不想看見你。」
我失望的看著劉文,緩緩的敬了個禮,便轉身匆匆的走出了辦公室。剛邁出大門,卻和通訊兵撞了一個滿懷,把他撞了一個趔趄,靠在了門對面的牆上。
「沒事吧!」我趕忙上去扶住了他,「有電報?」
「石副官,是金陵的電報!」通訊兵一邊揉著自己的腰,一邊把電報遞給了我。
「金陵的?難道是……」我驚了一下,忙展開來看,「嘶——,我一手扶住了我的額頭,這麼簡單?」我清了清嗓子,朝著通訊兵微笑著,「你先回去把,我拿進去給軍座。」
「是!」通訊兵敬了個禮,便轉身回去了。我把電報折好,放進了口袋裡,便匆匆的離開了軍部大院。
「幾位,今天我做東,請大家好好吃一頓,大家這段時間幸苦了!」我舉起杯子,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看著在座的幾位。
「你個鳥東西,請吃飯也不知道去德泰恆,軍部飯堂,你當我是叫花子啊,不夠我們幾個的檔次啊。」牛戴一口把酒杯里的酒喝完了,也不等其他人喝酒,自己撕下一隻雞腿就啃了起來。
「你給我留點,你個胖子!」王三炮忙放下杯子,酒都顧不得喝,就伸手抓了另一隻雞腿放在自己面前,再低頭把酒給嘬了。
「石楊!」陳基業的酒杯和我碰了一下,「是不是有事?雖說是軍部的食堂,這一頓,你也花了點血本吧。」
「可不是么!」裘強從廚房走了出來,手裡端著一個大盆子,裡面放著兩隻整個的紅燒蹄膀,碰的一聲就頓到了桌子中間,「不算油鹽醬醋,人工柴火,就老裘光買菜,就花了3塊大洋,哈哈,趁熱吃啊,味道不錯把。」
「嗯嗯嗯……」牛戴和王三炮的嘴裡全是東西,看見紅燒蹄髈上來,眼睛都紅了,一隻手去抓,另一隻手,挑著大拇指朝著裘強,表示無比的讚賞。
「老裘,弄好了一起坐下來喝兩盅?」我笑道。
「不了不了,我還有的忙呢,你們這兒,還有好幾個菜呢,對了,還有軍長,我算是摸清楚了,老劉這兩天心情不好,心情一不好就要喝皮蛋瘦肉粥,我還得給他開小灶呢,一會兒端過去,你們吃你們的,別理會我。」裘強邊說著,邊用手在圍裙上擦著,笑呵呵的又進了廚房了。
「是不是,封姳的事?」曲小亥一直沒說話,也一直沒吃什麼東西,一開口就直中要害。
「什麼?」牛戴和王三炮停止了夾菜,停下來看著我們兩個,嘴裡還在嚼著,「封姳怎麼了?結婚了?你不爽了?」牛戴先把嘴裡的東西吃完,滿嘴流油的問著。
「放屁——」我還沒說話,曲小亥先罵起來了,「你腦子裡除了吃就是這些東西啊,回來這些天,連封姳被抓了都不知道?」
「啊?」牛戴和王三炮都愣住了,「不對啊,這不剛和我們一起打仗的嗎,不是應該有功嗎?怎麼?」牛戴看著王三炮,「你他媽的把封姳抓起幹嘛?」
「關我屁事啊!」王三炮自己才緩過勁來,「我整個憲兵隊都在打仗,我知道什麼,關在哪裡?怎麼個說法?」
「在我那裡!」陳基業淡淡的說著,「軍座特地沒關在憲兵隊或者執法隊,就是考慮到……,咳咳,」陳基業咳嗽了兩聲,「據說某兩個人,和石楊的交情不錯,私自調兵都干過,所以放到了101團的禁閉室。其實軍座說的也對,新兵營的事情,必須要有人站出來負責,封姳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基業,你贊成軍座的意思?」我看著他,沒想到他會替劉文說話。
「這就是政治。」陳基業右手托著空酒杯,在手上把玩著,「石楊,三炮,小亥,還有牛戴,你們幾個都是相當於是封姳招進第六軍的,可以說,你們進了第六軍,第一件軍衣,第一支槍都是封姳給你們辦的手續,有感情是正常的。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們在劉軍長的位置,發生這麼大的新兵嘩變,需要承擔責任的,難道她不是最佳人選嗎?這個事情如果沒有一個交待,那麼以後新兵怎麼招?軍隊怎麼擴充?如果她是當年的花鼠丁一樣招人嫌棄的話,你們還會坐在這裡,為她鳴不平嗎?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我們幾個都不說話了,四個人都靠在椅子上,表情嚴肅,牛戴和王三炮也都不吃東西了,獃獃的看著滿桌子的菜,不知道說什麼好。
「小亥。」我先打破了沉寂,「我問你,真的就是論事的話,按律處置,應該是怎麼個處罰法?」
「槍決。」曲小亥小聲說著,看了看我.
「如果她這次戰役有功呢?酌情處置呢?」我急急的問著,從口袋裡拿出了那張電報,攤在了桌子上,六個字「按律酌情處理。」
「至少50鞭。」曲小亥的聲音更小了。
「那還是槍斃吧!」陳基業說道,面無表情,「封姳一個女人,50鞭子,就廢了,與其受辱,還不如一顆槍子來的痛快。」
「你說的輕巧!」牛戴瞪著眼睛看著陳基業,神情有些憤憤。
「你們不懂政治,很殘酷,很現實,很無奈。」陳基業為自己滿滿的倒了一杯酒,一仰頭喝乾了,又倒了一杯,又喝乾了,再倒想倒的時候,王三炮一把抓住了他拿酒壺的手腕,「政治你個大頭鬼,我在這裡,你裝什麼裝,說,有什麼辦法保住封姳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