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管中窺豹
謝狂心不耐煩地按了兩下喇叭,他的邁巴赫已經停在原地快五分鐘了。坐在副駕上的月漱落沖他嫣然一笑,「耐心點,狂心,急也沒用。」
「要不是為了你,我至於在這裡傻等嗎?」謝狂心憤憤不平地說,「侯爺手下那麼多人,非要我給你當司機!要是我們都不在,你還不出門了?」
月漱落慢悠悠地說:「我跟你說了早點出門呀。而且,堵車這種事情,誰也不想的,忍忍吧。」
謝狂心悻悻地說:「哼,你下次去找侯爺要直升機吧。」
月漱落撲哧一笑,「一點小事,沒必要麻煩侯爺。」她眼波流轉,「我有點傷心,你居然忘記在紐約答應我的事情了。」
謝狂心想起了南瓜馬車,頓時有點泄氣。「我也不是不願意陪你。」他的口吻緩和了一點,「月總管,你也要替我想想,我現在是明星,走到哪裡都有可能被人認出來,拍照、要簽名,都很煩人的。你出來又不是要辦什麼要緊的事,在皇冠里隨便找個人陪你,不難吧?」
月漱落報以禮節性的一瞥,「我明白,所以我很感謝你,但我不想讓別人陪我。」她語帶深意,「姜醫生常誇獎你體貼,侯爺也很看重你,我想,選你肯定不會錯。而且,我們也不是去人很多的地方,不會有人認出你來的。」
謝狂心哭笑不得,幾次交鋒讓他明白,自己不是月漱落的對手。他長出一口氣,而後看向前方那彷彿定格的「停車場」。
一刻鐘之後,這段讓他倍感煎熬的堵車終於結束了。車子一路絕塵,開往古北。
到達目的地之後,謝狂心解除了中控鎖,「趕緊去吧,我還餓著肚子呢。」
「你不陪陪我嗎?」月漱落微笑著問道,睫毛彎彎的模樣顯得天真純良。
謝狂心忍住怒火,「少沖我放電。」
「聽說這裡的老闆是霓虹國人,你日語比我好,如果我跟他溝通不暢,還得指望你幫幫我嘛。」月漱落不以為忤,居然撒起嬌來了。她那雙櫻草色的眼睛里含著奇妙的笑意,「萬一這霓虹國老闆是個色狼,還要你保護我唷。」
謝狂心很想譏諷兩句,但不知為什麼他又咽了回去,「就你事情多。」他沒好氣地下了車,「走吧。」
這是一家看上去頗有年頭的舊音像店。店內黃色的陳列架上整齊地擺放著許多CD,靠門口的架子上則是寫真雜誌和厚厚的進口漫畫;牆壁上貼著大幅的海報,謝狂心認出那是最近很紅的霓虹國女團。
他漫不經心地走到一個陳列架前,摘下了架子上掛著的耳機,然後戴上了耳朵,開始試聽。
此時是正午,店裡除了他和月漱落以外,只有兩位年紀很大的客人。顯然,兩位客人都不是「DH」的受眾。
謝狂心鬆了一口氣,他百無聊賴地聽著耳機里的霓虹國流行樂,眼睛則一刻不停地盯著月漱落。
相比一身休閑裝的謝狂心,月漱落的裝扮要高調得多:她穿著一襲櫻粉色的長旗袍,上面幾乎綴滿了手工製作的同色山茶花,每一朵花都用溫柔的珍珠作花蕊;旗袍的質地介於硬紗和軟緞之間,隨著她身軀的擺動,會散發出華美卻不刺眼的光芒;在她的左臂上,還挽著她下車時穿的粉色羊毛斜紋軟呢大衣。看到大衣,謝狂心才意識到店裡很暖和。店老闆像是特別怕冷,將店內的溫度控制在了25℃左右,室內外巨大的溫差使得櫥窗上的磨砂玻璃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霧氣,也讓路過的行人很難看清店裡的人是什麼模樣。
「這家店還真是『安全』得很。」謝狂心想,「只要不進門,再大牌的明星也不會被人發現。」他低下頭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后,又看向月漱落,發現後者正在和店老闆攀談。而那店老闆像是對月漱落的貴氣打扮無動於衷,竟然連話都不說,只是懶洋洋地朝一個角落隨便一指。
謝狂心摘下耳機,快步走了過去。「月總管,你要買什麼東西?」
「我想買些霓虹國電影。」月漱落答道,「T3抱怨無聊,點名要看一部叫做《天空之蜂》的霓虹國電影,老闆說大概就在這幾排架子上。」
兩人走到角落裡,分頭找了起來。幾分鐘后,謝狂心停了下來,「月總管,你知道主演是誰嗎?」
「我不知道啊,我對這片子一無所知。」月漱落憂愁地說,「我以為這電影很紅,T3說在香港上映過,也就是一個月前的事情吧。」
「香港一年要上映多少電影你知道嗎?」謝狂心沒好氣地說,「誰知道T3說的這部電影是新出的,還是以前的老片?萬一是部很小眾的電影,你就白跑一趟了。」
「那……」月漱落猶豫了一下,「狂心,你再幫我去問問老闆好不好?」
「你剛才不是問過老闆了嗎?」謝狂心雖然抱怨,但還是走到了收銀台前,「老闆,你這裡有沒有一部叫做天空之風的電影?」
「啊,客人你說的是天空之蜂吧?架子上沒有嗎?那大概是賣掉了。」面對說著流利日語的謝狂心,店老闆立刻變得恭敬起來,「請稍等,我在電腦里查一下,看還有沒有存貨。」
就在這時,月漱落的手機忽然響了。她接通了電話,「K1,對,我跟狂心在一起。」
霓虹國老闆一面敲擊鍵盤,一面瞟了幾眼聊電話的月漱落,然後,他壓低聲音說道:「這位客人,我冒昧問一句,那邊的女士,是你朋友嗎?」
謝狂心詫異地看著對方,在他的印象中,霓虹國人很少這樣唐突。他不情願地說道:「算是,怎麼?你認識她?」
「不是的。」店老闆看了一眼屏幕上轉動的「風火輪」,然後又側過臉看了看背對著他和謝狂心的月漱落,「一兩個月前,這位女士來過一次,是跟一個皮膚比較黑的男人,高高瘦瘦的,穿得很斯文……」
謝狂心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姜汝礪的臉孔,他想到萬國侯對月漱落那萬分信賴的模樣,又想到月漱落和姜汝礪打情罵俏地來買碟,不由得沉下了臉。「老闆,當時只有他倆嗎?還有沒有別人?」
店老闆搖了搖頭,「這位女士當時也是穿著旗袍,我印象很深刻。」他討好地笑了一下,「你也知道的,這麼漂亮的女人,誰都要多看幾眼。」
謝狂心對讚美月漱落毫無興趣,「他倆買的是什麼碟?你還記得嗎?」
「好像是一部愛情片。」
店老闆的眼珠子鬼鬼祟祟地轉來轉去,讓謝狂心看了很不舒服。「是霓虹國片嗎?」
「不是,因為我記得那個男人用英文念了片名。哦,對,好像是叫什麼八十四號?是一部很老的片,我就一張碟,賣給他倆了。」說完,店老闆點了一下滑鼠,「客人,找到了,倉庫里有天空之蜂的存貨。」
謝狂心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好,我要了。」他故意停頓了一下,裝作難以啟齒的樣子,吞吞吐吐地說,「那個……老闆,實不相瞞,她是我女朋友。」他滿意地看著店老闆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你能不能跟我仔細說說,那天我女朋友跟那個男的還做了什麼?請你好好想想,拜託了。」他故意露出急切又可憐的表情,「我剛訂婚,不想她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店老闆同情地看著謝狂心,「其實她也沒做什麼,就是跟那個黑黑的男人一起來買碟,我看他倆好像很熟。」他費勁地斟酌著措辭,「也可能是我多管閑事了,不好意思。」
謝狂心莞爾一笑,「不管怎麼說,謝謝你,我心裡有數了。」他看向月漱落,後者正好掛斷了電話,朝他走了過來。
幾分鐘后,店老闆從倉庫里取出了一盒影碟,謝狂心搶著接了過去,「看起來好像是部懸疑片?」他故意親熱地對月漱落說,「寶貝,我都不知道你喜歡看這種電影,品味真不錯。」他翻來覆去地看著藍光封面,「好像有飛機爆炸?」
「我不清楚,我看網上介紹,似乎評價不高。不過T3想看,就給他買吧。」月漱落對謝狂心這突如其來的「親熱」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她一如既往地微笑著說,「結賬吧,我們回去。」
等兩人回到車裡,謝狂心垮下了臉,「月總管,你要我陪你出來,就是想遮掩你和姜醫生走得近這件事嗎?」
月漱落愕然地看著他,「姜醫生?跟姜醫生有什麼關係?」
「別裝了,你之前跟姜醫生也來過這家店吧?」謝狂心挖苦地說,「你總是喜歡帶男人來這家店嗎?附近是不是有什麼酒店能提供放映設備?」
月漱落笑了起來,「狂心,別這麼孩子氣,我不會背叛侯爺的。」
謝狂心氣呼呼地瞪著她,「可是你帶姜醫生來過這家店,是不是?」
「是的,他向我推薦一部老電影,《查令十字街84號》,然後帶我來買碟,這家店是他推薦的之一。」月漱落平靜地說,「實際上,這部電影我還沒看過,因為後來就到平安夜了,我被綁架了,再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謝狂心怔住了,他睜大眼睛,想從月漱落臉上找到一絲說謊的痕迹,但他一無所獲,因為月漱落那張如雕琢的象牙一般的臉孔上只有坦蕩。
「你說你不會背叛侯爺?那你和姜醫生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謝狂心沉默了幾秒后,發動了車子。
「有些事情,我不必向你解釋。」月漱落輕描淡寫地說,「你只需要知道,我無愧於心。」
「你是不是有愧,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侯爺。」
「那你就應該信任我,因為我也在乎他。」月漱落轉過臉,凝視著謝狂心,「他救了我的命。」
謝狂心握著方向盤的右手有幾分顫抖,「我不關心你到底喜歡誰,我就是不想你對不起侯爺。不管你說得有多好聽,請你記住,你要是敢背叛侯爺,我會第一個宰了你!」說到後面,他改成了日語,顯然,此刻用中文不能表達他憤怒的情緒。
「如果你真的了解我,了解姜醫生,你就會知道,你的擔心純屬多餘。」月漱落也改說日語。說完,她忽然高聲大笑了起來。
謝狂心詫異地看著她,他從沒見月漱落笑得這樣失控。
「你讓我感覺你像個吃醋的小丈夫,特別是剛才你當著店老闆喊我寶貝的時候。真可愛。」月漱落笑累了,才停下來說,「要不是你抹了一腦袋的髮蠟,我真想揉揉你的頭髮。」
「你以為我是狗狗嗎?還揉腦袋?」謝狂心沒好氣地說。
「不是,我是覺得你像個弟弟。」月漱落看著謝狂心的臉色一如她所預料的那樣變成蒼白,「狂心,你對這個詞這樣敏感,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關你屁事。」謝狂心粗聲粗氣地說,「你讓我帶你出來,我做到了;你希望我對此保密,我也做到了;你叫我相信你沒做什麼苟且的事情,我姑且信了。你還想怎麼樣?」
「說話別這麼粗魯,你可是偶像呢。」月漱落頑皮地眨了眨眼,「好了,帶我回去吧,我要儘快把電影送到T3手上,他可是念叨好幾天了。」
「你是不是無論怎樣都不會生氣?」謝狂心一邊加速,一邊譏諷地說,「我是該說你有涵養?還是該說你會偽裝?」
「都沒有。」月漱落臉上的笑意更深了,「狂心,別帶著這麼大的敵意,你並不了解我。」她攏了一下大衣的衣襟,「你從一個小孔看到豹子身上的一點圖案,並不能就此得出豹子全貌如何的結論。」
謝狂心似懂非懂,他咬了咬牙,決定這一路不再跟月漱落說話。
「還有。」月漱落投去別有深意的一瞥,「你那麼愛侯爺,一定不是壞人。既然你不是壞人,我又為什麼要對你生氣?」
「我的心意,連這個可惡的女人都知道,但侯爺卻不知道。」謝狂心悲哀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