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萍水相逢
南瓜姨的身體忽然晃動了兩下,雖然她仍舊緊閉著雙眼,但肩膀卻開始無規律地顫抖起來。
謝狂心憂慮地說道:「姣姣,你要抓緊時間了。」
南澤姣含淚點了點頭,知道陶無法可能快要走了。「外公,逼您……離開的人,我也認識,是不是?」她到底是小孩子,不願意說出「死」這個字。
南瓜姨顫抖著發出了聲音,「是。」
南澤姣深吸了一口氣,「那……外公,我能不能把這件事告訴我爸?」她不顧一臉詫異的謝狂心,自顧自說道,「或者,告訴我媽?」
「不。」陶無法在她話音剛落的一瞬間就做出了回答。
南澤姣無奈地說:「外公,您是不是怕我爸媽知道了會有危險?」
陶無法沉默了。
這沉默讓南澤姣感到一陣反胃。晚上吃的水果變成小顆粒,湧上她的食管,她強忍著不適,繼續問道:「外公,您是不相信我嗎?」
「不。」
「那您是不相信我媽?」
「不。」
南澤姣哆嗦了一下,「您是說……」她幾乎要立刻哭出聲了,「逼迫您的人,是我爸?」
房間再度陷入了沉默。南瓜姨抖動身體的頻率越來越高了,南澤姣害怕地抓緊了謝狂心的手。掌心的傷口傳來一陣痛楚,她忍著痛,眼淚汪汪地說:「外公,我以後還能再來看您嗎?」
「不。」
「外公,您別走!您以後一定要想辦法來看我!」南澤姣說完,已經泣不成聲。
南瓜姨忽然跌坐了下來,接著深吸一口氣,回魂似地睜開了眼睛。
南澤姣見狀,心知外公已經離開,便絕望地鬆開謝狂心的手,趴在桌上大哭了起來。她這兩天哭了不少次,但沒有一次像此刻這樣崩潰。她終於意識到,自己不再是那個能隨心所欲地向家人撒嬌哭鼻子的小女孩了,不再是那個有著粉紅色透明夢境的小公主了,也不再是那個對世界充滿信任的孩子了。
「命運真的很不公平。」南澤姣哽咽著說,「狂心哥哥,你不覺得嗎?」
「是的。」謝狂心嘆了一口氣,嚴肅地說,「就像你生來就是南澤姣,而我生來就是謝狂心,我們都沒法改變自己的出身。像大多數人一樣,我們終生都活在命運的枷鎖里。」
不知為何,南澤姣忽然感到一陣害怕。她聽不懂謝狂心這番似是而非的話,但她從謝狂心的表情里看出了一種她從沒見過的陰鬱和仇恨,甚至看後者那嫵媚的淚痣,她都覺得惡毒。
「狂心哥哥……」南澤姣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你生氣了?」
「沒有,我是心疼你。」謝狂心的臉幾乎在剎那間就恢復了溫柔,「看你哭得那麼厲害,我也很難受。」
「我沒事。」南澤姣搖了搖頭,「我們以後還能再來這裡嗎?」她可憐巴巴地看著南瓜姨。
「對不起,姣姣,祈靈是很費勁的事情,南瓜姨也不常接這樣的工作。每一次祈靈,她都要休息很久才能恢復過來。我也是求朋友說了好半天,才說服她幫忙的。」謝狂心為難地說,「而且,南夫人肯定著急回魔都安葬你外公,你也不能長時間留在美國。這樣的事情,不能強求,你能見外公『一面』,已經比很多人都要幸運了。」
南澤姣見謝狂心說得堅決,只得怏怏地說:「好吧,那我們現在回去嗎?」
「嗯,走吧。我冒險帶你出來,不能在外面呆太晚,萬一被你爸媽發現了,以後我就很難再約你了。」謝狂心說完,又轉向南瓜姨,「非常感謝你!南瓜姨,今天辛苦你了!」
南瓜姨面無表情地做了一個手勢,南澤姣看懂了,「這是要我們走吧?」
「那我們走了,南瓜姨,再見!」謝狂心當下也不多說,拉上南澤姣就離開了卡座。兩人穿過擁擠的人群,離開了「南瓜馬車」。
謝狂心拿出車上的急救箱,給南澤姣包紮好傷口之後,才發動了車子。
發動車子后,謝狂心忽然說道:「咦,姣姣,你看到我手機了嗎?」
「你有拿手機出來過嗎?」南澤姣瞪大了眼睛,「我沒看到啊。」
「糟糕!」謝狂心翻了翻口袋,面露愁容,「我手機丟了!」
「狂心哥哥,你最近很馬虎啊。之前在後台丟手機,皮休先生都噴你兩回了,你怎麼還是這樣呢?」南澤姣忍不住埋怨地說,「還好那次是被化妝師撿到了,不然落到外人手裡,事情就搞大了。」
「我不會是丟在夜店裡了吧?」謝狂心懊惱地抓了抓頭髮,「裡面人很多啊,怎麼找呢?」
「算了,別找了,那麼多人跳舞,手機掉地上的話,早就踩爛了。」南澤姣打了一個哈欠,同時瞟了一眼中控台,「馬上就1點了,別找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不行,萬一這次被別人撿到了呢?」謝狂心想了想,「這樣吧,姣姣,你在車上等我,我進去看下,很快就回來,我保證。」他將左手放在太陽穴附近,笨拙地敬了一個禮,「我最多找一刻鐘,找不到我就回來,我覺得很可能落在卡座了。相信我,姣姣。」
他眨了一下丹鳳眼,那情意綿綿的眼神頓時讓南澤姣有些害羞。
「好啦,快去啦,我在車上等你。」南澤姣說。
謝狂心回到了47號卡座。南瓜姨正在收拾桌上的東西,一見到他便咧嘴一笑,「我就知道姜醫生的朋友靠得住。」她的英文發音帶有一絲俏皮的捲舌,一聽就知道英文不是她的母語。
「讓你久等了。」謝狂心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厚厚的信封,「這是尾款。」
「不用這麼著急的啦。」嘴上十分客氣的南瓜姨卻眼明手快地接過了信封。
「說好的,事前一半,事成一半,我肯定不會騙你。」謝狂心笑著說,「不過,說真的,要不是姜醫生跟我說過細節,我都要以為你真的會祈靈了。」
「哪有那麼多靈?」南瓜姨捧腹大笑,「不過是行走江湖的一點本事而已。」
「你腹語的聲音和你本人的聲音差別真大。」謝狂心嘆服地說,「確實很像男性。」
「那這樣呢?」南瓜姨忽然閉上了嘴。
這次,謝狂心聽到的是兒童的聲音,奶聲奶氣地,煞是可愛。
「厲害!」謝狂心哈哈大笑,「佩服!」他看著桌上的玻璃盆,「我剛開始還擔心不能顯示destiny這個詞出來。」
「這算什麼?」南瓜姨輕蔑地說,「只要給我足夠的時間準備,給你講個故事都行。」看到謝狂心欽佩的目光,她不禁有幾分得意,「雖然是變戲法,但也得有兩下子啊。」
謝狂心又奉承了幾句,然後話鋒一轉,「這兩個法器,你一定要丟掉,沾上血了畢竟不幹凈。」
「我現在就丟。」南瓜姨狡黠地說,「我知道你要搞名堂,你放心,我不會多嘴的。」
「你最好順便忘了我來過這裡。」謝狂心的臉上仍然帶著笑,話語中卻透露出幾分威脅。
「嗯,老實說,我上年紀了,記性不是那麼好。」南瓜姨誇張地聳了聳肩,「你是誰來著?」
謝狂心大笑了起來,「告辭。」
幾分鐘后,謝狂心走出了「南瓜馬車」。「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非常順利。」想到這裡,他忍不住輕佻地吹了個口哨。
深夜的街頭人煙稀少,他聽著自己的腳步聲,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hope?小h?」一個聲音在謝狂心背後出現,嚇了他一跳。他警惕地回過頭去,看見兩個中學生模樣的亞裔女生。
「真的是他!」其中臉比較大的女生尖叫了起來,「快,快拍照啊!」另一個瘦弱一些的女生這才如夢初醒地掏出手機。
「等一下,你們是……」謝狂心暗道不妙,但他仍舊努力地擠出了一個笑容,「不是認錯人了?」
「不會有錯!就是他!你聽這個聲音!」大臉女生興奮地說,「小h,我們是你的粉絲啊!我們從《miss》就喜歡你啦!」說著,她激動地當街唱了起來,「每個清晨都是夢境……」
「哦,真不好意思。」謝狂心趕緊打斷了她的演唱,「我剛才在想事情,有點走神了。」他露出了招牌笑容,「我們來合影吧。」
兩個年輕女生露出了快要昏倒的表情,「真的嗎?你不會是在騙我們吧?」
謝狂心強壓住心裡的不耐煩,「真的,沒騙你們。」說著,他做出了攬肩膀的手勢,「不過我沒化妝呢,希望不會嚇到你們。」
「不會不會!」大臉女生一疊聲地說,「你超帥的,比電視上還要帥!」她誇張地捂住了胸口,「我的媽呀,你怎麼這麼帥啊?」
瘦弱一些的女生明顯冷靜得多,「小h,你能給我簽個名嗎?」
「當然可以。」謝狂心一面彬彬有禮地回答,一面小心地打量著周圍。
「沒有狗仔的啦!你放心啦!這裡是紐約哎,國內的狗仔追不過來的!」大臉女生嘰嘰喳喳地說。
謝狂心微微一笑,接過另一個女生的筆。
「能不能簽在我衣服上面?」謝狂心給瘦弱女生簽完名,大臉女生便急急忙忙地說,「我這件外套以後就不洗了!」
謝狂心笑著照辦了,「你們是在這邊讀書嗎?」
「不是啦,我們是來過寒假的哈。」大臉女生說著,忽然提高了聲音,「我的媽呀,我是不是在做夢?那個是d寶嗎?」
謝狂心頓時心中一沉,他沒有想到南澤姣會跑下車來。
「狂心哥哥?」南澤姣茫然地看著兩個陌生的女生,「這是……你朋友?」
「d寶!我超愛你的!你超可愛的!」瘦弱女生像老母雞看見小雞仔一樣撲向了南澤姣,給了她一個熱烈的擁抱。南澤姣嚇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咦,你們怎麼都在紐約?是來拍新歌的外景嗎?你們什麼時候出新歌?可以透露一點嗎?」瘦弱女生興奮起來一點不比大臉女生遜色。「我們倆本來都要回酒店了,又想再逛一下,沒想到會碰到你們!」她看向同伴,激動得臉都有些發紅,「這叫什麼來著?」
「萍水相逢!」大臉女生脫口而出。
「不對,歪打正著!」兩個人嘻嘻哈哈的,也逗樂了南澤姣。
謝狂心在心裡哀嚎了一聲。他兩步就衝到了南澤姣的面前,阻止了南澤姣說話,同時擋住了南澤姣的左手,「我們是出來採風的,新歌要過陣子才出來呢。」
「哇,真的是要出新歌啊!」兩個粉絲一起尖叫了起來,「好棒啊!」
「來,我們一起合影,姣姣,你等下記得給人家簽名。」謝狂心一面安排,一面朝南澤姣使眼色。
「等下,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大臉女生看著離她們不遠的「南瓜馬車」,說道,「你倆不會是從夜店裡出來的吧?」
「怎麼會呢?」謝狂心面不改色地說,「夜店是不允許未成年人進入的。」
「我說也是……」大臉女生嘀咕著。
「來來。」謝狂心擺好了pose,「我們等下就回去啦,抓緊時間喲。」
打發走兩個熱情的女生后,謝狂心和南澤姣回到了車上。謝狂心發動了車子,開出去老遠后,南澤姣才小心翼翼地說:「狂心哥哥,你找到手機了嗎?」
「找到了,就在卡座里。」謝狂心說著,忍不住哀聲嘆氣起來。
「狂心哥哥,你是不是擔心……那兩個粉絲會把照片貼出去?」南澤姣鼓起勇氣說,「其實也沒事的,就像你說的,我們是出來工作的,不會有什麼惡劣影響。皮休先生不會為這個生氣的。」
「但願如此。」謝狂心憂心忡忡地說,「希望是我想太多了。」
「本來就是嘛。」南澤姣安慰他說,「今天還是很有意義的,你讓我見了外公最後一面,我也想通了一些事情。而且,今天是我們第一次一起過情人節。」
謝狂心看了一眼她稚嫩的面孔,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就在這時,謝狂心的手機忽然響了,他看了一眼屏幕,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
「喂,月總管。」
「狂心,趕緊回來,我有事情跟你說。」月漱落的語氣從未如此嚴厲和冷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