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模範夫妻
陶白荷冷眼看著站在人群中心和萬國侯交談的游津蘭和高靳,不愉快地「哼」了一聲,然後從侍者手中接過兩杯酒,並將其中一杯遞給了自己的丈夫。
「怎麼了?」南澤雨看出她面色不豫。
「他們倒真有心情,選擇今天求婚。」陶白荷酸溜溜地說,「大冷天的,也不知道圖什麼。」
「這不是已經回到大廳了么,很暖和啊。」南澤雨喝了一點酒,露出了讚許的目光,「侯爺的品味真好。」
陶白荷撇了撇嘴,「是嗎?我喝不出來什麼區別。」說完,她又抿了一小口,「真難喝,還不如雪碧。」
「白荷,你別老跟小孩子一樣耍脾氣好不好?」南澤雨雖然面色平靜,但語氣並不溫和,「爸爸去世,你不能要求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一樣心情不好吧?」
陶白荷驚呆了,「你這是什麼話?」她本能地提高了聲音,引來了幾個貴婦的注意。
「首先,我們是客人,在別人家食宿,要講規矩;其次,我並沒有說錯,你不能指望這些老外跟你一起哭哭啼啼;最後,希望你還記得你是一個公安廳長的夫人,該注意的地方,不要總讓我來提醒你。」南澤雨面無表情地說。
而這些話聽在陶白荷耳朵里,客氣得近乎於惡毒。她抓住南澤雨的手臂,有些激動地說:「我爸剛走,你就……你就這樣對我?」
南澤雨嘆了一口氣,「白荷,你都36了,能不能成熟一點?」
陶白荷盯著丈夫的眼睛,想要看出點什麼來,但丈夫的目光坦然而又從容,就像是一汪不憚風雨的深潭。這讓她意識到一件事:南澤雨並沒有在跟她開玩笑。按照她以往的性格,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至少要大鬧一場,但此刻她並不打算這樣做,因為她從丈夫的話語中嗅到了一種「警告」。
她眼圈一紅,忽然喝了一大口酒,「我知道了。你別那麼凶,你看看高總對小游的態度……」
南澤雨冷笑一聲,「你確定要我學高靳?」不等妻子回答,他又自顧自說了下去,「我當初向你求婚,可是說的中文,而且還叫了你的名字。」
「那又怎麼樣?」陶白荷瞪大了眼睛,「我又不會說別的語言。再說你本來就是中國人,求婚難道不該說中文嗎?」
「高靳和游津蘭也是中國人。」南澤雨冷冷地說,「而且這兩人的英文顯然都不怎麼樣。你聽高靳說英文,不覺得像個賣菜的?」
「也許高總是想讓這些老外聽懂呢?也許是想讓小游印象深刻呢?或者就是想裝腔作勢。」陶白荷反駁道,「再說了,你怎麼知道小游英文不行?她之前不是跟一個有名的老外學畫畫學了好多年嗎?就算老外會說中文,那小游的英文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吧?還有,你別忘了,她可是千楓學院的老師,那些老師都很厲害的!」
南澤雨啞然失笑,「白荷,你總是這樣……單純。」他把「好騙」兩個字咽了回去。「我反正從來沒聽游津蘭說過英文,她平時說話也從來沒提過她的出國經歷。雖然她昨天幫高襄綺打了急救電話,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也許她用了翻譯軟體呢?現在的手機這麼智能。這樣看,高總用英文向她求婚,不就很詭異了嗎?」
陶白荷若有所思,「難道高總也懷疑小游的英文水平,所以要試探她一下?」
「當然不是這個原因。」南澤雨說,「你忘了我剛說的另一件事情了嗎?他求婚的時候,沒有喊游津蘭的名字!當然這點我不太確定,因為當時我離他們有一段距離。但聽他的發音,沒有說中文拼音。」
「好像是沒有叫小游的名字,我也沒聽到。」陶白荷摸了一下手臂上搭著的披肩的流蘇,「會不會是高總不好意思?」
「他都當眾求婚了,會不好意思說名字?」南澤雨譏諷地說,「一般情況下,求婚最好是用兩人都熟悉的語言,最好能說出女方的名字,這樣才顯得莊重,而且正式。我相信高靳這樣見過世面的人,不會不知道這些。」
「不說名字也沒什麼吧?」陶白荷想了一下,「但是說英文確實有點奇怪。如果真的是像你說的,故意選擇一種兩個人都不熟悉的語言……」
「那就說明,高靳並不是真心想求婚。」南澤雨斬釘截鐵地說,「我只是很好奇,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游津蘭?」
這時,高靳的笑聲從南澤雨背後響起,「我們剛才正說到模範夫妻的話題呢,侯爺您看,這裡不就有一對現成的例子!」
萬國侯微笑頷首,「的確,南廳長夫婦是我輩典範。」他環顧著四周,「無論是在中國,還是在美國,南廳長這樣的女婿都是最受歡迎的。」
南澤雨硬著頭皮打了個招呼,他看萬國侯的表情不像是在譏諷,高靳的反應也不像是聽到了他和陶白荷的對話,於是耐著性子寒暄了幾句。
陶白荷對他們的對話不感興趣,便用手遮擋著嘴巴,打了一個哈欠。
月漱落見狀,體貼地說:「南夫人是不是有些累了?要不要上樓去休息一下?」
陶白荷點了點頭,「我喝了酒就會犯困,真不好意思。」
南澤雨本來不想管陶白荷,但又不願讓人覺得他對妻子過於冷淡,於是便攬住陶白荷說:「我送你上樓。」
兩人一同走上了樓梯。
南澤雨看陶白荷一臉倦意,有點同情地說:「這種例行的節日宴會也不重要,你一會兒就別下來了,好好休息吧。要是餓了,就跟僕人說。」
陶白荷一手牽著長裙的下擺,一手舉著酒杯,不咸不淡地說:「我又不會說英文,怎麼跟僕人點吃的?」
南澤雨知道她是在挖苦自己,也不生氣,只是笑了一下,「那你給我打電話,我幫你點。或者,你可以直接跟月總管說,讓她安排。」
說話間,兩人走上了三樓。陶白荷在走廊里的一扇窗戶前停了下來,「又下雪了。」
「是啊,魔都已經好久沒有下過這樣大的雪了。」南澤雨的表情變得溫柔了幾分,像是回憶起了什麼美好的事情。
「可惜,這樣的美景,爸看不到了。」陶白荷說著,低聲抽泣了起來。「我就不明白了,說什麼窗戶從外面打不開,監控里看不到可疑的人,房間里沒指紋,這不是鬼扯嗎?美國的科技那麼發達,警察的偵破技術應該是最先進的!」陶白荷抽抽搭搭地說,「為什麼就是抓不到兇手?」
南澤雨無奈地說,「今天去警局,警察也說了,DNA鑒定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你就不要再糾結了,好嗎?」他放緩了語氣,「早點接爸回家,入土為安。」
「我不想回去。」陶白荷越哭越大聲,「回去以後,你肯定又是沒完沒了地工作,姣姣不是上通告、演出,就是上課。你們都有自己的事情忙,我怎麼辦?讓我在家裡對著佟媽發獃嗎?」
南澤雨有點頭疼地皺起了眉毛,「你想出去上班?」
陶白荷搖了搖頭。
「你……不會是想回學校去讀書吧?」
「怎麼可能!」陶白荷止住了哭泣,「我就是煩嘛,煩得要死。」她用通紅的眼睛盯著南澤雨,然後說了一句讓後者大吃一驚的話,「要不,我們再生個孩子?你不是一直想要兒子嗎?」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想要兒子了?你傷心過度,變糊塗了吧?」南澤雨板起了臉,「白荷,你不要總是跟我鬧,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忙的,不可能一直顧及你的情緒。」
「為什麼不能呢?就因為我爸去世了?」陶白荷的眼睛里含著淚水,「你到底是跟我結婚?還是跟我爸結婚?02年的時候,你不是很積極嗎?為什麼現在像變了一個人?」
南澤雨的眼中閃過一道寒光,「不要跟我提02年。」
陶白荷用手背擦去了眼淚,「怎麼了?敢做不敢認?」她將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飲而盡,接著將酒杯放在了窗台上。
「當初,是誰不顧我有男朋友,對我窮追不捨?是誰說不在乎等我多久,只要我肯給一個機會?是誰千方百計送我禮物,博我開心?又是誰成天跟在我爸身邊,拚命表現自己?」陶白荷帶著酒意說,「哼,我當初可不是只有你一個選擇!」
南澤雨沉下了臉,「你喝醉了。」
「我清醒得很。」陶白荷忽而一笑,「你做的事情,我很清楚。要不是得跟你結婚,我也不至於害他坐牢,更不會讓他白白丟了性命!」
「陶白荷!」南澤雨厲聲喝道,「你再胡說八道,我就不客氣了!」
「好啊,你來啊,想罵我?還是打我?」陶白荷仰起了臉,「別人還誇我們是模範夫妻呢,哈哈哈,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砰」的一聲響起,嚇了兩人一大跳。兩人一齊轉過身去,看見了站在走廊盡頭的南澤姣——她的腳下是碎了一地的花瓶。
南澤雨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他不知道女兒聽到了多少,只好先堆出一副笑臉,「姣姣,你都睡了大半天了,是不是餓了?」
南澤姣茫然地揉了揉眼睛,「幾點了?」
「六點一刻。」陶白荷快步走到了女兒身邊,「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南澤姣仍然一臉懵懂,像是還沒睡醒。「下面怎麼有音樂聲?在辦party?」
「今天是情人節,侯爺很早就安排了宴會。」陶白荷急忙說,「他們不會玩到很晚的,你要是嫌吵,我給你換個房間?」
「不用啦,我睡夠了。」南澤姣伸了個懶腰,「不過是有點餓了,我等下換衣服下去吃點東西。」
「那我陪你去。」陶白荷像生怕被人搶走女兒一般,護住了南澤姣,「走,媽媽陪你去換衣服。」
南澤姣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南澤雨,「爸爸,你們剛才在說什麼啊?聲音好大。」
「沒什麼。」南澤雨勉強擠出了一個笑臉,「我們在說游老師的事情,剛才你高叔叔向游老師求婚了。」
「呀!」南澤姣驚奇地說,「那襄襄姐姐肯定很高興。」她轉頭看向窗外,「還在下雪啊?要下到什麼時候呢?」
「怎麼了?你想出去玩?」南澤雨趁機向前走了一步,「我現在開車帶你出去?」
「我不想玩。」南澤姣說,「我是想去醫院看看襄襄姐姐,她應該醒了吧。」
「你高叔叔早上去看過了,好像情況還可以,說不定過兩天就能出院了。」陶白荷插嘴說,「外面很冷的,你就老老實實待著吧,別折騰感冒了,回國還要忙的。」
就在這時,大廳里,萬國侯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掏出來一看,便對高靳說了句「失陪」,然後走出大廳,進入了走廊。見左右無人,他才按下了接聽鍵。
「我找到西園寺了,侯爺。」說話的人是E1,他似乎在一個不太方便說話的環境里,因為他說的是德語,而且聲音不大。
「好。還要多久?」萬國侯用德語問道。
「我會儘快的。」
「梵蒂岡那邊有收穫嗎?」萬國侯看了一眼手錶。
「對不起,侯爺。」E1有些羞愧,「我沒有找到明確的關於『R』的記載。」
「沒關係,這不怪你。」萬國侯安慰了E1幾句,才掛掉了電話。
「侯爺。」月漱落端著托盤出現在萬國侯眼前,「可找到您了。這是青蔗汁,您最好喝一點。」
萬國侯看著那顏色詭異的液體,皺了皺眉頭,「我沒喝多少酒。」
月漱落看出了萬國侯的抗拒,「那我去給您換成酸奶?」
萬國侯忍俊不禁,「月總管,你是把我當成三歲小孩在照顧嗎?」
月漱落抿嘴一笑,「誰讓您總是照顧不好自己呢?」
這句話讓萬國侯心中一動,「月總管,你讀過《紅樓夢》嗎?」
「當然讀過。」月漱落點點頭。
「剛才看到南澤雨夫婦,我就忽然想到《紅樓夢》了。」萬國侯感慨地說。
「梧桐葉落分離別,恩愛夫妻不到冬。本來是用來形容『竹夫人』這種納涼用具的,不過,用在南廳長夫婦身上,也挺合適。」
萬國侯捧腹大笑,「你真是個人精,我還沒說竹夫人,你就猜到我的意思了。」他欣賞地打量著月漱落,「還好你不是我的敵人。」
月漱落神色如常,「侯爺,您總是愛跟我開玩笑,也不怕我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