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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三章 螻蟻貪生

  南澤雨離開警局時,已經是下午五點了。路上的行人和車輛來去匆匆,人們彷彿都在趕著回家慶祝跨年,沒有人會想到,在這一天里,有人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南澤雨並不是那種會傷春悲秋的人,但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心情會變得惡劣。陶無天的死猶如鬧鐘突然響起,提醒著他生死無常。


  南澤雨疲倦地靠在駕駛座上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撥通了陶無法的手機。「你在哪裡?」


  「在家。」


  「白荷呢?」


  「她在家,隋青柳也在。」


  「姣姣還沒回來?」


  「姣姣今天有個通告,要晚些回來,小謝打過電話了,說會送她回來的。」


  南澤雨聽得出來,陶無法的聲音明顯要比往常低沉,他揉了一下太陽穴,「去老地方吧,你自己打車去,我大概半個小時就到。」


  半小時后,南澤雨的車停在了「松之里」的樓下,他像往常那樣,進門后直接走進了「雲之扉」包廂。


  他一進入包廂,陶無法就立刻站了起來。


  南澤雨對服務生吩咐道:「一壺竹葉青。」然後,他對陶無法說,「坐下吧。」


  待服務生關上門離開后,南澤雨從懷裡掏出了一張摺疊好的紙。「陶無天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了吧?」


  「知道了。」陶無法的眼睛有些腫,顯然是哭過了。


  南澤雨點點頭,接著又想起對方看不見。「他留下了一封遺書,白荷跟你說了嗎?」


  「說了,但是白荷說警察要先檢查什麼的,沒有給她看。」陶無法的聲音略帶哽咽,他竭力保持著鎮定,「你看過了嗎?」


  「原件他們拿走了,要查查指紋,但是我讓他們拍照列印了一份。」說著,南澤雨攤開紙,快速地朗讀了一遍。


  南澤雨語氣平穩,讀的時候幾乎不帶感情,但陶無法還是流下了眼淚,尤其是當南澤雨讀到「我真的很希望能回到1985年之前」的時候,陶無法更是抓住了自己的衣襟,顫抖得像是隨時都會倒下。


  南澤雨讀完遺書後,輕輕地「咳」了一聲,「我去一下洗手間。」


  「好。」陶無法帶著哭腔答道。


  南澤雨剛一關上門,包廂內就響起了陶無法撕心裂肺的哭聲。


  南澤雨站在門口,臉色陰沉地看著包廂門上龍飛鳳舞的漢字和祥雲流紋,陷入了沉思。


  直到陶無法的哭聲漸漸弱下去,南澤雨才又「咳」了一聲,推開了包廂的門。【零↑九△小↓說△網】


  一聽到有人進來,陶無法立刻坐直了身體,放下了原本蓋在臉上的雙手。接著,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又快速地用手背揩了揩眼睛。


  南澤雨剛坐下,服務生就敲門了。他看服務生放下茶盤,便說道:「你出去吧,我自己來。」


  等到包廂里只剩下他們倆的時候,他才慢悠悠地說:「我仔細看過現場,基本可以斷定,陶無天是自殺。」


  「但是……我不明白。」陶無法痛苦地說,「前幾天吃飯的時候,我聽他的聲音是很高興的,為什麼這麼突然!」


  「我也不明白。」南澤雨說道,「但從現場的各處細節來看,不大可能是謀殺。」他掏出一根煙,點燃之後,吸了一口,「他的房間窗戶是關著的,從外面打不開;他的房間鑰匙除了他自己以外,只有養老院的護工有;而監控錄像顯示,昨天中午11點半左右,護工將陶無天送回房間后,就再也沒有進去過。」


  「老二連著十幾個小時不出房間,都沒有人關心一下嗎?」陶無法憤怒地問道。


  「跟他有接觸的護工,我們都問過了。陶無天平常脾氣就比較古怪,經常不按時吃飯和休息,護工們早就習慣了。另外,據昨天送他回房間的那名護工講,他明確說了自己不想吃晚飯,要睡覺,要護工別去吵他。」南澤雨抽了兩口煙后,繼續說道,「那麼,別人進不了陶無天的房間,這就足以說明問題了。另外,他用的刀是幾個月前買的,抽屜里有白荷在文具店購物的發票,一起買的還有雕刻刀、橡皮泥、砂紙等。我看了一下,購買時間是9月18日。」


  「三個多月前……」陶無法喃喃自語道。


  「當然,我們不能說,他買刀就一定是用來自殺的,畢竟,他給姣姣雕刻了一件禮物。」南澤雨嘆了一口氣,拿起建盞,小啜了一口。


  陶無法沉默了一會兒后,緩緩開口問道:「老二穿的……什麼衣服?」


  「就是平常穿的衣服。哦,對,是警察的t恤。」南澤雨有些莫名其妙地問道,「這很重要嗎?」


  陶無法神色凄涼地說:「看來,他真是鐵了心了。」


  「為什麼這麼說?」


  「你可能沒有注意,老二已經很久不穿警察的t恤和襯衫了。以前,老二一向以自己是警察為榮,他……沒出事的時候,就算是周末和放假,也都穿警服的。我以前跟他開玩笑,問他什麼時候才捨得不穿警服,他說死也要穿著。我跟他打趣說,萬一有特殊原因穿不了警服呢?他說不會的,實在特殊,他也要穿個警察t恤或者襯衫。」


  南澤雨愣了一下,「那他為什麼非要穿短袖呢?」


  「長袖的警察襯衫和警服,我都給他收在家裡了,2月份,他住進善家的時候,我特意讓白荷別帶這些衣服,怕老二看到了心裡不舒服。」陶無法難過地說,「想不到他還是偷偷留了一件短袖t恤。」


  南澤雨放下建盞,又點燃了第二根煙。「陶無天信裡面提到的1985年是什麼意思?」


  「1985年,我三弟去世了,這件事老二一直很在意。」陶無法似乎不願意談論這件事,他急急忙忙地岔開了話題,「我知道各方面看起來,老二都像是……自殺的,但我覺得他沒有必要這樣做。」


  南澤雨聽出了陶無法話語背後隱藏的信息,他冷笑了一聲,「你是想說,假如陶無天想自殺,2003年的時候,就應該動手了,對吧?」


  陶無法慌忙說道:「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唉。少主,你也知道的,他03年因為汽車爆炸失去了雙腿,那之後,他也當不成警察了。這件事,對他的打擊是很大的。」


  「但他03年的時候,並沒有選擇自殺。」南澤雨略帶譏諷地說,「至少,那個時候,他還是很堅強的呢。」


  「是的,那件事都沒有打倒他。所以我很不明白,老二為什麼會突然選擇……」陶無法的頭深深地垂了下去。


  南澤雨抽了一口煙。他看著裊裊的煙霧,忽然問道:「假如是有人恐嚇了他,或者刺激了他呢?螻蟻尚且貪生,我也不太相信他會突然就自殺了。」


  陶無法猛然抬起頭來,一對渾濁的眼珠似乎要釋放出怒火來。「誰會有這麼大膽子?」


  「這個不難查到。」南澤雨說道,「陶無天的訪客並不多,更何況,他只在善家住了不到一年的時間。」他看了一眼手錶,「今天有點晚了,估計他們要明天才能給我結果了。」


  「能不能催他們一下?」陶無法鼓起勇氣說,「明天是元旦,我怕更找不到人辦事了。」


  南澤雨心下不悅,但還是給薄鵬打了一個電話。


  幾分鐘后,南澤雨收到了一條信息,他快速地瀏覽了一遍。他安靜得讓陶無法有些著急,「少主,查到什麼了嗎?」


  「我正在看。」南澤雨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除了白荷和你,一共就八個訪客。這八個訪客都只拜訪了一次,其中,居然有萬國侯。」


  「侯爺?」陶無法詫異地說,「是什麼時候?」


  「9月21日。」


  「哦,那是在白荷買美工刀之後的事情了,大概是巧合吧。」陶無法說道,「我想起來了,白荷跟我說過一次,說她在善家偶然遇到了侯爺,還說侯爺幫忙推了輪椅,很客氣。」


  「那次就是9月21日嗎?」南澤雨問道。


  「我不確定,你可以再問問她。不過,我估計她也記不得了,一般誰會去記這些事情呢?」陶無法此刻已經稍微平靜了一些。其實他的臉輪廓和陶無天頗有些相似,只是他顯得更加衰老一些。


  南澤雨將煙摁在煙灰缸里,「9月21日,剛好是在萬國侯第一次舉辦皇冠宴會的一個星期之後吧?」


  「我不記得他開宴會的時間了。」陶無法說道,「只記得是9月份的事情。」


  「他是9月13日舉辦的宴會。」南澤雨說道,「我記得很清楚,不會有錯。」


  陶無法很想問南澤雨為何如此確定,但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從南澤雨那斬釘截鐵的回答中聽出了一種奇妙的意味,他本能地覺得,還是不要追問的好。


  「算了,先不說萬國侯的事情了。我今天叫你過來,還有一件事,我打算過年的時候回一趟霓虹國,你要不要一起去?」


  陶無法大吃一驚,「是社長召喚我了嗎?」


  「那倒沒有。」南澤雨懶洋洋地笑了一下,「我順便問問你而已。」


  「呃,過年是2月份吧,我們之前不是說好的嘛,我跟白荷去一趟紐約,看能不能把眼睛給治好。」陶無法說話的口吻十分謙卑。


  「哦,對,我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南澤雨笑了起來,「是侯爺牽線的吧?行,你還是先治眼睛吧,這件事更重要。」他站了起來,「你叫服務生結賬吧,我再去一次洗手間。」


  南澤雨走出洗手間的時候,發現大廳里已經有許多客人在用餐了,他看了一眼手錶,六點半了。舞台上,歌舞伎正在表演,三味線的聲音令他倍感親切,他不覺多看了幾眼。


  南澤雨忽然發現,這幾個歌舞伎十分眼熟,他有些疑惑,便默默靠在牆邊,仔細觀察了一會兒。


  「不會錯,領頭的人,正是桐原政男。」南澤雨越看越緊張,「這些人怎麼會出現在高靳的店裡,還在表演?」他快速地回到包廂,對陶無法說道,「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臨時有點事,很快就回來。」


  交代完畢后,南澤雨又返回了大廳。好在節目已經接近尾聲了,他一等到天花板上灑落下櫻花形狀的紙片,就急急忙忙地跑到了舞台側面。


  桐原政男看到南澤雨,便不慌不忙地走了下來。


  「桐原。」南澤雨壓低聲音說,「久違了。」


  桐原政男用扇子半掩著臉,輕聲說道:「你在哪個包廂?我卸完妝去找你。」


  「雲之扉。」南澤雨說完,轉身離開。他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桐原,但他知道,作為一個廳長,大庭廣眾之下,不適合和一個歌舞伎聊太長時間。


  大概十五分鐘后,桐原敲開了「雲之扉」的門。當他看到陶無法的時候,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進來吧。」南澤雨說道,「我來介紹一下,這是陶無法,我的岳丈,是我們自己人,你就說日語吧。」然後,他又對陶無法說,「這位是我的老朋友桐原,好幾年沒見面了,想不到他也來中國了。」


  陶無法慌忙站起來,「初次見面!」他用力地一鞠躬。


  桐原回禮之後,才發現對方看不見。他沖南澤雨苦笑了一下,然後跪坐了下來。


  「你們是什麼時候來的?」南澤雨單刀直入地問道。


  「沒有多久,也就一個多月吧。」桐原答道。


  「父親並沒有告訴我你過來了。」看到老朋友,南澤雨有些高興,但又有些不滿,「我前幾天才跟他通過電話呢。」


  「是這樣的,少主。」桐原謹慎地說,「社長並沒有給我們安排具體的任務,只要求我們先在這家日式料理店用歌舞伎的身份隱藏下來。」


  「這樣啊……」南澤雨失望地說,「我還以為父親是讓你們來幫我的呢。」


  「社長一向對少主的工作很滿意,用不著我們這些笨手笨腳的人來幫忙。」桐原笑了一下,「再說,假如少主真的有需要我們的地方,不用社長吩咐,我們自當去做。」


  南澤雨聽出對方是在恭維自己,而且不願談論具體的行動計劃。他頓了一下,拍了拍桐原的肩膀,「好久沒有喝燒酒了,今天我們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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