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危險任務
西園寺低下了頭,作出一副不想回答的樣子。
「你不說,我也猜得出來。」司機冷哼一聲,「我看到了車牌,那附近停的都是防衛省的車!你要麼是防衛省的人,要麼,是得罪了防衛省的蠢蛋。」
「我叫西園寺國昭。」西園寺忽然抬頭說道,「通常情況下,我的朋友都叫我考特尼。」
「考特尼?!」司機大叫了起來,「我問你,你和事務次官是什麼關係?」
西園寺苦笑了一下,「我說,這位……」
「我叫愛德華多。」司機答道。
「好吧,愛德華多,我雖然很感謝你救了我,但我還是得說,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我這是為了你好。」西園寺十分虛弱,說話的時候會不時稍微停頓一下。
愛德華多拿起檯子上的橡膠手套,扔進了垃圾桶。「我對你們的破事並不感興趣,我只是想知道我這樣做值不值得,畢竟,我可是把我僅有的一輛車都給賠進去了!」說到最後,他不覺加重了語氣。
西園寺猶豫了好一陣,最後還是因心有愧疚而吞吞吐吐地開口了,「你既然知道事務次官,那麼,你大概知道我和他的關係了。」
「我會看報紙。」愛德華多冷笑著說,「事務次官鷹司宗武手下有一支行動隊,據說十分厲害。行動隊隊長考特尼是個混血兒,好像是鷹司宗武的親外甥呢。」
西園寺長出了一口氣,「愛德華多,你不要再往下問了,你知道的已經夠多了。」
「所以呢?」愛德華多走到水池邊,開始洗手,「你要殺我滅口?」他頭也不回地說,「你現在的狀況,就算拿起刀來,也沒法用力。」
西園寺仰天長嘆,「我並不是恩將仇報的人。」他有些疲倦地說,「我的事情,告訴你也沒有用。」
愛德華多轉頭看了他一眼,「你覺得我幫不上忙?」
西園寺閉上了眼睛,「你這裡安全嗎?」
「這裡是一個廢棄的墓園,除了野狗和烏鴉之外,不會有喘氣的來這裡。還有,我那車不是計程車公司的,是我自己買的,套了別人的車牌。那幫追殺你的人應該是找不到我們的,我知道怎麼躲路上那些攝像頭。」愛德華多狡黠地一笑,然後關上水龍頭,用毛巾擦了擦手,「你放心吧,這裡很安全。」
西園寺沉默了幾秒鐘,「再一次感謝你救了我。」
「你有話就說吧。」愛德華多笑了起來。
西園寺暗暗吃驚:這個看起來落魄不堪的白人司機竟有如此敏銳的觀察力。「你最好趕緊離開,我不想連累你。」西園寺說完,從手上解下了手錶,「這是我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了,雖然有點舊了,但好歹是江詩丹頓的,應該能賣點錢。」
愛德華多皺了皺眉頭,「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他怒氣沖沖地說,「我救你,是因為你受傷了!你居然以為我是為了錢?!」
他大踏步地走出了廚房,順便狠狠地關上了門。
西園寺很想從檯子上下來,但他一動,肩膀的槍傷就鑽心地疼。他倒抽了一口涼氣,看了眼冰冷的檯面,只感覺坐也不是,卧也不是。
突然,門又打開了,愛德華多板著臉,像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他一言不發,只是伸手將西園寺從檯子上扶了下來,然後將西園寺扶到了隔壁房間的一張舊沙發上。等西園寺躺好后,他又不知從哪兒變出一張薄毛毯來,扔到了西園寺的身上。
做完這一切后,愛德華多又氣呼呼地摔門出去了。
西園寺對著黑暗輕聲說了一句,「抱歉。」
「這不是真的吧?」愛德華多問道。第二天上午,當西園寺正坐在桌前吃著愛德華多給他烤的吐司的時候,愛德華多將一張報紙扔到了他的面前。
西園寺一眼就看到了頭條新聞上印著的他的照片,他顫抖著抓起報紙,快速地讀了起來。
「媽的!」他越看越氣,「這全是瞎編的!胡說八道!媽的!」
「但是有目擊證人呢。」愛德華多拖了一張椅子,在他身邊坐下,「說是有人看到你在麥卡錫死亡前幾分鐘,進入了他的房間。」
「我那時在家!」西園寺拿起吐司,又重重地放下,他已經沒有胃口了。
「說真的,光看這報上寫的,我差點就相信他們了。」愛德華多拿起一瓶牛奶,咕嘟咕嘟地喝了起來。
西園寺狐疑地看著他,「你不相信他們,反而相信我?」
「如果你真的是鷹司宗武的親外甥的話。」愛德華多看著空牛奶瓶,若有所思地說,「坊間傳聞說,鷹司宗武是『親美派』的領頭人物,你作為鷹司宗武的心腹,肯定也是『親美』的。當然,麥卡錫也是『親美派』的,同一個派系的人,為什麼要自相殘殺?這說不通啊。」
西園寺露出了一個複雜的笑容,「所以他們弄了一筆錢到我的賬上。」他輕輕靠到椅背上,「告訴你也無妨,昨天晚上,石橋帶人來抓我了。當然,你可以想象,石橋曾經是我的……同事。他對我說,在麥卡錫先生被害之後,有一筆巨款打到了我的賬戶上。可笑的是,我的手機卻沒有收到提示,我居然都不知道自己多了這麼多錢。」
「你方便說一下,是多少錢嗎?」愛德華多好奇地問道。
「960萬美元。」西園寺說著,搖了搖頭,「這個陰謀一定策劃了很久,這筆錢也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出來的。」
「960萬美元……」愛德華多瞪大了眼睛,「那可是……」他算了半天,「嘖嘖,11億多日元!」
西園寺聳聳肩,「但這不是我的錢,是有人故意栽贓給我的。」
「我懂了。」愛德華多忽然一拍巴掌,嚇了西園寺一跳。「有人設計了一齣戲,想讓外界以為,麥卡錫是你殺的。他們故意弄了一大筆錢到你的賬戶上,然後還假模假樣地弄了一個目擊證人!」
「目擊證人倒未必是假的。」西園寺重新拿起吐司,咬了一大口。「石橋給我看了監控錄像,確實有一個跟我很像的人進了酒店,還在現場留下了一把我的匕首。」
愛德華多眨巴著灰色的眼睛,似乎有些茫然。
「我想,他們可能找了個人,按照我的樣子整容或者化妝了。」西園寺一邊咀嚼食物,一邊說道,「我這種雙刃匕首也不難仿造,或者有可能是哪次我出外勤的時候,被有心人偷了。」
「真可怕!」愛德華多終於說道,「你好像得罪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
「我知道是誰幹的。」西園寺目光一閃,「而且我知道他們為什麼找我下手。」
愛德華多耐心地等了好一陣,但西園寺並沒有再說話,他只是有條不紊地吃著早餐,彷彿是下了一個巨大的決心。
吃完早餐以後,西園寺從報紙上撕下一段空白的紙,「麻煩你,給我一支筆。」拿到筆后,他寫了幾行字,並將紙片摺疊了起來。
「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西園寺嚴肅地說,「你可以拒絕,但假如你答應的話,就要保證,絕對不能走漏風聲,絕對不能出賣我。」
愛德華多接過紙片,二話不說,就小心翼翼地裝進了外套口袋。「你跟我說了這麼多機密的事情,我也告訴你一件。」
西園寺警惕地看著他。
「我的父母是義大利人,但我出生在東京,也在東京長大。」愛德華多似乎有些傷感,「後來,我去美國留學了幾年,交了個女朋友,但是我辜負了她。所以,我遭到了報應,我的妻子對我不忠,我的事業一落千丈。」
「你想說什麼?」
「我對你們的『親美』政策並不感興趣,我也沒有什麼明確的政治立場。可我覺得,或許這就是天意。是老天讓你坐上了我的車,又讓我救了你的命。」愛德華多神情黯然,「我有時候會想,當初要是不離開美國,說不定我的人生就要重寫了。」
兩人緘默了一陣后,西園寺說道:「昨天夜裡,我起來偷看過你。」
愛德華多吃驚地看著混血兒。
「你睡得很熟,很安詳,簡直像個孩子。那時候,我就覺得,你是可以信任的人。」西園寺鄭重地說,「心裡有鬼的人,不可能睡得這樣踏實。」
愛德華多咧嘴一笑,「你心眼真多啊。」
「如果你不是睡得那麼熟,現在你說不定已經是個死人了。」西園寺心想。但他說出口的卻是,「職業病,不要介意。」
「那,這紙條,我要送到什麼地方去呢?」愛德華多拍拍口袋,「我要不要也化個妝什麼的?」
「你去買一頂假髮吧,再戴個口罩就行了。」西園寺說,「地址寫在紙條上了,怎麼做也寫好了,你照著做就行。」
「那你在家等我回來,不要亂跑。」愛德華多說道,「另外,這件事我辦好了的話,你能不能幫我在厚生勞動省那裡說幾句話?」
西園寺微微一笑,「這件事辦好了,我可以幫你重新開一家診所。」
「你等著!」愛德華多興沖沖地站了起來,他的灰眼睛因為激動而變得閃閃發亮,「我一定給你搬救兵回來!」
然而,愛德華多回來的時候,卻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西園寺心知不妙,也不跟他客套,劈頭就問:「你沒找到人?」
「找到了,但是……」愛德華多還沒說完,就倒了下去。
西園寺大驚失色,急忙掀開他的外套。只見愛德華多的腹部有一個很深的傷口,像是被利器給刺穿了。
西園寺將愛德華多扶到餐桌上,然後小心翼翼地解開了他的襯衫扣子。
「去那邊,打開第三個柜子,裡面有工具,拿來給我,我自己能弄。」愛德華多這時已經疼得嘴都發白了,但神志還算清醒,「不是槍傷,我搞得定。」
「你自己縫嗎?」西園寺驚呆了。
「我好歹是一個醫生,而且技術還算不錯。」愛德華多疼得直哆嗦,「快點。」
等他縫完傷口,西園寺幫他打了個結——愛德華多實在是沒有力氣了,他現在就像是一灘泥巴。
西園寺洗乾淨手后,從櫥櫃里拿出一瓶酒來,他還記得昨天愛德華多放酒的地方。「喝一點吧,我會監督你,不讓你多喝。」
愛德華多虛弱地笑了一下,「西園寺大人。」他故意學大河劇的說話口吻,開玩笑地說,「你應該事先告訴我這個任務有多危險的。」
西園寺尷尬地說:「這個任務應該不危險啊,我舅舅看到紙條,就會明白我的處境的,他一定會幫我的!」
愛德華多很想大笑,但他太疼了,只能吸著氣,「呵呵」了兩聲,「我按照你說的,去了新宿區市ヶ谷。但我並沒有見到鷹司先生,接我電話的人自稱內藤義男。」
「啊,內藤,他是公共關係課的,跟我關係還不錯,然後呢?」西園寺著急地問道。
「然後?」愛德華多看著慘白的牆壁,「然後那個內藤義男就帶著一群人來抓我了。」他長吁了一聲,「還好我防著他呢,跟他說了沒有幾句,他就一個勁兒問你在哪兒,我就覺得不對頭。後來,他手機響了,說要接個電話,讓我等他一下,然後我覺得有鬼,就搶了一輛車跑了。」
西園寺驚疑不定地看著他,「那你這傷……」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我真不敢相信,現在居然還有人用手裡劍!」愛德華多的臉上浮現出苦澀的笑容,「我這是活在江戶時代嗎?」
「你把手裡劍拔掉了?」西園寺嘆服地說,「你可真有毅力。」
「西園寺大人。」愛德華多繼續用戲謔的口吻說,「那真的是手裡劍吧?不是我幻覺吧?」
「那有可能是早川,他是用暗器的高手。」西園寺神色黯然,「他也是我的部下。」
「噢。」愛德華多嘆著氣說,「你的人都不相信你了。現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這個傻子認為你不是殺人兇手!」
「你錯了,還有一個人會無條件地相信我。」西園寺說,「我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