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青出於藍
萬國侯放下手裡的報紙,習慣性地說:「月總管,給我倒杯茶。」
但沒有人答應。他一轉頭才意識到,月漱落已經消失好一會兒了。他抬起手臂,對著袖扣說道:「月總管?」
沒有人回答。
萬國侯皺了一下眉頭。他站起來,走到書桌邊,抓起了電話,「k1,月總管去哪兒了?」
「她在樹林里跟e1學格鬥呢,她沒跟您說嗎?」k1有點驚奇,「估計手上不方便戴錶吧,我現在去叫她?」
「算了,不用。」
萬國侯系好西裝上衣的扣子,走出空樓,來到了小樹林。天色晦暗陰沉,似乎要下雨。冬季的風呼嘯而起,吹得樹林中的枝條發出了尖利的嗚咽聲。地上的葉子也相互摩擦著,悉悉索索的。
烏雲遮住了太陽,幽深的湖水在陰雲密布的天空下蕩漾著神秘的波紋,像是在召喚無盡的黑暗與痛苦。
萬國侯很快就找到了月漱落。她穿著一身黑色暗花的旗袍,開叉的位置很高,露出了裡面的黑色壓縮褲。她背對著萬國侯,面向e1,似乎正在傾聽e1的講解。
「天這麼冷,這兩人居然不在室內練習。」萬國侯饒有興味地放輕了腳步,然後走到一棵樹的後面,悄悄地觀察起了兩人的訓練。
「……現在我就是對你圖謀不軌的人了。你有什麼狠招,都使出來吧。」e1說完,笑嘻嘻地後退了兩步。
「什麼招都可以?」月漱落猶豫了一下,「不會打傷你嗎?」
「不用擔心這一點。」e1說道,「你就用我前面教你的方法打。」
他話音剛落,月漱落忽然飛起右腿,踢向了他的左腰。就在她接觸到e1的一瞬間,e1輕鬆地抬手壓住了她的腿,接著,e1伸出右手一抓,就掐住了她的後頸。同時,他抬起右腿,踢向月漱落的左邊小腿。
月漱落本能地往前一撲,但她的後頸已經被e1給抓住了,根本動彈不了。就在這一瞬間,e1的右腿一發力,月漱落便結結實實地摔倒在了地上。她掙扎著想要爬起來,但e1的右腳正踩著她的後背。
e1移開腳,伸出手,將她拉了起來。
月漱落的臉上有一點擦傷,似乎是被地上的小石子給磨到了。
「你動作好快。」月漱落拍了拍手上的土,略帶抱怨地說,「我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情況呢,人就在地上了。」
萬國侯忍不住笑出了聲。
「誰?」e1警惕地問道,同時本能地擋在了月漱落的面前。
「e1,我是不是還沒跟你打過呢?」萬國侯不慌不忙地走了出來。
「哦,是侯爺啊。」e1鬆了一口氣,「我剛才還在想,這人的腳步聲我怎麼會沒聽到呢。」他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我打不過您,我就不丟這個面子了。」
萬國侯沖月漱落點了點頭,「月總管,很用功啊。」說完,他靠向了一棵樹的樹榦,「不要被我打擾了,你們繼續。」
「是。」兩人一齊答道。
「剛才的動作,我們再重複一遍,我這次會稍微慢一些,你記住跟我身體接觸時的反應。不要記動作,記你身體的反應。」
「為什麼不記動作呢?」月漱落問道。
e1看向萬國侯,「這個,理論我不知道怎麼說,侯爺,您來解釋吧。」
「因為你的身體不會背叛你,而思維卻有可能做出僥倖的判斷,從而傷害到你。」萬國侯淡淡地說,「比如,你拿起一個裝滿了熱開水的金屬杯子,會因為太燙而鬆開手。這樣,下次看到冒著熱氣的金屬杯子,你便會本能地抗拒碰觸,因為在你的記憶里,身體因此受過傷害。但是,不讓你親身感受一下,光跟你說裝了熱開水的金屬杯子不能碰,你說不定就會有僥倖心理。」
「我懂了,條件反射。」
「還是侯爺厲害。」e1嬉皮笑臉地說。
「你們繼續。」
兩人又練習了幾組動作后,e1主動喊停了。「月總管,你休息一會兒吧。」他看了一眼手錶,「已經兩個多小時了。」
月漱落點了點頭,「聽師父的安排。」見e1走到一邊去喝水了,她便轉過頭,看著似笑非笑的萬國侯,「侯爺,我有幾個問題,可以向您請教嗎?」
「你說。」
「除了私處,人身上還有沒有特別脆弱的地方?」
「當然有。」萬國侯摸了摸鬍子,「冠狀縫就很可怕。」他走到月漱落的身邊,輕輕地摸著她的頭髮,「你感覺到了嗎?我現在摸的地方,就是人類額骨和頂骨的接縫。這個冠狀縫很脆弱,在格鬥的時候,如果用重物或者肘關節之類的砸這裡,很大幾率會導致大腦損傷,嚴重的會致命。」
他的手溫柔地向下遊走,摸到了月漱落的后脖子。「這裡是第三頸椎間隙,分佈著密集的神經血管。打這個地方有可能損壞頸椎和神經,力度太大的話,會導致癱瘓,或者死亡。」
月漱落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
萬國侯笑著放開了手,「這些地方都很危險,沒事兒別亂打。平常的敵人,你可以打他的下巴。」
「還有別的危險的地方嗎?」月漱落問道。
萬國侯指了一下月漱落的腰部,「這裡,比肚臍高一點的位置。」
「這是什麼內臟嗎?」
「這裡叫浮肋尖。」萬國侯忽然想到了醫術高明的莫傲骨對他敦敦教誨的情形,不覺眼神一暗。「人體共有12對肋骨,從上往下數,有10對是互相連接或者與胸骨連接的。而第11對和第12對肋骨則是沒有與其他肋骨連接的,稱為浮肋。浮肋包裹著內臟,假如你把別人的浮肋打骨折了,那就可能會戳傷他的內臟。」
e1這時回到兩人的身邊,「侯爺,您別嚇著我的徒弟啊,我好不容易才過一回當師父的癮。」
萬國侯微微一笑,「說不定,你徒弟以後會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她?」e1大笑了起來,「再練三年看看,能不能接住我三拳。」
這時,月漱落忽然握住了e1的右手。e1正要打趣她,接著就意識到被她抓住了小拇指。沒等e1開口,月漱落便用力往下一掰,同時整個人也蹲了下去。
e1反應很快,立刻就一腳將她踢倒了。但他的小拇指已經被月漱落拉脫臼了。
「這是什麼招數?」e1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手指。
「這是我父親教我的。」月漱落從地上爬了起來,「他說這招是用來對付色狼的。」她的臉刷地一下紅了,「我剛才偷襲了,不好意思啊,e1。」
e1哭笑不得,他用左手按住脫臼的小拇指,將其複位了。「還真有點疼。」他苦著臉說,「侯爺,您的女人我沒法教了。」
「怎麼了?」萬國侯明知故問。
「我還沒教她偷襲呢,她就先對付我了。我要是教到後面,不知道會被欺負成什麼樣。」e1誇張地揮舞著雙手,「不然,就把月總管的父親請到皇冠裡面來,沒準是個民間高手呢。」
月漱落臉色一沉,「我父親不在了。」
e1一愣,「呃,對不起啊,我不知道。」
萬國侯看了一眼手錶,「快到午飯時間了,今天先這樣吧,e1,你去休息,我正好有點事情要跟月總管說。」
e1聽到萬國侯這麼說,也就不再多話了,他拿起放在地上的保溫杯,然後說:「那我先回去了。侯爺,月總管。」
目送他走遠,月漱落才說道:「侯爺,您找我,是不是為了e1的事情?」
萬國侯笑了起來,「聰明。」他做了個手勢,兩人便往湖邊走去。
「你怎麼知道我要跟你說e1?」
「您如果是為了別的事情找我,就不需要單獨來一趟了;而且,您當初讓我找e1學格鬥,難道不是要我順便觀察他嗎?要不然,k1的功夫也很好,您為什麼不讓我去找k1學呢?」
萬國侯注意到月漱落比平時要矮一些,他瞄了一眼月漱落的腳——她穿著一雙黑色的輕便戰鬥靴。「那麼,聰明的女人,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我覺得e1不是內奸。」月漱落直接拋出了結論,這讓萬國侯頗感驚奇。
「說說看,理由。」
「首先,他太高調了,您也知道e1是個很喜歡美食又很愛到處玩的人,這樣的人容易引人注意;其次,他跟z2經常去酒吧泡妞,有兩次還把手機忘在酒店房間里了,還是女方聯繫z2送回來的,這麼馬虎的人,怎麼能當卧底呢?最後,我覺得最大的問題就是,e1是個很隨心所欲的人,他會的外語很多,去的地方也多,不像是那種有規劃的冷靜的人。」月漱落看著湖面上飄過的一片落葉,輕聲說,「我並不是因為他教我外語和功夫而替他說話,我是真的覺得e1不像內奸。」
萬國侯若有所思,「這麼說,你懷疑的是別人?」
「c4或者t3都比他可疑。」月漱落答道,「坦率地說,我覺得c4和t3是卧底的幾率是一半對一半。」
萬國侯笑了起來,「看來,你懷疑這兩個人很久了呢。」
「也不敢說很久吧。」月漱落謹慎地說,「我先說一下c4。他平常深居簡出,又很少接觸人,我們一般也不會太注意他的行蹤,所以,他想做什麼都很容易。」
萬國侯頷首,「繼續。」
「t3是您的專職司機,一般情況下都是讓他開車,偶爾換k1。」月漱落仰起頭看了一眼天色,然後接著說,「作為司機,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外出的借口。所以,他也很可疑。」
「按照你的說法,這兩個人還真是不分伯仲。」
「但是,侯爺,我剛才想到了一件事。」月漱落不穿高跟鞋的時候顯得嬌小玲瓏,少了幾分冷艷,多了幾分輕盈。
萬國侯在心裡暗暗估量著她的凈高,「161cm,或者162cm?」
「侯爺?」
「你接著說。」萬國侯有點狼狽,立刻移開了視線。
「我忽然想起來,t3和e1都在霓虹國住過。」月漱落認真地說,「t3說他住了三年多,e1說他住了半年。」
「是的,我也記得。」
「這兩人的日語我都聽過,發音都相當標準。t3因為住了三年多,所以是有可能的,e1就有點奇怪了,在霓虹國住了半年的人,日語能好成這樣嗎?」月漱落輕輕地按了一下臉上擦傷的地方,「我以前在『松之里』上班,店裡的廚師就是霓虹國人,我感覺e1的口音跟他沒什麼區別了。」
「但e1是義大利人。」
「嗯,所以有點奇怪。雖然我承認e1的確是語言天才,畢竟一個人能流利地講那麼多種語言,是非常強的。但半年生活就學會一口幾可亂真的日語,我還是有點介意。」
萬國侯不以為然地說:「學會一口流利的外語,並不一定要在那個國家生活很長時間,只要你有一個厲害的老師,只要你肯下苦功去學,就不難做到。」他瞟了一眼月漱落,「你也沒在霓虹國生活過一天,只是跟著e1學,但我聽e1說,你的日語相當不錯。」
月漱落尷尬極了,「侯爺,您這樣說,我不知道怎麼往下接了。」她遲疑了一下,「難道說,您心裡早就有結論了,只是想聽聽我的看法?」
萬國侯聳了聳肩,「又被你猜中了。」他漫不經心地看了看天,「要下雨了。」
兩人沿著湖邊往回走,一時陷入了沉默。月漱落很想找個話題,但她敏感地意識到,此刻的萬國侯並不想說話。於是,她便乖巧地緘默不語。
直到穿過樹林,看見了白色的空樓,萬國侯才停下腳步,問了一個讓月漱落臉紅的問題,「你一直都喜歡穿旗袍,是因為我嗎?」
月漱落咬住了下唇,她那雙大眼睛里蘊含著千言萬語,但她什麼也沒有說。
萬國侯長嘆一聲,輕輕將她攬入了懷中。一分鐘后,他鬆開了月漱落,「你去忙吧。」
這個擁抱不帶情慾,也沒有任何多餘的曖昧,彷彿是冬日裡的一線陽光。
月漱落略感驚訝地看了萬國侯一眼,然後鞠了一躬,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