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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養虎遺患

  錢大侑大驚失色:「南廳長,您在說什麼啊?」他那張圓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法掩飾的驚慌和不安。


  「葉穎君墜樓時,脖子上戴著一條罕見的項鏈,我看過照片,印象深刻。」南澤雨又開始用左手有節奏地敲擊單人沙發的扶手,這讓錢大侑更加心煩意亂,但他又不敢讓對方停下。


  「好像是有條項鏈,但這跟案子沒什麼關係吧。」錢大侑轉了轉眼珠,「不管怎麼說,那都是死者的遺物,早就還給葉穎君的家屬了。」


  「哦?」南澤雨起身打開窗子,點燃了一根香煙。他抽了兩口,然後從鼻子里噴出煙霧,再長出了一口氣。接著,他轉過身來,斜靠著牆壁,傲然睥睨著錢大侑,「你還記得《刑事訴訟法》嗎?」他抽了一口煙,冷冷地說,「第一百三十九條,背得下來嗎?」


  錢大侑臉上的汗水滴了下來,他用胖胖的手背揩了一下額頭,然後盡量鎮定地說:「在偵查活動中發現的可用以證明犯罪嫌疑人有罪或者無罪的各種財物、文件,應當查封、扣押;與案件無關的財物、文件,不得查封、扣押。」


  「嗯,記憶力不錯。」南澤雨讚許地說,「不過,你沒有背完吧?」


  「對查封、扣押的財物、文件,要妥善保管或者封存,不得使用、調換或者損毀。」錢大侑硬著頭皮答道。


  「既然你都能倒背如流,為什麼還要明知故犯?」南澤雨忽然提高了聲音,尤其是「明知故犯」四個字,簡直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來的。


  錢大侑嚇了一跳,他囁嚅著答道:「南廳長,我不明白……」


  「你臉皮還真厚!」南澤雨鄙視地說。他又抽了兩口煙,然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笑了起來,「哦,我忘記了,你是干刑偵出身的,你對這套心理戰術也很懂吧。」


  錢大侑緊張地看著南澤雨,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


  「那我就直說吧。」南澤雨彎腰拿起煙灰缸,往裡面抖了一下煙灰,接著將煙灰缸放到了窗台上。「葉穎君的那條項鏈,理應是在葉家的老兩口手裡,但是,他們根本就沒有見過那條項鏈。從葉穎君死亡,到屍體火化,他們都沒有看到過項鏈一眼。」南澤雨瞟了一眼錢大侑,「當然,他們沒有提出過異議,因為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有這條項鏈。」


  錢大侑賠著笑臉,「我以為他們把遺物都領走了,怪我,我記混了。」


  「是嗎?」南澤雨抽了幾口煙,欣賞著吐出的煙柱,「對了,我記得,你兒子要出國讀書了,對吧?」


  錢大侑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搞得一頭霧水,他愣愣地答道,「啊,是啊。」


  「去哪個國家?」


  「去霓虹國。」


  「你兒子多大了?」


  「十七歲。」錢大侑恭敬地答道,「打算讓他直接出國讀大學,不參加高考了。」


  「怕是在國內考不上吧。」南澤雨在心裡想著。但他說出口的卻是,「那不錯啊,聯繫好學校了嗎?」


  「嗯,聯繫好了。」


  「學費貴嗎?」南澤雨摁滅了煙頭,「有沒有獎學金之類的?」


  「學費確實不便宜,不過已經解決了。」


  「你打算讓他一個人去嗎?還是你老婆跟著過去?」


  「我是想讓他一個人去,不過我老婆不放心,非要跟過去。」錢大侑苦笑了一下,「女人就是這樣,孩子多大了她都不放心。」


  「是在東京嗎?你在那邊有沒有親戚朋友什麼的?」南澤雨關心地問道。


  「是在東京,我也不認識什麼人,就走一步看一步吧。」錢大侑感到氣氛緩和了一些,他的回答也跟著流暢了許多。


  「20萬美元,大約等於2200萬日元,可以讓你兒子和老婆在東京度過舒適的四年,還綽綽有餘。」南澤雨嘖嘖了兩下,「老錢,你知道嗎,頂級帕拉伊巴碧璽的價格很高,你那是賤賣啊,再翻兩番都有人要的。」


  錢大侑白了臉,他蠕動著嘴唇,卻說不出話來。


  「你一直跟黑道的人有來往,各種不幹凈的錢沒少拿吧?我也沒管過你吧?」南澤雨像是沒有看見對方的臉色似的,繼續說道,「你敲詐過嫌疑人,還不止一次,我也沒說過什麼吧?」


  錢大侑只感覺自己心率加速,汗出如漿。


  「你做什麼,都得有個度。你不能給人留下把柄,不能弄出大亂子,更不能引起輿論的關注!」南澤雨的眼中迸射出刀刃一般鋒利的寒光,「我還以為你能知道分寸呢,結果是我高估了你。你這個傻b,不僅賣掉了可疑的證物,還找了個嘴上沒有把門的買家!」


  錢大侑見狀,心知再也無法裝傻抵賴,只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南廳長,是我一時糊塗!我該死!」


  「你是糊塗,而且該死。」南澤雨惡狠狠地瞪著他,「你做的這些事情,哪一條都可以讓你去死!」


  「對不起!」錢大侑立刻低頭道歉,他聽得出來,南澤雨並不想追究,心裡頓時浮現出了一線生機。


  「唉,你們這幫蠢豬,真是讓我操碎了心。」南澤雨長嘆一聲,「你等下就去給我把項鏈找回來,不管你用什麼方式!」


  南澤雨說話的語氣很重,錢大侑心知肚明,這是在給他台階下,他趕緊點頭說:「是!我馬上就去找回來,一定把這件事處理好!」


  「這件事還沒有被外界發現,要是鬧大了,我也保不了你。」南澤雨看著窗外閃爍著霓虹燈的「松之里」大樓,語氣略微緩和了一點,「另外,項鏈拿回來之後,好好查一下,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服務員能買得起的東西。」


  「南廳長,我們當初就懷疑那條項鏈不是葉穎君的。」錢大侑仍舊跪在地上,「因為,問遍了『松之里』,都沒有人在那天之前見過那條項鏈。」


  「但她總不會是跳樓之前才戴上的吧?」


  「那倒沒有,她白天就戴上了,有服務員問她在哪裡買的,她只是笑了笑,並沒有說。」錢大侑說,「我懷疑,那是某個客人送她的。」


  「不會是馬道生吧?」南澤雨一怔,「我就是不希望這兩個案子扯到一起。」


  「不好說,我旁敲側擊問過馬道生的兒子,他不能確定這一點。」錢大侑答道,「馬道生去過『松之里』,但那是今年1月中旬的事情了,後來他就沒有再去過了。」


  「葉穎君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松之里』工作的?」


  「1月初,具體哪一天我忘記了,要回去查一下。」錢大侑小心翼翼地說,「葉穎君之前在『松之里』的另一家分店工作,1月初才來到吳上路的總店。」


  「你認識高靳嗎?」南澤雨的問題讓錢大侑有些難堪,他小聲說,「當然是……認識的。」


  「這事發生后,他來找過你嗎?」


  「找過……一次。」錢大侑的額頭上出汗的地方有些發癢,但他又不敢撓,「他問案子的進展,說怕影響生意。」


  南澤雨將視線從窗外收回,他似乎心事重重,好一陣都沒有說話。


  錢大侑跪在地上,雙腿早已酸脹難耐,但他仍然不敢起來。他默默地等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道:「南廳長,葉穎君的案子,要重啟嗎?」


  「查一下項鏈就行了,葉穎君的事情先放一放,但是要留意輿論,你們的宣傳科得出來做點事情了,該宣傳的宣傳,不要讓人覺得你們局裡好像一年到頭不做事一樣。」南澤雨沉著地說,「其餘的,還要我教你嗎?」


  「我懂,我懂。那,那個拍下『松之里』視頻的人,我們也不用管了,對吧?」


  南澤雨聽著錢大侑的話,只覺得一陣厭惡:怎麼這些人都這麼蠢?他莫名地想起了月漱落和k1,接著他的腦海中就浮現出了萬國侯那張從容自得的臉。一股無名之火瞬間騰地升起來,他順手抄起窗台上的煙灰缸,朝錢大侑劈了過去,「你是豬嗎?」


  兩人相距不到三米,錢大侑雖然跪在地上,但仍然是可以輕鬆躲開這個煙灰缸的,可他卻硬生生地扛了下來。錢大侑的額頭被砸出了一條傷口,鮮血立刻就流了下來。


  看到錢大侑流血,南澤雨似乎消了一點兒氣,「你腦子不好使,功夫也不行啊?」


  錢大侑忍著痛,賠著笑,「不是我功夫不好,是南廳長身手了得,我躲不開。」


  南澤雨知道對方是在恭維,但他看著面前這個年紀比自己大不少的人,其不但乖乖地跪著挨訓,而且明知會受傷也不躲,心裡多少有點觸動。他在沙發上坐下來,疲倦地擺了擺手,「你也起來吧,找點紙擦擦。」


  「是。」錢大侑這才撿起煙灰缸,然後吃力地站了起來。他拿起床頭柜上的一捲紙,開始擦額頭上的傷口。


  「你跟那個高靳,要保持距離,當心被記者拍到。」南澤雨沉吟了一下,「項鏈的來源要查清楚,另外,馬道生的案子,你不要管了,讓老方辦吧。」


  「是。」錢大侑想起方旬那頂著假髮似的腦袋,心裡有些不痛快:明明自己才是刑偵出身的,領導卻一直喜歡那個坐辦公室的傢伙。他忍住心頭的不滿,轉而展現出了他標誌性的笑容,「南廳長,我一定會把事情都處理好的,請您放心。」


  「但願我這不是養虎遺患。」南澤雨在心裡想著,沒有說話。


  與此同時,在千楓學院的大禮堂里,k1正站在舞台的下面,雙手環抱在胸前,看台上的南澤姣和謝狂心對串場詞。南澤姣總是笑場,她已經被謝狂心批評好幾次了,可卻還是不長記性。


  高襄綺悄悄走到k1背後,想偷偷蒙上k1的眼睛,但她剛剛將手移到k1的脖子附近,就被k1反手一擰。


  高襄綺疼得直「哎喲」,k1見是她,慌忙放開了手,「我不知道是你。」他局促地說,「我習慣了,從我背後接近我的人,我都當成敵人。」


  高襄綺揉著手臂,一臉嗔怪,「你動動腦筋嘛,這裡是學校,哪兒有什麼敵人?」


  k1憨笑了一下,「你怎麼還不回去呢?有點晚了。」


  「今天是第一次綵排呀,我肯定得參加的。」


  「你是什麼節目?」


  「領唱。」高襄綺答道,「不過我有點不想唱呢,這歌一點也不適合合唱。」


  k1聽得有點糊塗,「你的意思是說,你要帶領別人一起唱歌?」


  「嗯,就是一個大合唱,我先唱。」高襄綺做了個鬼臉,「歌是校董寫的,紀念千楓學院二十周年。」她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一張摺疊好的紙,「你看看這歌詞。」


  k1尷尬地撓了撓頭,「我的中文是現學的,太複雜的字我都不認識。」


  「那我念給你聽好了。」高襄綺說著,就讀了起來,「清風吹拂,楓葉輕揚,郎朗書聲在迴響。黃浦江中,船帆遊盪,點點星光多明亮。我們團結,我們向上……」


  「哈哈……」k1大笑了起來。他雖然聽得一知半解,但卻莫名覺得好笑,「感覺是讚美學校的歌?」


  「可不是嘛。」高襄綺收起了紙,「說是合唱,今天大部分合唱的人都沒來,指揮也沒來,我也不知道一會兒要怎麼唱。」


  「我相信你,肯定沒問題的。」k1看著高襄綺那有點凌亂的劉海,心不聽使喚地跳著,「但是你要注意身體啊,不要硬扛。」


  「我ok的。」高襄綺走到身後的觀眾席座椅邊上,坐了下來,「你也坐吧,看看他們怎麼演。」


  k1有很多話想對高襄綺說,但他又不知該從哪一句開始說才好。他心情複雜地挨著高襄綺坐了下來,「你爸爸呢?」


  「他有事,今天是蘭姐陪我來的。」


  k1踟躕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說:「那個,你平時用什麼聊天……?」


  高襄綺愣了幾秒后,笑了起來,「你是在問我的電話號碼嗎?」她伸出白凈的小手,「把你手機給我。」


  k1解鎖了手機,遞給了她。只見高襄綺十指如飛,快速地輸入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k1伸長了脖子,他看見高襄綺在聯絡人姓名那一欄輸入了「女神」。k1笑出了聲,「女神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要追我的意思。」高襄綺神氣十足地答道,「而我正在考慮,要不要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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