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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所見所想

  萬國侯微微一怔,「難道不是您有話要對我說?」


  陶無天深深地看著萬國侯,目光里像是蘊含著千言萬語。【零↑九△小↓說△網】他的眼神是如此專註,以至於萬國侯有些輕微的不自在,「天叔,有話請講。」


  陶無天晃動了一下脖子,「其實,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很眼熟。」


  「是嗎?」萬國侯不動聲色。


  「我大哥和大嫂相識,是由大哥東家的父親牽線的,他叫莫烏斯。在我印象中,大哥成家那一年,莫烏斯大概是49歲,但他氣色很好,看上去和30歲的人差不多。」陶無天說到這裡時,忽然停了下來。


  萬國侯的淺綠色雙眸里一片寧靜。


  「這個莫烏斯,和你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陶無天沉默了一會兒,終於一字一句地說,「除了他的眼睛是金色的以外。」


  萬國侯摸了摸鬍子,「有趣。」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在心裡想,大哥現在眼睛有問題,看不清東西,否則,他見到你一定會大吃一驚。」陶無天拿起一支鉛筆,在砂紙背面亂塗了起來。


  「真遺憾。」萬國侯說道。陶無天應聲停下了手。


  「你是遺憾他看不見你?還是遺憾他不知道你是誰?」陶無天的眼神異常銳利。


  但萬國侯不為所動,他懶洋洋地微笑了一下,「按您的意思,我還能是誰?」


  「我不知道。」陶無天答道,「莫烏斯在91年就去世了,他有個孫子。」陶無天說到這裡,聲音慢慢低了下去,「02年8、9月的時候,我才看到那孩子摘下眼鏡,露出他的金色眼睛。當時我確實覺得奇怪,但並不敢確定他一定就是莫烏斯的後代。後來發生了一些事,那個孩子也死了。而且,那孩子不是白人。」


  「所以,我既不是莫烏斯,也不是莫烏斯的孫子。」萬國侯淡淡地說。


  「你說的對。」陶無天的表情越發嚴肅,「你是你。」


  這段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對話,卻令萬國侯十分愉悅,「天叔,您還是那麼犀利。」


  「你真大膽。」陶無天又開始在紙上塗畫,他畫的似乎是一輛車。「雖然見過莫烏斯的人也沒剩幾個還活著了,但你就不怕被人戳穿?」


  「戳穿什麼?說我不是莫烏斯?」萬國侯眨眨眼,「我本來就不是莫烏斯。」


  「你的臉……」


  萬國侯打斷了陶無天,「天叔,我現在這張臉不好嗎?」


  陶無天嘆了一口氣,「我只是想說,這雙眼睛的顏色讓我很不習慣。」


  「您為什麼不換個角度來想呢?」萬國侯一臉不以為然,「您可以當作我的母親在懷上我的時候,被神仙託夢了。」


  這句話讓陶無天的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他呆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剛才問關於白荷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只是好奇而已。」


  陶無天皺起了眉頭,「我告訴你,不要打姣姣的主意。」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那我就告訴你。」陶無天將身子往前傾了一些,「白荷在02年9月的時候,懷孕了,那時她還沒跟南澤雨在一起。為了保住這個孩子,白荷跟大哥吵得不可開交。」


  萬國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陶無天見對方沒有反應,便接著說道:「大哥希望她跟南澤雨成家,可能是因為大哥覺得南澤雨比較可靠。或者說,在他看來,一個22歲就能進入省廳的警察,比一個18歲就坐牢的犯人要有前途的多。」


  萬國侯只是端坐著,沒有說話,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南澤雨當然知道白荷過往的戀情,但他並不介意,這也是我覺得這傢伙不正常的地方。一個男人會毫不在乎地和一個剛墮胎的女人結婚?更別說,讓白荷懷孕的是個被判了無期徒刑的犯人。」


  「聽起來,南夫人對那位犯人還是很有感情的呢。」萬國侯漫不經心地說,似乎別有所指。


  「不,你誤會了。」陶無天搖搖頭,「白荷那會兒正是叛逆心強的時候,我倒不覺得她有多喜歡那犯人,她只是不甘心自己的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做主罷了。」


  「但她最終還是嫁給了南廳長。」


  「是的。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了。至少,她曾經希望將那個孩子生下來,甚至還用這個來要挾過大哥,想要拒絕和南澤雨結婚。」陶無天一邊說話,一邊繼續在紙上畫著。


  「love-is——madness。」萬國侯喃喃地說。


  「你說什麼?」


  「噢,沒什麼。」萬國侯調整了一下坐姿,「我只是忽然想起了莎士比亞的一句詩。」


  「總之,在我看來,這是白荷自己選擇的,打掉孩子,嫁給南澤雨,再懷孕,生下姣姣,一切都是她的選擇。【零↑九△小↓說△網】」陶無天的臉上滿是不贊同,「現在有一句很流行的話,用來形容白荷也很合適,你高興就好。」


  萬國侯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我聽您的意思,似乎您並不討厭那個犯人?」萬國侯瞟了一眼陶無天在紙上畫的東西,「至少,聽起來,您對這犯人的印象比對南廳長好多了。」


  「因為我認識那孩子好幾年了。他不會強姦白荷,更不會殺人。」陶無天斬釘截鐵地說。


  「您有證據能證明不是他做的嗎?」萬國侯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袖扣。


  「你覺得我在畫什麼?」陶無天忽然問道。


  萬國侯一怔,「您似乎畫了一輛車?」


  陶無天將他塗畫的砂紙舉了起來,正對著萬國侯,「你錯了,我畫的是房子。」


  紙上的圖案,其實更像是兒童畫的小汽車,只不過沒有輪子。


  萬國侯不解地看著陶無天,後者狡黠地一笑,「看起來,再畫兩個輪子,就是一輛車了吧。」說完,他低下頭,在紙上刷刷地畫了起來。


  萬國侯看著那張砂紙,面色漸漸變得沉重了起來,他終於明白了陶無天的意思。


  陶無天並沒有給那棟「房子」添加車輪,他在「房子」的頂部加了個三角形,又加了幾條裝飾線,於是,這三角形便成了屋頂。然後,他又在「房子」底部的中間畫了個寬闊的方形,這正是房子的大門。


  陶無天放下鉛筆,「你以為我畫的是汽車,那是因為你知道我的腿是在汽車爆炸中失去的,你看到相似的圖形,自然而然會這樣聯想,但是,我畫的卻是房子。」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人們總是會看到自己想看到的東西。」


  萬國侯欠了欠身子,「洗耳恭聽。」


  「假如你不嫌無聊的話,我想聊一個案子,一個十幾年前的舊案。」陶無天見對方沒有露出反對的表情,便慢慢說了起來。


  塵封的往事就此解凍,萬國侯沉默地聽著陶無天的敘述,思緒也跟著回到了2002年那個黯淡頹喪的夏天。


  陶無天最初非常憤怒,他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看起來乖巧溫順的韓諾惟竟然會在大哥家裡放了一把火,還強姦了侄女,殺了傭人。


  盛怒之下,陶無天主動請求參與逮捕韓諾惟。雖然這根本不符合程序,但看在他是資深刑警的份上,局裡也就默許了他的行動。


  可是,很快,陶無天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參與此案的南澤雨雖然已經收到了省廳的調令,但卻依舊經常來到縣局轉悠,並且還會不時指導一下參與此案的另一個年輕警察──楊蕭。


  楊蕭比南澤雨小一歲,剛參加工作,他對南澤雨這個師父簡直是崇拜得不得了。由此,對於南澤雨提出的各種建議,他自然是照單全收。


  但這些並不是最讓陶無天感到迷惑的地方。


  令陶無天不解的是,此案是在事發現場就抓到了人,縣局應該立刻採取強制措施拘留韓諾惟,並在24小時之內送往看守所關押,同時儘快申請檢察院批准逮捕。


  但縣局卻遲遲沒有動靜。立案后,縣局只是任由韓諾惟在醫院住著,直到兩個月後,才突然逮捕韓諾惟,接著就是緊鑼密鼓的移送檢察院審查起訴。


  這個反常的做法引起了陶無天的注意。通常情況下,對於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的案子,檢察院可以退回公安機關,要求補充偵查。公安機關的補偵期是一個月,補充完證據后將再次移送檢察院。


  但韓諾惟的案子,偵查工作卻進行得異常順利,因為幾乎所有的證據都是現成的:沾滿林媽血跡的雕刻刀上有韓諾惟的指紋,陶家大門的密碼鎖上有韓諾惟的指紋,陶白荷的裙子上有韓諾惟的精斑。而最有力的證據,卻是韓諾惟自己的證詞。儘管當時因為他先前被濃煙嗆壞了喉嚨,而採用了筆錄的方式對他進行審訊,但他仍然承認了殺人、縱火以及強姦的罪行。


  這樣容易偵破的案子,為何還要讓韓諾惟在醫院住上兩個月呢?

  陶無天想破頭也想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


  實際上,在陶無天參與偵破的所有案件中,任何證據都不是單一存在的,證據之間有相互的關聯,區別只是效力不同而已。而在韓諾惟的案件中,警察收集到的指紋、精斑、供述,都是單一存在的不同碎片,最終由這些碎片組成了案件的全貌。


  另外,檢察院在此案上的行動之迅速,更是令陶無天瞠目結舌。從韓諾惟被逮捕,到他被宣判、移交監獄,總共歷經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而在整個辦案過程中,韓諾惟都沒有親屬出面過,他彷彿是個孤兒,這實在是太詭異了。


  陶無天並不認為韓諾惟的父母是在逃避相關責任,在他看來,更可能的是,韓諾惟的父母被有意地「隔絕」了。老兩口不能直接接觸到韓諾惟,只能在韓諾惟被判刑后,再提出上訴。


  最令陶無天感到不舒服的,是南澤雨的態度。按理說,對一個強姦過自己未婚妻的犯罪嫌疑人,南澤雨是應該恨之入骨的。


  但南澤雨的表現卻是那樣的「大公無私」。按照楊蕭私下對陶無天轉述的情況來看,南澤雨在親自審問韓諾惟時,從頭到尾都表現得非常客氣、禮貌,甚至可以算是親切。


  陶無天做了多年刑警,只在一種情況下見過警察對已經掌握了其犯罪證據的犯罪嫌疑人表現得比較親切,那就是想通過他,找到更大的犯罪團伙,希望他配合工作、充當線人。


  韓諾惟顯然不是這種情況。


  陶無天怎麼也想不通,這個犯案時還不滿十八歲的男孩,他的背後會有什麼是值得南澤雨去挖掘的呢?


  後來,陶無天在韓諾惟入獄后的第一個除夕夜,帶著陶白荷前去探監。那次探監之行,讓他確定了「韓諾惟是無辜的」這一事實。


  於是,他終於坐不住了。但刑警的直覺,讓他對這個案子不敢掉以輕心,思前想後,他決定以楊蕭來做突破口。


  在幾次軟磨硬泡之後,楊蕭終於向他透露了一個信息:韓諾惟案件的筆錄包含兩部分,一部分是南澤雨提交的原始件,另一部分則是楊蕭當場寫下的審訊記錄。


  南澤雨提交的原始件,楊蕭只見過一次。在他的記憶中,原始件裡面是南澤雨寫下的問題,以及韓諾惟的回答。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次審訊並不完善,但南澤雨是楊蕭的師父,他也不好指責師父做的不妥。


  「楊蕭寫的審訊記錄呢?」萬國侯迫不及待地問道。


  「丟了。」


  萬國侯用右手的手背撐住了下巴,他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按理來說,楊蕭的記錄是必須要歸檔入庫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在我查詢的時候,卻發現他並沒有登記。」陶無天長嘆一聲,「現在想想,多半是南澤雨動的手腳。」


  楊蕭的記錄雖然丟了,但韓諾惟的原始筆錄還保存著。陶無天左思右想,最後決定冒險一次,找韓諾惟的筆錄來看看。


  但就在他下定決心的那天,楊蕭卻主動來找他了。


  萬國侯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兩人的回憶,他做了個手勢,讓陶無天稍等,接著走出房間,接通了電話,「拿到結果了?好,給我發郵件吧。」


  掛掉電話后,萬國侯屏氣凝神地看著手機屏幕,他等待的每一秒,都是令人心碎的煎熬。


  直到跳出「您有一封新郵件」的推送,他便急忙點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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