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各懷心事
與此同時,在魔都的皇冠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穿著鵝黃色旗袍、盤著髮髻的月漱落正在系圍裙。她一面觀察著姜汝礪的動作,一面在心裡默默記著步驟。
姜汝礪的動作十分嫻熟。他先做好一杯espresso,接著往奶缸里倒入冷藏好的牛奶,再用蒸汽棒打發,同時不斷調整奶缸的高度,直到如天鵝絨般柔順完美的奶泡出現。
「你就從心形開始學吧,樹葉與桃心是拉花最基本的圖案,你學會了這兩樣,其他的就可以慢慢練習和發揮了。」姜汝礪那溫柔的樣子就像是在教導一個小女孩。
月漱落微微一笑,「能讓我試試嗎?你都講了半個多小時了。」
姜汝礪不好意思地說,「是嗎?那你自己來吧。」
月漱落嫣然一笑,「你是不是擔心我浪費食材呢?」
「怎麼會?」姜汝礪的臉有些發燙,「我剛開始學的時候,做壞了很多,大概浪費了有十磅豆子吧,還有很多箱牛奶。」
「那麼,我爭取只浪費你用的一半。」月漱落笑盈盈地說,「要是我太快學會了,你會不會覺得好沒面子?」
「不會。你學得快,我會很高興。」姜汝礪不敢看月漱落的笑臉,他總覺得自己的腦袋輕飄飄、暈乎乎的。
「其實,以前我就想學拉花了。我在料理店工作的時候,聽一位在咖啡廳打過工的廚師說過,有一種比較經濟的練習辦法,就是用洗潔精。他說,可以把洗潔精倒進水裡,弄出泡沫,再把泡沫倒進醬油里模仿拉花。」月漱落一面說話,一面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如果是以前,我會考慮用這個方法的。」姜汝礪憨笑著說,「但是侯爺只看重口味,不在乎我花費多少材料練習。」
「讓我來猜一猜。」月漱落瞟了姜汝礪一眼,「你在認識侯爺以前,是一個學霸,只要有獎學金,必定會落入你的口袋,對不對?」
這番話並不客氣,但月漱落是含著笑說的,姜汝礪便無論如何也不想生氣了。月漱落的大眼睛帶著嬌俏的笑意,彷彿一池剛剛被風吹皺的春水;而她小巧的嘴角則微微上翹,蕩漾著無限的柔情,恰似皇冠花廊邊綻放的玫瑰。
「春花秋月。」姜汝礪不知為何想起了這個成語。雖然他知道這個詞的本意並非如此,但眼前佳人的風姿,實在令他心折,就像看見暖春的嬌花,中秋的朗月,既明媚鮮艷,又婀娜優雅。
姜汝礪回過神來,走到一張椅子邊上坐下,然後尷尬地笑了笑,「我以前很窮的,差點付不起讀大學的學費。」
月漱落沖好咖啡,開始試著打奶泡了,她低著頭,所以看不見姜汝礪的表情,「那是因為你學的專業比較貴吧?我好像記得你學了兩個專業?」
「臨床醫學、還有心理學。」
「那你可以算是內外兼修了。」月漱落仍然沒有抬頭,一綹碎發從她的髮髻里滑落出來,垂在她象牙色的臉上。
姜汝礪很想幫月漱落把頭髮弄好,但他踟躕了好一會兒。雖然月漱落表現得對他有些欣賞,但他並不敢太輕率,萬一給對方留下個「好色輕狂」的印象,那就完了。這樣一想,他更加不敢輕舉妄動了。
「獃子,幫我把頭髮弄一下。」月漱落的話幾乎嚇得姜汝礪要從椅子上跌下去,她竟像是有讀心術一般,猜透了姜汝礪的心思。
姜汝礪戰戰兢兢地走過去,手臂綳得像一根直尺,他動作僵硬地幫月漱落把碎發別到了耳朵後面。而當他不小心碰到月漱落那略微有些冰涼的耳朵時,他的臉都羞紅了。
還好,月漱落沒有轉過頭看他。姜汝礪在心裡暗罵自己沒用:又不是沒談過戀愛,為什麼會表現得像是一個笨拙的小男生?
「你以前學習的時候,一定很辛苦。我記得你21歲就拿到博士了?非常厲害啊!」月漱落對拉出來的圖案不太滿意,她走到水池邊,將這一杯咖啡全倒掉了。
「還好,我喜歡看書,也不算太辛苦。」姜汝礪回到椅子上坐好,「我同學里還有更刻苦的,一天只睡三四個小時,那才讓人佩服。」
「咦,我剛反應過來,你現在才22歲?」月漱落忽然抬起頭,「哇,你比我小三歲呢。」
姜汝礪大窘,「我一直以為你比我小,無論生理還是心理。」
「這句話,就能證明我比你大。」月漱落小幅度地伸了個懶腰,「怎麼啦?你很介意『姐弟戀』嗎?」
這句話是如此露骨,以至於姜汝礪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介意我也理解,大部分女人都喜歡比自己大的男人。」月漱落輕快地下了結論。這讓姜汝礪覺得更加彆扭,「我不是這個意思。」
但月漱落只是笑了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你這樣年輕,又這樣有才華,侯爺當年遇見你的時候,一定對你讚賞有加。」
「倒也沒有,那時候我還沒上大學,在他眼裡大概只是個孩子吧。」姜汝礪解釋道,「侯爺對我是真的好,我很感激他。」
「我也有相似的感受。」月漱落說,「不過,我想,侯爺可能並不在乎我們報不報恩吧。他看上去像是施恩不圖報的人。」
「是的。」姜汝礪贊同地點點頭,「所以z2、e1他們才會對侯爺死心塌地,因為侯爺是那種付出不求回報的好人。」
「說到這兒,我想起一件事。」月漱落抬起頭,櫻草色的眸子在午後的陽光中閃爍著迷人的光澤,「我剛開始很擔心侯爺給我改名字,生怕他給我起一個類似z2之類的名字。」
姜汝礪笑了起來,「侯爺不會給你改名字的,你又不是poker-men。再說了,你看,我也沒有改嘛。」
「我不能和你比呀,你是高材生,侯爺很器重你的,我只是個僕人。」月漱落神色坦然,沒有一絲嘲諷的意思。
「你可不是僕人,我覺得侯爺很信賴你呢。他以前對女人不是這樣的。」話剛說出口,姜汝礪就暗暗叫苦:糟了,說漏嘴了。
好在月漱落似乎沒有將這句話給聽進去,她又開始折騰咖啡機了。
「不過,我還是不明白,侯爺為什麼要用英文字母來給他們命名呢?」
「我也不太清楚。」姜汝礪答道,「大概是侯爺的怪趣味吧。」他見月漱落的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頓覺不快。他想了想,又補充說,「但是我知道一件事,z2是侯爺在薩格勒布遇到的。」
「你說的是克羅埃西亞的首都zagreb嗎?」
「就是那裡。此外,e1是侯爺在義大利的恩納遇到的。」姜汝礪見月漱落似乎很好奇,便接著說道:「侯爺沒說過命名規則,我是根據這些巧合來推測的,或許,他和這些人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就是他取名的靈感吧。」
「首字母是嗎?」月漱落的大眼睛忽閃著,就像是清澈的溪水中游過靈巧可愛的小魚。
姜汝礪不自覺地移開了視線,「應該是的。」
「那麼,k1和侯爺是在哪裡遇到的?」
姜汝礪一愣,他清楚地明白,這不能說。
「k1是英籍華裔吧?難道他和侯爺是在英國相遇的?」月漱落一邊沖著咖啡,一邊猜測著。
「好像是的。」
「英國有首字母是k的城市嗎?」姜汝礪冷不防她這一問,頓時覺得手足無措。
「呃,我想想……」
月漱落輕輕地笑了一下,「獃子,你是不是正打算騙我呢?」
「沒有!」姜汝礪立刻驚慌地說,「我在回憶!」他快速地思考了一下,就算說是韓城,應該也不要緊吧,畢竟萬國侯去過韓城,還開發了一座溫泉。他又想到月漱落現在已經是萬國侯的管家了,有些事讓她知道也無妨。
「是韓城。」姜汝礪吞吞吐吐地說道。
「靠近緬甸的那個韓城嗎?」月漱落睜大了眼睛。「那兒離我很近呢,就在老家隔壁。我是廿縣的。」
「……是的。」姜汝礪聽到她主動介紹自己的家鄉,十分高興,「那你應該聽得懂韓城話?」
月漱落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羞赧,「我很小就離開廿縣了,真心聽不懂。」她沖好一杯咖啡,又問道,「可是,按照拼音,韓城難道不應該是h開頭嗎?」
姜汝礪搖搖頭,「我知道,你是想說hancheng-city對嗎?但是,韓城的英文名是khan-city。因為國內有兩個韓城。「原來如此,我學到了。謝謝老師!」月漱落調皮地擺了個敬禮的姿勢。
姜汝礪被她逗笑了,「我一般不收徒呢。」
「怎麼會這樣?」月漱落忽然嘆了一口氣,「好煩哦。怎麼弄咖啡脂的泡沫呢,總覺得不對勁。」
「我來教你。」姜汝礪立刻將剛才的話丟到了九霄雲外,「咖啡脂泡沫的多少除了與豆子本身有關外,還與packing相關。」
他走到月漱落身邊,示意月漱落注意他的手勢,「把咖啡粉放進小容器中再壓一下的這個動作很重要,你得多練習,好找到手感。這個動作,就是packing。總之,你壓得越緊實,越容易萃取出咖啡脂;但如果壓得太緊了,咖啡就有可能流不出來。」
月漱落恍然大悟,「我懂了,謝謝老師,老師真好。」
「現在不叫我獃子了?」姜汝礪見她笑得甜蜜,便忍不住逗她。
「你不提醒我都忘了,獃子!」
姜汝礪一愣,「總是你叫我獃子,這不公平,我也得給你想一個稱呼。」
「隨便你,反正你叫什麼我都不會不承認。」月漱落微笑著說。
「有了,我叫你傻子!」姜汝礪輕輕一拍手掌,「傻子,小傻子!」
「我哪裡傻了?」月漱落哭笑不得,「我才不會答應呢。」
「你是小傻子,就這麼決定了。」姜汝礪看到月漱落那明艷的臉上出現了一個委屈的表情,不由得心情大好。
「你再叫,我就拿咖啡潑你了!」
「好啊,反正弄髒了屋子,還得你安排人來收拾!」姜汝礪嘴上說著不在意,眼睛卻時刻注意著她,萬一她真的翻臉了,自己好有心理準備。
月漱落獃獃地看著姜汝礪,忽然放下了手裡的東西,她走到沙發邊上,氣鼓鼓地坐了下來。然後,她將雙臂疊放在膝蓋上,將臉埋了進去。
姜汝礪嚇了一跳,他沒有想到對方這樣快就翻臉了。
他幾步衝過去,挨著月漱落坐下,「你別這樣啊,我是開玩笑的。」
月漱落一言不發,也不動彈。
「我真的是開玩笑的。對不起!」姜汝礪低聲下氣地道著歉,感覺心裡一陣陣的難受。
「你倆在幹嘛呢?」k1的大嗓門忽然響起,幾乎要將姜汝礪嚇得跳起來。「月總管?」k1走到沙發前面,月漱落抬起了頭,「我沒事,我在跟姜醫生學習做咖啡拉花呢。」
k1狐疑地看著兩人,月漱落神色平靜,而姜汝礪卻面色微紅。
「姜醫生,你出來一下,我有事情找你。」
姜汝礪看了看月漱落,後者已經恢復了之前的從容。
「我剛才開玩笑呢,你別往心裡去。」她竟反過來勸姜汝礪,「你去忙吧,我一會兒也要去做別的事情了,改天再向你請教,好嗎?」
看著她坦蕩得沒有一絲雜念的眼神,姜汝礪忽然覺得有些尷尬,他只想趕快離開這裡,「好的。沒問題。」
當k1和姜汝礪離開房間以後,k1便迫不及待地說:「你對白血病了解多少?」
姜汝礪吃驚地看著他,「你怎麼會對這個感興趣?」
「這個你就別管了,不是對侯爺不利的事情。我有個朋友得病了,我想諮詢一下。」k1撓了撓頭,吞吞吐吐地說。
姜汝礪懷疑地看了他一眼,「要分情況的。白血病裡面有很多種分型,每種分型還有多種亞型。比如說急性和慢性就不一樣,淋系和髓系也有很大區別,再比如m3和m2也不可同日而語。」
k1泄氣地垮下了肩膀,「這麼複雜啊?」
「你沒有問問你朋友是哪種情況嗎?」
「我不太清楚,好像是比較嚴重的那種?」k1想起高襄綺的臉,禁不住嘆了一口氣。
「他的家人知道嗎?」
「嗯。」
「那你就不要操心了。他的家人會幫他考慮這些問題的,你做朋友的幫不上什麼忙,最多就是給他加油,在他狀況好的時候看望一下他。」姜汝礪安慰著k1,後者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會兒。就在姜汝礪準備說自己要回房間去的時候,k1忽然停下了腳步,扭過頭看著他,說了一句令他大吃一驚的話,「侯爺對月總管不太一般,我勸你,最好不要跟侯爺搶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