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口蜜腹劍
「操!」南澤雨氣得將陶無法的手機扔到了地上。「啪」地一聲,手機屏幕碎了。
「怎麼了?」陶無法看不到這一切,他只能通過南澤雨的聲音來判斷,發生了非常糟糕的事情。
「你的兩個夥計被人殺了,我剛剛拖進來的就是他們的屍體,那人還發了個信息過來示威,要求下次見管事的人。」南澤雨咬牙切齒地說,「這雙眼睛,燒成灰我都記得。」他轉向陶無法,「都是你惹的麻煩,現在莫烏斯找上門來了!」
「真的是莫烏斯?」陶無法感到一陣眩暈,他後退了兩步,跌坐在了椅子上。他哆嗦著拿出煙盒,又摸出了一根煙。
「不然呢?」南澤雨瞪了他一眼,接著才想起來對方看不見,「這個人的眼眶周圍皮膚髮皺,明顯年紀很大了。而且,這種眼睛,除了莫烏斯以外,現在還有誰會有?」他伸手幫陶無法點上香煙,然後給自己也點了一根。
陶無法拿著煙,卻沒有吸一口,他像個霜打的茄子,有氣無力地說:「他就是沖著我來的。」
南澤雨抽了一口煙,琢磨了一會兒,「還真不一定是沖著你來的。莫烏斯之前騷擾過姣姣,後來又跑到警局外轉悠,我看他倒像是針對我。」
陶無法吃驚地說:「莫烏斯此前沒有見過你,他跟你有什麼過節嗎?」
南澤雨沉默了一會兒,「你忘了莫烏斯的另一個身份了嗎?」
陶無法抽了兩口煙,「我懂了,你的意思是,他替那狗東西報仇來了。」
「莫烏斯是韓諾惟的爺爺,他如果知道了韓諾惟坐牢,又因越獄而死,肯定會把賬算到我們頭上。」南澤雨抖了一下煙灰,「雖然我不知道91年那次,莫烏斯是怎樣逃過警方追蹤的,但我想,他敢這麼高調地殺我們的人,就等於是公開宣戰了。」
「莫烏斯以前不是這樣的。」陶無法眉頭緊鎖,「他雖然功夫很好,但並不是濫殺無辜的人,更不會囂張地把屍體丟給我們。」
「我們是他孫子的仇人,你又背叛了他兒子,他才不會手軟。」南澤雨冷笑著說,「換成是我,我說不定做的更過火。」
陶無法不願再繼續探討這個話題,他問道:「監控里能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嗎?」
「沒有,他的臉大部分都被遮住了,車牌號碼也看不見。他發來的視頻沒過幾秒就被他刪除了,我想再看一遍都不行。」南澤雨現在已經冷靜了許多,他熄滅手裡的煙,然後走出櫃檯,將地板上的手機撿了起來。
「不能查他發信息的號碼么?」
「他是用小呂的手機發的信息,我估計這會兒手機已經在垃圾箱里了。」南澤雨把破手機丟到櫃檯上,「莫烏斯此舉意圖明顯,就是想讓我們知道他手裡有七色珀,想要的話就得拿命去換。只是不知道,我倆的命夠不夠換的?」
陶無法聽得膽戰心驚:「少主,你的意思是,我倆去跟他交易?」
「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這樣叫我!」南澤雨惱怒地喊道,「你是在諷刺我嗎?」
「屬下不敢!」陶無法連忙道歉,他忽然想起南澤雨也不喜歡這個詞,便又急忙改口道,「不敢!」
「我什麼時候說要去跟他交易了?」南澤雨心煩地坐到椅子上,「你不要瞎猜,我不會讓你去冒險的。」
陶無法聽他這麼說,稍微感到了一點安慰,但南澤雨接下來的話,又讓他的心懸到了半空中。「我們一定要拿到七色珀,不管用什麼方法。」南澤雨神情陰鷙,「我們要搶在其他人之前行動,不要干坐著等指示。」
「那麼,我們該怎麼做?」陶無法聽著南澤雨漸漸變得平穩的呼吸,猜想他一定是有了主意。
「你的監控錄像也不是完全沒有幫助。」南澤雨忽然笑了一聲,「今天早上來你店裡的小男孩,跟一個多月前來的那個,一定是有某種共性,所以才會被莫烏斯盯上,用來傳話。」南澤雨神情自若,他像是完全不記得自己在半小時前才否認過陶無法關於調查小男孩的提議。
「他總是這樣反覆無常。」陶無法心想,但他嘴上說出來的卻是,「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去查一下這兩個小男孩,找出他們的共同點。也許是就讀於同一所學校,也許是住在同一個小區,也許都喜歡某種玩具。總之,他們一定有共同點,你一定要找出來。」南澤雨隨手拿起櫃檯上的紫光手電筒,「咔嗒咔嗒」地按個不停。
「好的。」陶無法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此時,他聞到了一股血腥氣,但由於南澤雨還未交待怎樣處理屍體,他就只好先忍著。
「其實,我今天早上也有煩心事。」南澤雨嘆了口氣,「13號晚上在萬國侯家裡,我和高靳、萬國侯被人拍下來了,發在了《申友晨報》上,還起了個聳動的標題,瞎寫一氣。」
「怎麼會這樣?」陶無法緊張地說,「偷拍的人是什麼意思?想弄臭你?」
「不清楚,也可能是想敲詐我吧。」南澤雨放下手電筒,「我倒是不怕敲詐,也不怕哪個腦殘去舉報我,我怕的是這件事跟莫烏斯有關。」
「不會吧?」陶無法嚇了一跳,「莫烏斯一向獨往獨來,不會跟媒體合作的。」他轉動著渾濁的眼珠,「而且莫烏斯肯定也進不去皇冠,那安檢還是蠻嚴格的。」
「是的,但願是我杞人憂天吧。」南澤雨敲了兩下玻璃櫃檯,然後轉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麻布袋,「一會兒那幾個吃飯的回來了,你再叫他們處理吧。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辦,就不留在這裡了。」
「遵命。」
南澤雨站起身:「不要慌裡慌張的,這件事處理好了,沒人會知道。小呂和小佟的家裡人要是問起來,你就裝傻說不知道,店裡的夥計,該交代的你看著辦。」
「那……假如他倆的家人報警了?」陶無法擔心地問道。
「你他媽今天是不是被嚇傻了?」南澤雨忍無可忍,「這種破事還要我教你?」
陶無法反應過來,趕緊點頭哈腰地說:「我懂了,懂了。給你添麻煩了。」
南澤雨疲憊地走到一個麻布袋前面,「做的乾淨漂亮一點,不要留尾巴。」
陶無法心中一凜,他明白,不留尾巴就是全滅口的意思。「又得招新人了」,他無奈地想著。
「對了。」南澤雨停下了腳步,「我差點忙忘了。」他盯著陶無法的臉,「02年你去碼頭接我的時候,沒有走漏消息吧?」
「當然沒有!」陶無法緊張地答道,「我一個人去的,後來安排你在招待所住下,你在那裡一直住到你去縣局報道,你忘記啦?」
「萬國侯那幅油畫,我總覺得在影射什麼。」南澤雨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但他的額頭上並沒有什麼汗水。
「你是說,那幅畫上像是父子的兩個人,是指我們倆?」陶無法拄著手杖,走到了南澤雨旁邊的一張高腳椅邊上,慢慢坐了下來。「可是,侯爺不是當時否認了自己的猜測,說兩個人長的不像?」
「我倒不是擔心那個畫家正好看到了我們,然後畫了下來。」南澤雨的語速並不快,這讓陶無法等得有些心焦,可陶無法又不敢催促南澤雨,只能徒然地摳著手杖握柄上的花紋。
「我想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麼要花三億買下這幅畫?就算是名師巨匠的作品,我也看不出這畫有什麼特別之處。而且,這幅畫里也有讓俞鏡泊一家感到不舒服的東西,你是沒看見,隋青柳當時嚇得都快暈過去了。雖然畫上沒有高靳,但船上那個光頭也夠讓人懷疑的了。」南澤雨若有所思,「這幅韓城風光畫上恰好有和我們三家的男性相似的人,我不太相信這是巧合。」
「可是,侯爺不至於請弗蘭克·馬瑟韋爾畫一幅諷刺我們三家的畫吧?我印象中,去年就看到弗蘭克·馬瑟韋爾去世的新聞了,那個時候,侯爺還不認識我們呢。」南澤雨聽完這番話,顯得有些不太高興,但他不得不承認,老頭子分析得有道理。
「再說了,我們之前又沒跟侯爺有過來往,也沒得罪過他,他沒有必要這樣針對我們,這應該就是巧合,是你把幾件事都串到一起了。」陶無法不以為然地說,「一個富得流油的英國人,自認是個中國通,想要附庸風雅,發表幾句半通不通的鑒賞點評,這是很正常的。」
他聽南澤雨沒有吭聲,便又接著說,「韓城是個小地方,我相信很有可能在當晚參加宴會的賓客中,只有我們幾個是韓城人。侯爺想要示好,於是就請我們幾個韓城人去看一幅韓城畫,這再正常不過了。畫面上或許有一些人的形象和我們有幾分相似,所以侯爺才將我們做了對比,他哪裡知道我們並不喜歡這種聯繫呢?就算他中文講得好,說到底還是個英國人,他怎麼可能懂得中國文化里的待客之道呢?另外,外國人有時候區分不出黃種人的臉,他們感覺黃種人都長得差不多,也不奇怪。」陶無法生怕南澤雨將重心放在了萬國侯身上,從而忽略了莫烏斯,他拚命分析著各種可能性,希望南澤雨聽后能分清主次。
南澤雨看著陶無法的眼睛,不禁在心中苦笑,看不清楚有時候還真不是壞事。他低下頭默默地想了一會兒,然後抬起了頭,「好,就算你說的這些全都成立,但還有一件事,我無論如何都不能不在意。」
「什麼事?」
「13號晚上,好幾個小時的時間,萬國侯都沒有吃一口東西,也沒有喝一口酒或者飲料。」南澤雨說道,「我回家以後,越想越不對勁。要不是我們現在都好好地站在這裡,我簡直要懷疑他給我們下毒了。」
「那你現在知道,侯爺是無辜的了?」陶無法說道。
「但我仍然不太敢相信他。」
「我倒是覺得,侯爺對你很友善,他似乎挺欣賞你呢。」陶無法回憶著宴會上的情景,「你記得嗎?他後來還誇了好幾次姣姣。」
「哼。現在還不好說,我總覺得,他看人的時候,雖然臉上帶著笑,但眼裡卻毫無感情,給我一種口蜜腹劍的感覺。加上他那個搗亂的親戚謝狂心,我越想越不舒服。」南澤雨皺著眉頭,「萬國侯出現以後,發生了太多事情。葉穎君死在他的車前面,屍體上還有他送給馬道生的名片;馬道生的死搞不好也跟他有關聯;葉穎君店裡的店長被他帶走,還培訓成了管家;他那個不知道是外甥還是侄子的親戚,又從莫烏斯手裡救下了姣姣;他的宴會上,出現了一幅韓城的油畫;更糟糕的是,我出席他宴會的照片,還出現在了報紙上!」
「葉穎君和馬道生的事情,和我們無關呀,管他是不是萬國侯殺的呢?謝狂心救了姣姣,是好事啊;油畫的事情,剛才已經解釋過了;至於照片,我得說,假如我是萬國侯,假如我要對付你,我肯定不會用這麼拙劣的辦法!」陶無法越是替萬國侯辯解,南澤雨的心裡越是不舒服,可他偏偏又很難反駁這些話。
「算了。」南澤雨走到門口,「我要去見一個人,用不了幾天,我們就能知道萬國侯究竟是何許人也了。」他從鼻子里冷哼一聲,然後拉開了門。
而在與琥珀店相隔四條街的一個路口,一輛白色的小貨車拐了個彎,緩緩停在了一條小路的路邊。司機跳下車來,將遮擋在車牌上的塑料袋給撕了下來。然後,他把破爛的塑料袋揉成一團,扔進了路邊的垃圾箱。這時,他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沒吃早飯,但現在已臨近中午,於是他鎖上車門,走進了路邊的一家便利店。
在結帳的時候,他看到了報刊架上的《申友晨報》,封面上的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拿起一份報紙,結好帳,走出了便利店。他顧不得上車,站在路邊就讀起了報紙,讀著讀著,他的臉上忽然露出了譏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