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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同林之鳥

  當俞鏡泊、隋青柳和俞以漸都坐進了邁巴赫之後,代駕才輕輕地關上了車門。接著,他繞到駕駛室,坐上駕駛座,發動了車子,「您住在西銀街,對嗎?」代駕詢問坐在副駕上的俞鏡泊。


  「是的,西銀1號13a。」俞鏡泊神色疲憊,他下意識地拿出手機,想發條信息給高靳,但他又想到高靳在萬國侯身邊或許會不方便,就又收起了手機。


  俞以漸本來正玩得起勁,突然被叫走已經很不開心,此刻看俞鏡泊和隋青柳都陰沉著一張臉,更是覺得乏味。他摸了下肚子,忽然想到晚上出門前曾囑咐過母親在包里裝一點吃的,於是他拽過隋青柳的貝殼包,在裡面翻了起來。


  隋青柳嘆了一口氣,「寶貝,你要找什麼?」


  「你沒有帶吃的嗎?」


  「這個包很小,裝不了什麼吃的。再說,你今晚還沒吃飽嗎?」


  俞以漸大失所望,「媽媽,你真笨,幹嘛要用這麼小的包!」


  俞鏡泊黑著臉說道:「俞以漸,你怎麼對媽媽說話的?!」


  俞以漸沒好氣地說:「本來就是嘛,這種包比手大不了多少,就能裝個手機、一點零錢,連錢包都裝不下。」


  隋青柳耐著性子說:「這是晚宴包啊,你見哪個阿姨穿長裙拿著大包包的?」


  俞以漸心裡不爽,便索性往椅背上一靠,他拿出自己的手機,想看看娑娑的狀態,不料對方已經離線,這更讓他生出一股無名之火。平日里母親對他百依百順,很少拒絕他的要求,他越想越氣,忍不住「騰」地踢了一腳代駕司機的座椅。


  司機被震了一下,但他忍住了沒有說話,只是看了俞鏡泊一眼。


  俞鏡泊平時最愛面子,哪能受得了這種無言的譴責,更何況,他今晚幾乎一直在強忍著自己的脾氣。他立刻轉過頭,沖俞以漸惡狠狠地大喊道,「你再瞎搞試試?」


  俞以漸安靜了一分鐘后,又踢了一下司機的座椅。俞鏡泊被激怒了,他對司機說,「請你靠邊停一下。」


  眼見司機減速了,隋青柳連忙驚慌地護住兒子,「老公,別生氣了,快到家了!」她又低頭對俞以漸說,「寶貝,別頑皮,爸爸這幾天事情多,心情不好,你不要惹他。」


  俞以漸小聲地咕噥了一句,「他什麼時候心情好過?」


  「你說什麼?!」俞鏡泊提高了聲音,「你再說一遍?」


  隋青柳拚命打著圓場,「老公,你不要跟小孩子計較啊。」她又板起臉,假裝生氣地對俞以漸說,「寶貝,你再這樣不聽話,我就沒收你的電腦和手機了。」


  「嘁。」俞以漸翻了個白眼,總算是閉嘴了。司機見情況得到了控制,便又慢慢加速了。幾人一路無話,直到車開到西銀1號13a樓下,俞鏡泊才對司機說,「請代我向侯爺道謝,你路上辛苦了。」司機連忙說,「這是我份內的事。」他下車幫三人打開車門,然後恭恭敬敬地目送他們走進別墅。


  俞鏡泊一回到家,就將領結摘了下來,丟到了茶几上。接著,他又脫下了外套,隋青柳趕快接過他的外套,幫他掛到衣架上。


  一隻全身純白的比熊犬搖搖擺擺地跑出來迎接他們,但顯然一家人都興緻不高,只有俞以漸摸了兩下它的頭。


  俞以漸原本是想吃點東西再睡的,但路上的小插曲使他失去了食慾,他跟比熊犬玩了一會兒,便悶悶不樂地上樓了。


  隋青柳一邊放自己的高跟鞋,一邊沖他喊道,「寶貝,先洗澡,洗完再睡覺。」


  「知道了。」


  「一定要刷牙,你看你都有蛀牙了。」


  「噢。」


  俞鏡泊看兒子關上房門,這才對隋青柳抱怨道,「你看你兒子,你就是這麼帶小孩的,都慣成什麼樣子了!」


  隋青柳充耳不聞,她徑直走上二樓,進入卧室,關上了門。她脫掉禮服,換上了一件寬鬆的家居睡裙,然後在梳妝台前坐下,對著鏡子開始卸妝。


  她將化妝棉沾滿卸妝液,在眼皮上敷了幾秒,等彩妝溶解后,再開始小心翼翼地擦拭。


  隋青柳看著鏡子里自己的眼睛,不知怎麼忽然想起了萬國侯的那雙淺綠色的眼眸。雖然她和萬國侯見面的次數並不多,但她卻清楚地記得那雙眼睛里飽含的好奇、嘲弄,似乎還帶有一絲悲憫。


  她又想起今晚的油畫鑒賞,接著就打了個寒顫。


  卧室的門忽然打開了,俞鏡泊一手拿著瓶威士忌,一手抱著比熊犬,走了進來。


  隋青柳從鏡子里看著丈夫,皺了一下眉,「好好的幹嘛又喝酒?」


  俞鏡泊放下酒瓶,走到隋青柳身後,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臉,「我知道你難受,想哭就哭出來吧。」


  隋青柳正在卸妝的手頓時停住了,「我不想談這個話題。」


  「為什麼呢?」俞鏡泊後退了兩步,在床邊坐下,「你在逃避什麼?」


  「我沒有逃避!」隋青柳猛然回頭,忿忿地瞪了丈夫一眼,「是你在逃避!」


  「哈哈……」俞鏡泊仰天大笑,濃烈的酒味飄散開來,隋青柳厭惡地扭過頭去。


  「說到底,是你不相信我。你嘴上說不怪我,其實,你心裡一直在恨我!恨就算了,你還不承認!」俞鏡泊的聲音越來越大,隋青柳驚恐地站了起來,幾步跑到門口,關上了卧室的門。


  「你瘋了嗎?」她壓低了自己的聲音,「要是讓俞以漸聽到我們在吵架,怎麼辦?」


  「呵呵,你在怕什麼?怕他覺得看起來恩愛的父母,其實有心結?」俞鏡泊冷笑著說,「我不像你那麼虛偽,我心裡有事就說出來。」


  隋青柳走回梳妝台前坐下,「我不想跟你說話。」她強忍著怒火,「你快去洗漱吧,渾身酒氣!」


  「你今晚看到油畫,想起小俊的事情了,對吧?」隋青柳聞言,哆嗦了一下,但沒有說話。


  「你看到那個抱著小孩狂奔的男人,就聯想到我?」俞鏡泊蹲下來,揉了兩把比熊犬的頭,「波波,今天乖吧?握手。」他抓著小狗的左前腳,輕輕握了兩下,「喔,有乖喔,阿姨今天給你吃飽了吧?」


  隋青柳聽丈夫逗狗,不知為何更覺得心煩意亂,「你把狗帶出去。」


  「怎麼了?你看我不順眼,連帶著也看狗不順眼?」俞鏡泊輕蔑地看她一眼,「這狗也是當初你說要養的。你要不喜歡,那我弄死算了。」說著,他作勢將狗提了起來。


  「你幹嘛呀?」隋青柳驚呆了,「它又沒得罪你!」


  「但是你得罪我了!」俞鏡泊抓著狗的後頸,使勁往門口扔去,狗低吠了一聲,落在了地上,它似乎也嚇壞了,貼著門邊不敢動彈。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有多可怕?!」隋青柳的眼裡有淚,但她還是強忍住了想哭的衝動,「你真是瘋了!」


  「是,我是瘋了!只有瘋子才會一直妄想能得到你的理解!」俞鏡泊咆哮著,「你只知道天天上班,你有關心過小俊嗎?你知道他最喜歡看大船嗎?你知道他多少次央求我帶他去碼頭嗎?你知道他跟我說,要攢壓歲錢給你買裙子嗎?」


  俞鏡泊抄起酒瓶,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然後接著說,「小俊丟了,你以為我不難過?我心裡好受?當初是我帶他去碼頭玩的,我他媽會想到被人販子盯上了?」他大吼一聲,「我就接了一個電話,扭頭他就不見了!我他媽都快急瘋了,在碼頭到處找,累得像一條狗的時候,你在哪裡?」


  隋青柳哽咽了一聲。


  「你他媽在醫院裡,勤勤懇懇地圖表現!你一年掙幾個錢,在那兒跟一群犯人混,能混出什麼前途來?」俞鏡泊雙眼通紅,「我呢,我要跟老緬去跑料子,要求人家讓我寄售東西,還要抽時間,帶著你弟弟出去玩!」


  「別說了。」隋青柳用拳頭「通通」地捶著梳妝台的檯面,「你是要逼死我嗎?」


  「是你在逼我。」俞鏡泊走到她的面前,半跪了下來,「柳柳,我的心,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了,你還不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嗎?」他摘下眼鏡,好讓隋青柳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雙眼,「小俊丟了,你難受,但我比你難受一萬倍!我那麼愛你,我怎麼會不知道你的感受!」


  俞鏡泊喘了一口氣,「從做你家的房客開始,我就愛上你了,我知道我家裡窮,成績也不好,所以我就去努力掙錢,我想用我的雙手為你換來幸福。」他抓住隋青柳的肩膀,「你看看我們現在所擁有的,這一切都是我們的,都是我們辛辛苦苦打拚出來的!我沒辦法賠給你一個弟弟,我就拚命給你一個更好的未來,當作是贖罪!」他看隋青柳只是流著淚,一言不發,便又抓起隋青柳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們共同經歷了那麼多,我比誰都更疼你!」


  隋青柳終於「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俞鏡泊連忙站起來,將她攬入懷中,「噓,噓。別難受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都怪我。」他抱著隋青柳,溫柔地搖晃了一會兒,直到隋青柳平靜下來。


  「老公,你知道我為什麼難受嗎?我不是因為看到抱小孩的人而難受。」隋青柳擦了擦哭花的雙眼,她死活不肯用「人販子」這個詞,「我難受的是看見了小光。」她的眼鏡又紅又腫,顯然是擦得太用力了,「別人可能會以為那光頭是高總,但是你我都清楚的很,那個人肯定是小光!」


  俞鏡泊沉默了幾秒,鬆開了手,「就算那個人是小光,又能說明什麼問題?」他攤開雙手,「我那兩年為了做生意,一直都是打扮得比較體面的,那兩年,你見我穿過t恤嗎?」


  隋青柳搖了搖頭。


  「畫上那兩個人,一個藍衣服,一個條紋的,都是t恤。既然畫上沒有我,那有沒有小光,又有什麼區別?」俞鏡泊不以為然地說,「小光一直在碼頭做事,出現在船上,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隋青柳猶豫了一下,「可是,那幾年你跟小光關係那麼好,我想,他如果看見了小俊,是不會不告訴你的。」


  「是啊,他看見了的話,肯定會跟我說。所以,你就不難推斷出來一件事,那就是小光壓根兒就沒看見什麼,他出現在那畫上,純屬偶然。」俞鏡泊看到瓶子里只剩下一點兒酒,索性一飲而盡。


  「偶然……」隋青柳喃喃自語道,「那小光去哪兒了?」


  「不知道。」俞鏡泊放下酒瓶,開始脫長褲,「我們後來賣掉房子走的時候,我去找過他,想要餞別,但是他不在,聽說是去霓虹國跑船了。再後來,2011年夏天,我回過一次韓城,也沒找到他。」


  「他不會是故意躲著你吧?」隋青柳忽然問道。


  「瞎說什麼呢?」俞鏡泊笑了起來,「小光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心眼特直。」他走到門口,想撫摸一下比熊犬,但比熊犬卻往後退縮,顯然是對他之前的舉止心有餘悸。他聳了聳肩,打開門,將狗放了出去,然後走到了浴室門口。


  隋青柳長吁一口氣,「就算這樣,還有一件事我想不通。」


  「什麼事情,我的老婆大人?」俞鏡泊此刻已經幾乎脫光了,他站在浴室門口,嬉笑著問道。


  「侯爺怎麼會知道小俊的事情呢?」隋青柳拆開了盤好的頭髮,那一排小夾子像是列隊的士兵一樣,整齊地排在桌上。


  「侯爺也未必知道,他可能就是好奇心強罷了。」俞鏡泊耐心地說,「知道小俊事情的人也不是很多,而且基本上都在韓城。都過了十三年了,除了我們以外,還會有多少人記得?」他看著妻子那仍舊遊移不定的眼神,又說,「何況,小俊的事情跟侯爺沒有任何關係,他難道吃飽了沒事幹,去找一幅指桑罵槐的油畫來氣我們?沒必要嘛。」


  「唉,你說的也有道理。」隋青柳這才注意到俞鏡泊準備去洗澡了,「你快進去吧,別感冒了。」


  「老婆大人開心,比什麼都重要!」俞鏡泊嬉皮笑臉地說完,然後走進了浴室。他關上浴室的門,對著鏡子發了幾秒鐘的呆,「我得做點什麼事,挽回今晚在萬國侯面前丟的臉。」他心想,「得把這個財神爺弄到我的善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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