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你的左手
千楓學院的創始人獨愛楓葉,學院內種了幾千株楓樹,每逢秋季,處處殷紅如血,燦如雲錦。
但讓千楓學院名揚國內的,並不是這些楓樹,而是它的學生。這所近年來崛起的貴族學校,極其重視教育與管理,其涵蓋了小學、初中和高中的多學部設計,可以確保學生至上大學前都能接受良好的精英教育。雖然高中部每年僅有三百餘名學生畢業,但錄取他們的均是世界頂尖的高等學府。
在初中部,南澤姣算得上是風頭最健的女學生了。她活潑漂亮,天資聰穎,十二歲就跳級成為了初中生。不僅如此,她對人大方,性格開朗,也很得老師們的歡心。
然而,南澤姣畢竟還是個小女孩,在受到眾人的寵愛和關注之後,便漸漸得意忘形了起來。她仗著自己成績好,常常無視校規,我行我素,例如不穿校服、時常遲到、甚至公然在課堂上看漫畫。
換做別人,可能早就被校方通報批評甚至勸退了,但因為南澤雨的身份特殊,南澤姣的成績又十分優異,所以,大部分老師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見怪不怪了。
這一天是期中考試,南澤姣又像往常一樣,早早答完了試卷。她檢查了一遍,確信沒有錯漏,便大搖大擺地提前交了試卷,拿著書包,出了教室。
南澤姣漫無目的地在走廊上晃了一圈,各教室都鴉雀無聲。她百無聊賴,便打算下樓。
「站住!」一個長著酒糟鼻的人暴怒地沖了過來,手指幾乎戳上了南澤姣的鼻子:「你是幾班的?」
南澤姣瞠目結舌地看著對方,她還是第一次在校園內被人這樣嚴厲地對待,不由得有點吃驚:「你,你是誰?」
酒糟鼻怒目圓睜,氣得頭髮都要豎起來了:「你叫什麼名字?看到老師這麼沒禮貌?」
南澤姣不情願地敬了個禮:「老師好。」
「你不在教室里好好獃著,亂跑什麼?」
「我考完了嘛。」
對方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走廊牆上的鐘:「這才幾點?你提前交的試卷?」
南澤姣暗暗叫苦,不知道怎麼就遇上了這麼一個花崗岩腦袋的人。她看對方似乎不認識自己,便試探性地說了一句:「老師,那個,我是跳級生。」
不料那人聽了這句話反而更加惱怒:「跳級生怎麼了?學校有規定,不能提前交卷,你不知道?」
南澤姣啞口無言地看著這個暴跳如雷、臉紅脖子粗的男人,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還愣著幹嘛?趕緊給我回去!」
「可是。」南澤姣小心地說,「教室里還在考試啊。」
「呵呵,你現在想起來了?」
「啊。」南澤姣有些迷糊地看著酒糟鼻,不明白對方究竟有何意圖。
「別人都在考試,你卻在外面跑來跑去的,像話嗎?!」
南澤姣這才明白過來,她著急地到處張望,想看看有沒有別的老師路過,能為自己解圍。
「你在看什麼?」酒糟鼻兇巴巴地吼道,「你對老師就是這個態度?」
南澤姣在心裡偷偷翻白眼,她不認識這傢伙,但也不敢跟對方翻臉,畢竟對方是老師。
「你還背著書包,是打算早退吧?」酒糟鼻冷笑道,「膽子真不小。」
南澤姣百口莫辯,她已經看出來了,這個人就是認定自己是個壞學生了。她不願意再浪費口水爭論下去,便深呼吸了一口氣,準備裝成追悔莫及的樣子認錯。
「怎麼了,黃主任?」一個令南澤姣心跳加速的聲音出現了。她看著身著白色校服也同樣俊美的少年,幾乎屏住了自己的呼吸,生怕喘氣大一點,就會把對方吹走。
「啊,是你啊。」黃主任略帶尷尬地笑了一笑,「你今天也要去排練嗎?」
少年冷淡而有禮貌地說:「是的。」他轉向南澤姣,「這是?」
黃主任「咳」了一聲:「考試提前交卷,還在走廊里跑來跑去打擾別人,你說可氣不可氣?」
「對不起,黃主任,南澤姣是我叫出來的,我有事情找她。」少年欲言又止,雙目卻分毫不移地盯著黃主任。
後者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你……認識她?」
少年略帶誇張地說:「嗯,還蠻熟的。」
黃主任若有所思地看了南澤姣一眼,「既然是你找的,那就算了,下不為例啊。」說著,他急匆匆地走了,像是一秒也呆不下去。
「黃主任慢走。」少年對著他的背影高聲說。
南澤姣又喜又窘,喜的是果然在學校里遇見了少年,窘的是自己是在這種情況下與他邂逅。
「你是不是有超能力?」少年忽然問道。
「啊?」
「專門吸引麻煩的超能力。」少年笑嘻嘻地說。
南澤姣徹底紅了臉,她知道對方是在拿她開玩笑,但又捨不得翻臉,只好別彆扭扭地說:「你亂講。」
「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忙?」少年問道。
「你說。」
「我今天起晚了,沒有吃早飯,現在好餓。」少年淘氣地眨了眨眼。
「啊?那我請你吃飯。」南澤姣反應過來,立刻豪爽地答應下來。
少年愉快地笑了,妖嬈的淚痣也像是滿含笑意:「我很能吃的。」
南澤姣也跟著笑了:「肯定比不過我。」她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肚子,「我有一次一口氣吃了四十個餃子!」
「噗。小飯桶。」少年的眼神充滿憐愛,南澤姣根本不敢直視他,只好裝作什麼都不明白的樣子說:「我才不是飯桶呢。」
兩人一路有說有笑地往學校的餐廳走去。在路上,南澤姣才得知少年名叫謝狂心,在rb出生,剛轉學來sh不到一個月。
「可是你的中文說的好棒啊。」南澤姣感嘆地說。
「還好吧,我只是在rb出生而已,我父母都是中國人。」謝狂心謙虛地說。
南澤姣露出羨慕的笑容:「我想你爸媽一定都很好看,像大明星那種。」
面對她孩子氣的話語,謝狂心不置可否。
南澤姣見對方沒有接話,以為對方是不相信自己,「我沒誇張,真的。千楓學院里除了你以外,我就只見過一個很好看的人,她也是高中部的,超美,是我們學校的校花唷。她叫高襄綺,你知道她嗎?」她說話像連珠炮似的,又快又急,小孩子心性顯露無遺。
謝狂心微笑著搖搖頭:「我不認識她,我在千楓學院見過最好看的人是你。」
就算是開朗外向的南澤姣,此刻也害羞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好在謝狂心很快就換了個話題,「不過,說到好看,我叔叔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南澤姣無限神往地說:「真的嗎?」
「嗯,真的,不騙你,有機會帶你見見他。」他想了一想,「對了,我叔叔家最近快要裝修好了,到時候會辦party,你也來玩吧。」
「一言為定!」南澤姣一聽說有的玩,立刻就高興起來。
「那個,我能不能問問。」南澤姣終於剋制不住好奇心,「剛剛那個凶得要命的黃主任是誰啊?」
謝狂心略微有些詫異:「你不認識黃判官?」
「他就是黃判官?」南澤姣這才明白過來,「我還以為是普通老師,原來是高中部的黃主任。」她有點后怕地吐吐舌頭,模樣十分可愛,「聽說他最六親不認了。」
「他以後要是再對你凶,你告訴我,我來解決。」謝狂心安慰她說。
南澤姣揚起小臉:「他好像有點怕你?」
「他不是怕我,是怕我叔叔。」謝狂心臉上有一絲自嘲。
「你叔叔很厲害?他是校董嗎?」南澤姣天真地問。
謝狂心忍不住大笑了起來,「校董算什麼。」他輕蔑地說道,然後為南澤姣推開了學校餐廳的大門。
南澤姣年紀雖小,頭腦卻很靈活,她看出對方不願意在這件事上深談,便主動岔開了話題:「狂心哥哥,我能這麼叫你嗎?」
謝狂心側過頭,又長又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刷過南澤姣的心臟:「只要你開心,怎麼叫都行。」
南澤姣又紅了臉:「我是想問問……呃,如果你不方便說那就算了。」
「你是不是想問我叔叔是做什麼的?」謝狂心扯動嘴角,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南澤姣搖搖頭:「不,我是想問,黃判官說的排練是什麼意思啊?」
謝狂心恍然大悟:「你說的是這事兒啊。」他停下腳步,「你不知道十月要校慶了嗎?」
「知道,可是這事跟我們初中部關係不大,都是高中部在操心。」
「難怪。」謝狂心點點頭:「今年是千楓二十周年校慶,校方要拍一部電視宣傳片來紀念。」
南澤姣瞪大了眼睛,「你是導演?」
謝狂心失笑,「怎麼可能,我才轉來不到一個月。」
「那你是男主角?」南澤姣腦筋動得飛快。
「算……是吧。」謝狂心有點尷尬。
「好棒啊!」南澤姣的眼睛亮了起來,「我可以在電視上看到你啦!」
謝狂心啞然失笑:「你現在不就能看到我嘛。」
「不一樣的。」南澤姣興奮極了:「現在看到的是真人,電視看到的就是明星啊。」
「真人和明星不一樣?」謝狂心斜了她一眼。
南澤姣拚命搖頭:「哎,說了你也不懂!」她走近一步,輕輕搖晃著謝狂心的左手:「狂心哥哥,你們拍攝的時候,能不能讓我去參觀一下?我還沒看過現實中的攝影棚呢!」
謝狂心面不改色地輕輕抽出了自己的手臂:「沒問題。」
南澤姣意識到了不對。時值四月底,這幾天sh又特別熱,謝狂心卻還穿著長袖的秋季校服。南澤姣回想起來,謝狂心第一次扶她起來的時候,也沒用左手。
她疑惑的神情沒有逃過謝狂心的眼睛,「別誤會,我左手有殘疾,不太習慣被人碰。」
南澤姣心裡一痛,她不明白這種感受是什麼,但她覺得,以前因寵物狗死掉而哭了一天的痛苦,也不能與此相比。她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忽然牽住了謝狂心的左臂:「沒關係,以後,我就是狂心哥哥的左手。」
謝狂心看著她堅定的幼稚臉龐,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輕聲嘆了一口氣。
上午十點多,食堂里沒什麼人,兩人走到了點餐窗口。
「你想吃什麼?」南澤姣盯著窗口問道。
謝狂心哭笑不得,「應該我問你才對吧。」
「哎呀,無所謂了,我反正也餓了。我要吃無花果芝麻雞。」南澤姣揮動著雙手,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那我就要羊乳酪沙拉吧。」謝狂心拿出飯卡,刷了一下。
「不是說我請你么?」南澤姣瞪大了眼睛。
「下次吧。」謝狂心眼波流轉,「還是說你不想再跟我一起吃飯了?」
「怎麼可能。」南澤姣連連搖頭,「我是怕狂心哥哥嫌我煩。」她停了一下,又帶點撒嬌地說:「都是我一個人在說,你的話好少。」
謝狂心微微一笑:「是嗎?」兩人走到一張餐桌旁邊,謝狂心幫南澤姣拉開椅子,等她坐好,才走到對面坐下。「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想問問你。」
「你說呀。」
「你還記得那天搶走你錢包的老乞丐么?」謝狂心緩緩問道。
南澤姣點點頭:「怎麼了?」
「我當時注意到,他拿到錢包的時候,一直盯著裡面看。後來,k1——哦,就是那個大個子,他把錢包遞給我的時候,我就瞄了一眼,發現裡面有個小扣子一樣的東西。」謝狂心的普通話仍舊帶著一點兒怪異的口音,但他音色清亮,語速也恰到好處,聽起來反而有種奇妙的魅力。
南澤姣大笑:「那不是扣子。」她從書包里取出了一個五角硬幣大小的東西,放到謝狂心手上。
謝狂心定睛一看,這是一枚形似菊花的金屬徽章,外圍包著一圈黑絲絨。他好奇地數了一下,菊花共有十一瓣,花瓣大小均勻。整個徽章看上去樸素而精緻,帶著一種典雅、低調的氣息。
「這是什麼?」謝狂心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門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南澤姣說,她想了想,又笑著解釋道:「這是我爸爸的,他說是爺爺奶奶給他的傳家寶,能給他帶來好運。所以,每當我要大考的時候,他都會借我一天。」
謝狂心把玩了一下,便還給了她,「像是某種護身符。」
「是的。」南澤姣小心地收好,「狂心哥哥,你是想說,那個壞人看上了我爸爸錢包裡面的傳家寶?」
謝狂心聳聳肩,「我只是瞎猜,你不要擔心。」但他心裡卻覺得:這枚徽章有點眼熟。
這時,服務員將他們點的餐食端了過來。
「快吃呀,狂心哥哥。」南澤姣的呼喚打斷了謝狂心的思緒,他略帶歉意地笑了笑,開始用餐。
他已經想起來了,上次看到這枚徽章,是在九條家的郵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