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來路不明
高執正要說話時,打著酒嗝的男子醒了,他有些吃力地站了起來,結結巴巴地問道:「怎……怎麼了?」
俞鏡泊向萬國侯走近了一步,低聲說:「侯爺,這位是沙部長的公子沙伏嘉。」他看著萬國侯疑惑的表情,又補了一句:「就是沙夢說的公子。」
萬國侯暗自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高官的兒子,一眼看去,果然發現這醉酒的青年男子的輪廓有些眼熟。他又看了看俞鏡泊那耐人尋味的表情,再聯繫上這個特殊的場合,便漸漸明白過來。
萬國侯微微一笑,他沒有回答沙伏嘉的問題,也沒有打招呼。
沙伏嘉突然晃了一下身體,接著就是一陣乾嘔。俞鏡泊立刻跑到他身邊,將他扶到包廂內的盥洗室去了。
高執見狀,便極力邀請萬國侯一同遊玩,但萬國侯溫吞水一般的態度讓他原本放下的心又漸漸提了起來。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警察隨時可能出現在樓下,而沙伏嘉卻一直在盥洗室里不出來,高執暗暗有些著急。
期間,那名穿著和服的女子始終抓著萬國侯的手臂。
萬國侯看了一眼手錶,不緊不慢地說:「警察應該到了,我先回車上。」
高執無可奈何,只好說:「那就改日再聚,聽您安排。」這時,高執看到那女子想利用萬國侯往外溜的樣子,頓時心頭火起,聲音也禁不住高了幾分:「侯爺,請留步。」
「怎麼了?不讓走?」k1立刻挺身而出。
「侯爺當然來去自由,但是請把月漱落留下。」高執的語氣十分恭敬,卻隱隱有一種威脅的意味,「我們店裡的人,向來不外帶。」
萬國侯慢悠悠地瞟了一眼月漱落,只見她可憐巴巴地瞅著自己,泫然欲泣。
萬國侯摸了摸鬍鬚:「貌似你們對自己人不怎麼友好啊。」
高執的表情越發謙卑:「侯爺說的是,我們做的不好的地方,一定會加以改進。」
月漱落面如死灰,長長的睫毛抖得像是風中的落葉:「高總,我現在辭職,行嗎?」
高執像是沒聽見一般:「小月,我真的不知道你酒量這麼差。好了,以後不會再灌你酒了,你放心吧。」
k1最見不得這種場面,他忍無可忍地說:「人家都說要辭職了,你耳朵不好使嗎?」
高執原本看k1像是保鏢的樣子,沒把他放在眼裡,不料他說話意外地盛氣凌人,不由得勃然大怒。但礙於萬國侯在場,他強忍怒氣道:「就算辭職,也得按照流程來。」
「高老闆,我最近正好要搬到靜安去,缺一個人給我打理房子。你店裡的人想必不會差,不如賣我個面子,讓月漱落去給我幫忙吧。」萬國侯突然開口,提出這麼一個要求,令在場的人都大吃一驚。
高執頓感棘手,他躊躇了一下,然後說:「侯爺,不是小店不放人,實在是怕她入不了侯爺的法眼,到時候伺候不周,反倒影響了侯爺的心情。」
萬國侯眉頭一皺:「這好辦,我會讓人培訓她。」他瞟了一眼盥洗室,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除非沙公子已經在我之前點名要她做什麼了。」
萬國侯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高執也不好再堅持了。他想了幾秒鐘,忽然笑了起來:「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既然侯爺看上了她,那就是她的福氣。」說著,他瞪了一眼月漱落,「還不快謝謝侯爺,這對你來說可是天上掉餡餅的事。」
月漱落怯生生地說:「謝謝侯爺!」萬國侯這才發現她的聲音婉轉輕盈,猶如黃鸝出谷,不由得心情大好:「先不要謝我,一切全看你自己本事!」
這時,沙伏嘉在俞鏡泊的攙扶下從盥洗室里走了出來。前者的腳步仍然有些虛浮,但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俞鏡泊看著萬國侯,露出一臉苦笑。
k1的手機不失時機地響了起來,他接聽之後,對萬國侯低聲說了幾句話。
萬國侯聽完,對眾人說:「警察來了,就在下面。」
高執一聽就急了,他一臉無助地看著萬國侯。後者神色如常地說:「我去跟他們打個招呼,人確實是落在我車前面了,我不能不管。但是我並不認識她,也不知道她的來歷。」
高執大喜過望,趕緊點頭說:「小弟明白!」
其實高執比萬國侯要大不少,他這麼稱呼自己完全是自謙。萬國侯心知肚明,也不戳破,他掏出一張金屬小卡片,遞給了高執:「日後有機會,我會再來,希望屆時高總不要不歡迎哦。」
高執雙手接過卡片,點頭如搗蒜:「那怎麼會!侯爺請慢走!」
俞鏡泊扶著沙伏嘉,也欠了欠身子。
「三位,告辭。」
萬國侯轉身帶著k1和月漱落下了樓,樓下已經停了兩輛警車。t3看到萬國侯,立刻迎了上去。他小聲對萬國侯說:「人送上救護車了,不過應該沒戲。警察問了我幾個問題,我都照實說的。」
萬國侯點點頭。他轉頭對月漱落說:「一會兒警察問你的問題,你都要好好回答,不要慌張,不要撒謊。你不要怕,很快就能完事了。」
不知道是不是離開了高執的緣故,月漱落此刻看起來已經鎮定了許多。雖然眼睛還有點腫,但她很快就揉了揉眼眶,然後冷靜地說:「您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
萬國侯略顯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接著他才想起來這女人可是「松之里」的店長。既然能做到店長,想必不會是傻乎乎的,他的擔心有些多餘了。
從警察局離開的時候,萬國侯看了一眼手錶,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他整理了一下外套,不疾不徐地拉開車門,月漱落已經坐在後座上了。
t3和k1都一反常態地保持著沉默,氣氛有些詭異。
萬國侯關好車門,「你倆有話就說吧。」
「侯爺!」
「我不同意!」
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都氣勢洶洶的,倒是差點讓萬國侯嚇了一跳。萬國侯一皺眉:「一個一個說。」他又板起臉:「我是不是太縱容你們了,越來越沒有規矩了。」看到兩人都閉上了嘴,他才點名說:「t3你先說。」
「我不同意帶這女人回去!」t3特意將「回去」兩個字咬得很重。
「你還有人性嗎?」k1氣壞了,「你一點同情心都沒有,當初我就不該救你!」
「這是兩回事!」
「行了!」萬國侯喝道,「當著我的面吵架,你們覺得很有面子是不是?」他的聲音並不大,但卻有種無形的威力,讓兩個男人都沉默了下來。
「t3,你慢慢說,為什麼不同意帶她回去?」萬國侯看了一眼月漱落,只見她側臉看著窗外,就像是沒有聽到兩個人為她爭執。
「侯爺,今晚發生的事情有太多巧合了。我懷疑這女人,有問題。」t3心直口快,他完全不顧及月漱落在場,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的觀點說了出來:「我不是第一次開車走吳上路,光這幾天就已經走過好幾次了,對不對?」
k1算了算,然後說:「嗯,至少有三次了。」
「假如這女人是有問題的,那麼,她完全可以在發現您會從這條路走之後,再來準備這些巧合。」t3的表情,像是已經認定了月漱落是個姦細。
k1忍不住反駁道:「那照你的說法,那個穿綠色和服的姑娘,也是一夥的咯?她們合夥幹什麼呢?就為了在侯爺的車前面自殺嗎?」
t3一時語塞。
k1接著說:「而且,你別忘了包廂里的那些人,你覺得以月姑娘的身份,能使喚得動他們?姓高的是黑社會,俞鏡泊無論如何也是有錢人,沙伏嘉就更不用說了,官二代,而且是超級高官的後代!」他冷笑一聲,「我就不信了,月姑娘有這麼大本事,能讓這三個人給她當小弟!」
t3被搶白一通,氣得白了臉:「萬一她是誰的情婦呢?」他從後視鏡瞄了一眼月漱落,冷笑一聲:「你看她這張情婦臉!」
月漱落咬住嘴唇,像是有話要說。但她最終又慢慢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k1哭笑不得:「你怎麼這麼幼稚?長得漂亮就一定是情婦嗎?那別人說我長得像屠夫,我就是屠夫咯?」
t3朝天翻了個白眼:「你這樣替她說話,是喜歡上她了吧。」
k1大怒:「你腦子裡裝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他一指月漱落,「你想過嗎?假如我們去晚一點,她也有可能會被丟下來!」
月漱落渾身一震,她抬起頭,輕聲說:「我……」
k1揮了一下胳膊,示意她不要打斷自己:「假如我們沒有上樓,現在她就不會出現在車裡,而是在醫院的停屍間!」
k1停了下來,喘了口氣,「你是沒看到當時那個場面,你也不知道那三頭畜牲的樣子。」
月漱落的眼圈又紅了,她扭頭看向窗外,偷偷拭了一下眼角,像是不願被人看見她哭泣的樣子。
t3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可能你們看到的是個可憐的姑娘。但我看到的,是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他的口吻緩和了一些:「你們想想,她這樣年輕,怎麼能做到『松之里』分店的店長?我剛才查了一下,『松之里』共有四家分店,吳上路的是最大的一家,也是總店。她有沒有二十歲?」
月漱落這時輕聲說:「我快二十五了。」
t3愣了一下,「那也太年輕了。」他語帶譏諷地說:「這可是上海,上海!」他轉過頭,瞪著月漱落,「你是本地人嗎?」
月漱落搖搖頭:「我是雲南人。」
萬國侯聽到這裡,心裡一動。「你是雲南哪裡人?」
「說了您可能也不知道,廿縣。」
萬國侯想起了小海,不由得微微一笑:「這個地方我還真知道。我猜,你不是漢人吧?」
月漱落睜大了眼睛:「您怎麼知道?」
「廿縣的少數民族很多,而且有個村子好像全都姓月。」
月漱落露出欽佩的眼神,「您知道的真多,那就是我出生的地方,牧歌村。」
「牧歌村?哪兩個字?」
「就是田園牧歌的牧歌。」月漱落又補充說,「牧童的牧,歌謠的歌。」
「那麼你的名字呢?是樹葉落下的意思嗎?」
月漱落答道:「不是,是漱玉詞的漱,落下的落。」
「好名字。」萬國侯喃喃道。
t3在前座搖了搖頭,一副忠臣看見皇帝沉迷於美色而痛心疾首的表情。
k1好奇地說:「從雲南到上海,也太遠了吧。你父母都在上海嗎?」
月漱落扭頭看向窗外,好一會兒,才低聲說:「我爸媽都不在了……」
「哦,對不起!」k1趕緊說。
「沒關係。」月漱落輕輕地說,「你之前也不知道。」
「能不能問問,他們是怎麼……」t3裝作沒有看見k1不滿的眼光。
「火災。」月漱落淡淡地說,「其實,這位司機先生,你不用這麼緊張。我當初入職『松之里』,高總問得更細。」
t3有點尷尬,他狠狠地瞪了正在偷笑的k1一眼,沒有說話。
「好了。」萬國侯忽然說,「查戶口的事情,先暫時告一段落。」他好笑地看著氣鼓鼓的t3,「t3,她說的是真是假,很容易查到,你不必如此介懷。」接著,他又安撫k1道:「有戒備心也不是壞事,畢竟今晚大家都很辛苦。」
見兩人都默默接受了他的勸說,他這才和顏悅色地對月漱落說:「你先跟我說說,今晚發生了什麼?」
t3發動了車子,「侯爺,回去?」
「嗯。」
月漱落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景緻,長吁了一口氣:「掉下樓的那個女孩子是小葉,她叫葉穎君,是『松之里』的服務員,平常她是為六、七、八樓的ktv服務的。
「我簡單介紹下吧,『松之里』一樓至五樓是用餐的,六樓至八樓則是娛樂項目。這其中,八樓的裝修最豪華,消費也最高,通常情況下,去八樓的都是大老闆,或者一些能『報銷』的人。」
萬國侯聽到這裡,便問道:「那麼,你認為葉穎君是自殺的嗎?」
「絕對不可能!」月漱落憤怒地說,「她是被人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