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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命中注定

  「但是,在納邦,我等了一整天,藺樞都沒有出現。我感到大事不妙,但又不便帶著那麼小的孩子行動,思前想後,我一咬牙將孩子託付給了茶店的夫婦,再奉上重金,求他們代為照顧。我承諾一定儘快趕回去接孩子,屆時會再給他們多一倍的報酬。


  「納邦我去過好幾次,每次我都會去那家茶館喝茶,所以那對夫婦我也算認識。他們都是老實憨厚的人,而且沒有生養,對於我的請求,他們高興地答應了。


  「而當我再度潛回韓城時,卻發現家裡已經全是日本人,主事的人,竟是陶無法!」


  莫傲骨說著,拿杯子的手禁不住微微顫抖起來。韓諾惟見狀,趕忙問道:「前輩,要不要休息一下?」


  莫傲骨搖搖頭,他將杯子放回桌上,接著說:「我不知道陶無法究竟是怎麼跟不仁社勾結上的,我也沒時間去查他。我當時想的就是趕快找到藺樞他們。


  「但我沒花多少時間就在親家的家中找到了……他們的屍體。」莫傲骨轉向韓諾惟,臉色慘白如紙,「你能想象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心情嗎?那是我唯一的兒子啊!他才二十多歲,聰明又英俊,初為人父,竟被人砍去了頭顱!而我的好兒媳,光著身體躺在血泊中!然後我看到了……我那才兩個多月大的孫女!」莫傲骨高高地昂起頭顱,眼神憤怒得像冰冷的刀刃一樣,如果目光可以殺人,那麼他的眼前一定是血海汪洋,遍布死屍。


  「我們漢諾威家族世代傳承,正直勇敢,為何要遭受這樣的命運!」


  不知為什麼,韓諾惟嚇了一跳,在這靜默的監室中,他只覺得莫傲骨蒼白悲憤,猶如鬼魅。


  韓諾惟曾聽大人們說起過,很多年前,韓城發生過滅門慘案,一夜之間,兇手奪去了一家老小的性命。這個案子在小縣城轟動一時,到現在也沒有破案。很長一段時間內,大人們都會拿這件事嚇唬不聽話的小孩,「你再皮,小心夜裡被人盯上!」再淘氣的小孩,聽了這話也會被嚇住。


  莫傲骨大喘了一口氣,接著說,「親家一家也都遭了毒手。那天夜裡的雨沒命地下,我在親家的後院里,挖了幾個坑,安葬了他們。沒有葬禮,沒有鮮花,只有我一個老頭子,給他們送行!


  「安置好他們,我立刻趕回了家裡。可是,我殺光了家裡的日本人,也沒有找到陶無法,不知道他逃到哪裡去了。


  「從此,我開始追查驚蟄那夜究竟發生了什麼,同時,也在尋找丟失的鑰匙——也就是你在密室中看到的核雕。」韓諾惟聽到核雕二字,腦袋裡嗡的一聲像是要炸開。莫傲骨看了一眼韓諾惟,接著說:「藺樞十八歲生日當天,我將核雕交給他保管,雖然我沒有告訴他核雕的用處,但他接手后,從未離身。


  「然而,令我沮喪的不僅是核雕下落不明——三個月後,我回到納邦,發現茶館人去樓空,那對夫婦搬走了,還帶走了我的孫兒!

  「我又驚又怒,只得到處尋找。誰知那對夫婦隱藏得極好,我花了七年時間都沒有找到。好不容易打聽到一點線索,那對夫婦竟然輾轉搬到了韓城,我只好再度返回。但這一次我卻大意了,犯了個低級錯誤,捲入一件間諜案,被抓了起來。」


  莫傲骨說到這裡,似乎有些疲倦,「這些不說也罷,總之,我進了陰陽關,大牢一坐,就是十二年。」


  韓諾惟小心翼翼地問:「前輩,您先前不是說坐牢與我有關?」


  莫傲骨點點頭:「不錯。我要不是回到韓城尋找你,也不會捲入案子,落到這牢里。」


  韓諾惟一頭霧水:「找我?」


  莫傲骨的表情突然變得異常嚴肅:「孩子,我一直在找你。你是我們家族惟一的血脈啊。」


  韓諾惟只覺得五雷轟頂:「前輩,您別開玩笑了,這一點也不好笑。」


  莫傲骨一把抓住韓諾惟的小腿,提了起來:「你進來這監室后,還不曾脫下襪子,我如何得知你腳上的印記?你沒有說過你的生辰八字,我怎能知道的那麼清楚?我還知道,你的養父母都很矮小,你的養母皮膚黝黑,臉上有斑;你的養父性格溫和,廚藝很好。這些,我說的對不對?」


  韓諾惟聽得心驚肉跳:「您怎麼都知道?」


  莫傲骨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悲戚:「因為,十八年前,是我親手將你交給了他們。就連你的名字,都是我按照家族姓氏的諧音,給你取的。孩子,我是你在這世上惟一的親人。」


  「不可能!」韓諾惟掙開老人,跳了起來,「我父母生我養我這麼多年,打從我記事起我們就是一家人!」


  莫傲骨深深地看著他:「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要冷靜想想,我剛才對你說的那些,如果不是至親,我有必要告訴你嗎?再說的難聽一些,你還有什麼,值得我來騙你?」


  韓諾惟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這一切猶如晴天霹靂,從進了這個灰牢,從見到了莫傲骨,世界就開始天旋地轉,真假難辨。他一時間覺得呼吸困難,心情沉重,不知如何是好。


  莫傲骨站了起來:「要到放風的時間了,準備出去透透氣吧。你還有很多時間,自己琢磨。」


  韓諾惟慢慢地想了好幾天,發現自己根本就無法反駁莫傲骨。他從記事起就沒見過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父母也沒有任何兄弟姐妹,這在多子多福的少數民族聚居地,其實是很奇怪的事情。他不是沒有問過父母,得到的答覆是家裡窮,早年親戚都逃荒去了外地,或者是生病去世了。


  韓諾惟還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被沒心沒肺的小夥伴說成是撿來的野孩子,因為他那異於常人的眼睛。不僅僅是眼睛,他的五官也沒有和父母相似的地方。他的父母個子都不高,都是深色皮膚,偏偏他高挑白皙;他的父母都是塌鼻樑,短下巴,偏偏他是高鼻樑,長下巴。


  越回想,越傷感,韓諾惟甚至覺得自己沒有勇氣去向父母求證。因為,如果莫傲骨說的是真的,那麼他這短暫的一生,難道都是命運開的一個不懷好意的玩笑?


  與此同時,韓諾惟也吃驚地發現,自己對莫傲骨怎麼都恨不起來。他曾經想過,自己會坐牢,都是因為那塊奇怪的琥珀,以及那個核雕,那場大火。而莫傲骨給他講的這個故事,恰恰證明了莫傲骨跟這一切有著很深的關聯。莫傲骨只要腦子正常,是沒有理由編造這些來趟渾水的。


  當他這樣想的時候,還有一個念頭怎麼都不能從腦子裡甩出去,那就是莫傲骨是因為自己,而被關在陰陽關里。如果當初莫傲骨遠走高飛,不尋找自己的下落,根本就不會再回到韓城,也不會捲入別人的案子,鋃鐺入獄了。韓諾惟漸漸覺得,莫傲骨說的應該都是真的。


  韓諾惟的感受很複雜,他希望莫傲骨能責備或者抱怨他,哪怕是遷怒也好,這樣,自己也可以恨他、怪他,將這無名之火發泄出去。可莫傲骨什麼也沒說,他的目光常常掠過自己,看向監室外的地方,既像在回憶,又像在思索。


  這天晚上,韓諾惟實在憋不住了,便敲了敲上鋪的床板。


  莫傲骨輕聲問道:「想明白了?」


  韓諾惟有點不好意思:「前輩,我能還這麼叫您嗎?」


  莫傲骨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一個稱呼而已,隨你。」


  沒有強迫自己改口,這讓韓諾惟稍微有點安心,「前輩,您曾經說過,我在這裡的原因,一部分在報紙上,一部分,要靠我自己想。」


  「那你想出多少了?」


  韓諾惟撓了撓頭。「我想,我不該摘下眼鏡。」


  莫傲骨笑了:「不錯,陶無法懷疑你,應該就是從你摘下眼鏡之後。」


  韓諾惟嘆了一口氣:「其實我真的很討厭戴眼鏡,陶白荷一慫恿,我也就……」


  「這也不全怪你。要知道,陶無法又不傻,驚蟄那晚我倉皇離開,他一定想的到我帶著孩子不方便,會把孩子暫時託付給別人。我估計他應該是聯合了不仁社的人大規模查過那段時間的新生嬰兒。幸運的是,你的養父母很有頭腦——他們應該發現了我是在逃亡,所以,在我離開納邦不久后,他們就搬走了。他們不知道自己要躲避的是什麼人,但是一定想到了不能讓你的身份暴露。」


  韓諾惟心潮起伏,忍不住說:「我爸媽都是很好的人。」


  「是的,他們是好人,不然也不會將你保護得這麼好,以至於我和陶無法都找不到你。」


  韓諾惟垂下了頭,對養父母由衷的感激和對莫傲骨的愧疚之情混雜在一起,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好在莫傲骨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你去陶家那天,密室著火后,陶白荷出去求救,你卻被鎖在了裡面,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難道是……」韓諾惟還沒有說完,莫傲骨就立刻說:「因為你的身份暴露了。」


  韓諾惟一聽,頓時坐了起來:「您的意思是,那晚陶無法知道我要去他家?」


  「不,他倒沒有這麼神機妙算。你發現密室,打開機關,都是巧合,並不是陶無法引導的,因為陶無法根本不知道核雕裡面有張紙條。所以,把你鎖起來的人,不會是他。」


  韓諾惟越聽越糊塗,「我不明白。」


  「我認為,陶無法去省城就是為了查證你的身份,而當他確定你的身份時,你在和他的女兒約會。與此同時,你還發現了他的秘密,他應該是要殺你的,之所以留你不死,無非是想知道琥珀的下落——我說的不僅僅是那個核雕上的琥珀。至於那個你在密室里聽到的男人的聲音,如果我推測的不錯,應該是南澤雨。」


  韓諾惟一聽到這個名字,就覺得渾身的血液都燃燒了起來,他強忍著怒火:「可是我不知道琥珀的下落啊,我這十八年來也沒有與您接觸過,我壓根兒就不清楚那些海底琥珀長什麼樣。」


  「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莫傲骨起身靠牆坐著,平靜地說,「陶無法並不知道我被關在陰陽關,他可能認為我已經死了。而他猜測我在死前一定會把琥珀留給我的後人,畢竟這是我們家族世代守護的秘密。」


  「所以,陶無法是想從我這兒問出那些琥珀的下落?」韓諾惟恍然大悟。


  「不錯。因此,他要將你逼上絕路——串通警察、甚至法院,給你判下重刑。這麼一來,你肯定會沉不住氣,要麼主動交待琥珀的下落,要麼將秘密告訴你的養父母。如果你堅決不說,他就慢慢折磨你,折磨你的家人。退一萬步講,就算你真的一無所知,熬過幾十年大牢,你出去也是個廢人了,對他毫無威脅。」


  韓諾惟愣愣地聽著,一陣強烈的恨意自他心頭升起:「就為了那些琥珀?就要把我害成這樣?」


  莫傲骨幽幽地說:「是的,就為了那些琥珀——這是我們家族世代積累下來的寶藏,有人為了得到它們,什麼都做得出來。」


  韓諾惟捶了一下床板:「不行,我不能在這裡乾等著,我要打電話給我父母,叫他們提防陶無法。」


  莫傲骨說:「沒用的,因為你進了灰牢。灰牢里關押的都是死刑犯或者窮凶極惡的重刑犯,打電話和寫信這種福利,灰牢都排在普通監室的後面,基本上沒有指望。」


  韓諾惟立刻站了起來:「那我能好好表現,轉回普通監室嗎?」


  莫傲骨啞然失笑:「我來這裡十二年,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有灰牢的犯人能轉回去的。」


  韓諾惟的手指緊緊地攥著小床的欄杆,他剋制自己不要憤怒地喊出來。


  莫傲骨聽到欄杆上發出的吱吱聲,猜到了韓諾惟的反應:「我勸你不要鬧,鬧的後果無非就是關總統套房,不讓你吃飯,不讓你放風。」


  韓諾惟的牙咬得咯咯作響:「我一定要出去!我爸在收集材料,要幫我上訴!」


  奇怪的是,莫傲骨沒有說話。


  韓諾惟等了一會兒,幾乎要以為他已經睡著了,莫傲骨才說:「我心裡有數,你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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