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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慈父之音

  韓諾惟恢復得很快。當三天後,隋青柳再來查房的時候,他的消化道已經止住血,並且可以稍微吃一點流食了。


  隋青柳今天的氣色很好,她用小夾子將長長的劉海整齊地別到了耳朵後邊,還在脖子上戴了一條蜜蠟項鏈。


  韓諾惟對珠寶玉石極為敏感,他一看到那塊蜜蠟,就仔細地觀察了一下。這塊蜜蠟的質地並不怎麼樣,而且還有一點雜質。其掛繩就是用普通的黑絲線做成的,而且繩結打得很隨意。所以,每當隋青柳彎腰忙碌時,那塊蜜蠟就會懸在空中,轉來轉去。


  隋青柳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在彎腰后,會很快將蜜蠟收到白大褂裡面。


  韓諾惟微微一笑,「隋醫生,能給我嗎?」


  隋青柳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我能幫你調整好。」韓諾惟伸手指向隋青柳的胸口。


  隋青柳遲疑了一下,低頭一看,這才反應過來。她微笑著摘下了吊墜,「你可別再想吞下去了,這是我男朋友送我的,弄壞了你賠不起。」


  韓諾惟接過去,吃力地坐了起來,「要是我弄壞了,你就把它拔了。」他指了指旁邊的輸液管。


  隋青柳撲哧一笑。


  韓諾惟專心地解起了繩結,無奈繩結系得太緊,他又沒有長指甲,於是只得問道:「有尖頭的東西嗎?」


  隋青柳半信半疑地從急救車裡找了個一次性注射器,然後拆出針頭遞給了他。


  韓諾惟將針尖對準死結,慢慢地將死結解開了。他不緊不慢地捋平了兩根絲線,熟練地重新編織了起來。


  隋青柳佩服地看著他,「挺厲害的啊。」


  韓諾惟笑了笑,「這沒什麼。」


  隋青柳好奇地說:「你之前是做什麼的?」


  「算琥珀雕刻吧。」韓諾惟謙虛地說。


  隋青柳聽到后,眼睛都亮了起來,「哇,那你跟我男朋友的行當也沾邊呢,算半個同行哦。他是做琥珀生意的。」


  「那他還給你帶這麼廉價的蜜蠟。」韓諾惟在心裡想。


  「不過他不會你這種手藝,他是倒賣料子的。」一說到男朋友,隋青柳的話匣子就關不上了,儼然是個小女人。


  「看來,她之前那副高冷的樣子是裝出來的。」發現隋青柳並不難接近之後,韓諾惟稍微放鬆了一點,「你的工作是不是很辛苦?」


  隋青柳嘆了一口氣,「有時候很辛苦的,比如搶救你這種人。」


  韓諾惟尷尬地笑了一下。


  「但其實更多的是枯燥,因為我們畢竟不是對外營業的醫院。」隋青柳說道。


  韓諾惟點點頭,「這年頭,哪行都不容易。」


  隋青柳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對了,你現在能吃東西了吧?」


  韓諾惟這時已經打好了新的繩結,他一面遞給隋青柳,一面說:「嗯,我能吃流食了。」他的眼睛里充滿了希望,「隋醫生,能給我幾分鐘時間嗎?我想跟你說說我的故事。」


  當韓諾惟講述完自己這一段時間以來的經歷后,隋青柳好一會兒都沒吭聲。


  韓諾惟心裡一沉,剛想開口問時,卻見隋青柳摘了口罩,憤憤地摔到了急救車上。


  「太過分了!真是太過分了!」她氣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是翻來覆去地說,「太過分了!」


  而韓諾惟反倒安慰她說:「沒事的,我想好了,我不會再自殺了,我要上訴!」


  「對!你不能就這樣放棄!你還有爸爸媽媽在等著你呢!」隋青柳的兩頰帶著激動的紅暈,韓諾惟忽然發現,她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雖然她的眼睛沒有陶白荷的大,鼻樑也比陶白荷稍微低一點,但她的五官搭配得當,看起來有一種古典的柔美,尤其是她那天生上揚的嘴角,像是時刻都在微笑。


  「隋醫生,我有點好奇,警察都不相信我,你為什麼信我?」


  隋青柳認真地凝視著他,「我也不知道。可能因為我曾經有個弟弟吧,雖然他比我小很多,但我一點也不覺得他煩。」


  「曾經」這個詞讓韓諾惟一怔,他頓覺尷尬,趕緊說道:「對不起。」


  「沒什麼。」隋青柳自嘲似地說,「是我自己提起來的。」


  不知為何,隋青柳那複雜的眼神令韓諾惟想起了陶白荷,他心頭一痛,趕緊移開了視線。


  「你入獄這麼長時間,你家裡人沒有和你聯繫過嗎?」隋青柳關心地問道。


  韓諾惟發愁地說:「沒有,我問過了,也提交了申請,可是一直沒給我回復。」


  隋青柳聽了沒有說話,而是發起了呆。


  韓諾惟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忙說:「我沒事,也習慣了。出事到現在,我一直是一個人,這樣也好,我也不想家裡太操心。」


  「別瞎想了,你該休息了。」隋青柳突然說道,表情也恢復了平靜。她重新戴上了蜜蠟項鏈,並將注射器扔到了垃圾桶里,然後,她又幫韓諾惟調整好了病床,讓他躺下。等她忙完這一切時,獄警恰好打開了門,「隋醫生,304病房找你。」


  韓諾惟心裡直打鼓,趕緊裝出一副很不舒服的樣子來,而隋青柳也配合地說:「你恢復得不太好,要多注意休息,不然隨時有可能再出血。」韓諾惟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在那之後的幾天里,隋青柳都沒有再出現。韓諾惟一度有點後悔,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太輕率了,但他又不知該如何補救,只能靜靜地等著。


  因此,當隋青柳再度出現的時候,韓諾惟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看你的表情,像是不太高興看到我啊。」隋青柳進門后,一面看床頭儀器的讀數,一面跟他開玩笑。


  韓諾惟有幾分無奈,「我這個臉,也看不出什麼高興不高興吧。」


  隋青柳不以為然地說:「你這是在埋怨我嗎?」


  「我哪兒敢!」韓諾惟委屈地說,「我是怕你不相信我。」


  隋青柳轉過頭來,正視著他的臉,「不錯,我一開始是有些懷疑的,因為你畢竟太年輕了,這個歲數,不願坐牢,自己犯下錯誤不願意承擔後果,都是有可能的。」


  韓諾惟屏住了呼吸,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所以我就自己去調查了。」隋青柳說。


  韓諾惟愣住了。


  「其實也不是什麼調查。」隋青柳看他表情獃獃的,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就是去找了一些新聞報道來看,然後跟我男友討論了一下。你放心,他很可靠,不會亂說的。」


  韓諾惟漸漸放下心來:「你該不會連我重新編繩的事情也順便說了吧?」


  隋青柳大笑了起來,「怎麼會!那樣不是等於說他送我的東西不好嘛!」說完,她突然從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塞到了韓諾惟的被子下面,「我男朋友說,讓我跟著自己的感覺走,我覺得你不是壞人!」說著,她走到了門口,眼睛緊盯著韓諾惟。


  韓諾惟慢慢掀開被子,床上赫然躺著一部手機。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隋醫生!」


  隋青柳只是笑著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他感激地點了一下頭,接著立刻用顫抖的手指在鍵盤上按了起來。


  韓諾惟頭一次發覺父親的聲音是如此的溫暖,他簡直要聽得哭出來了,看到隋青柳在門邊替他望風,他才強忍住了淚意。在簡要地說明了自己的現狀,又問了母親的近況后,他仍意猶未盡,直到父親問他,「我在準備上訴的材料,律師說證據不足,你有能補充的嗎?」


  韓諾惟這才想起來,重要的事情都還沒說,「爸,我想起來了,陶白荷跟我說過,她家是有監控的。」


  「就是安保系統那種監控?」


  「對。」


  「那監控錄像有用嗎?」


  「一定有用啊。陶白荷說過,走廊和樓梯、大廳都有攝像頭的。雖然三樓的主卧和一樓的書房可能沒有攝像頭,但是其他地方的攝像頭至少能證明,整個晚上我除了剛到的時候,就再沒和林媽接觸過,所以她不可能是我殺的。我進了書房就沒再出來!」


  「好!你說的這個很重要!我馬上記下來!還有別的嗎?」


  「爸,第一次給我錄口供的兩個警察中有一個很眼熟,姓楊,好像是以前去過我們家裡看望您的學生。您有沒有後來去讀警校的學生?」


  韓孟昶回憶了一下,「是有個,叫楊蕭。」


  「太好了。爸,您去找一下這個人,他說不定能找到我當時的審訊筆錄。」


  這時,隋青柳沖韓諾惟打了個手勢,他明白時間不多了,「爸,這是我借的電話,我不能再說了,以後有機會再聯繫您。照顧好媽,您自己多注意身體。」


  韓孟昶在電話那頭輕輕嘆了一口氣,「你啊,以後有什麼事情都要告訴我,不要自己擔著,好嗎?」


  韓諾惟的臉抽搐了一下,他拚命咬著嘴唇,不敢說話,怕一開口就哭出了聲。


  韓孟昶等了幾秒,卻沒有聽見韓諾惟說話,不覺有點發慌,「喂,喂,喂?」


  韓諾惟趕緊做了幾個深呼吸,「爸,我在。我聽到了,放心吧,我聽您的。」


  韓孟昶仍然有點不放心,「你沒事吧?」


  「沒事,爸,我真的不能再說了,下次再跟您打電話。」


  「那,好吧。」


  「爸,我掛了。」


  「嗯,好,自己保重。」


  等巡邏的獄警走後,韓諾惟說:「隋醫生,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你都這麼說了,問唄。」


  「你第一次去監室給我打葡萄糖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好像……不怎麼害怕我的臉?」


  隋青柳大笑了起來,她笑得厲害的時候會用手掩住嘴,顯得格外淑女。「我還以為是什麼問題呢。這也算問題啊?」她走到窗邊,將窗子稍微拉開了一些,「我是醫生啊。你難道沒有聽過醫者父母心這句話?」


  韓諾惟聽後有點發愣,隋青柳撲哧一笑,「我逗你的。其實我以前實習的時候膽子很小的,後來看多了,也就慢慢不以為然了。再說了,每次見你都忙得不行,沒工夫瞎想。」


  韓諾惟知道她是在開玩笑,便跟著笑了起來,「那你還得感謝我,每次都讓你忙得團團轉!就顧不上怕了!」


  隋青柳撇撇嘴,「要是我弟還在就好了,等他成年了,也會像你一樣高高瘦瘦的吧。」她一面說,一面比劃著。


  韓諾惟略帶羨慕地說,「有兄弟姐妹真好。我從小就是一個人,很羨慕那些家裡人口多的。」


  隋青柳不笑了,「那是因為你家庭條件還說得過去吧。要是家境不好,就不會這麼想了。」


  韓諾惟搖了搖頭,「我家境很一般。」他嚴肅地說,「我媽身體一直不好,我爸又是很愛惜名譽的人,他連學生送的那種小包裝的茶葉都要退回去的。」


  隋青柳同情地說:「那你家這次要幫你上訴,恐怕還得折騰。」


  韓諾惟沒有接話,而是發了一會兒呆,然後,他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似的說:「隋醫生,我知道你是好人,跟這兒的人都不一樣。」


  「別給我戴高帽子,臭貧嘴。說吧,是不是又想借我電話?」隋青柳毫不客氣地奚落道。


  「不,我想請你幫我拿一樣東西。」


  隋青柳警惕地看著他,「要是借我的東西,還可以商量。醫院裡的東西都是公家的,你別亂打主意。」


  韓諾惟說:「不,你誤會了,我是想請你幫我拿一樣屬於我的東西,也在醫院裡。但不是這家醫院。」


  隋青柳反應了過來,「你是說你火災后住的那家醫院?」


  「對。」韓諾惟非常嚴肅地看著隋青柳,「這是個秘密。這件事,我沒對任何人說過。我在那家醫院藏了一樣東西,你能幫我取出來嗎?」


  「是什麼東西?」


  「一塊琥珀。」


  隋青柳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你說的是你在地下室看到的那塊琥珀?」


  韓諾惟點點頭,「是的,我在想,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東西,才害得我坐牢。」


  隋青柳遲疑了一下,「我就算能拿出來給你,你又有什麼用呢?」


  韓諾惟滿含希望地說:「我自然是用不上的,我想請你幫我交給我爸,或許,他能找出這些事情之間的聯繫。」


  隋青柳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行,我答應你。如果能幫你脫罪,那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但如果被我發現你在騙我,我就立刻揭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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