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海棠瘦葉
人生若只如初見第一節海棠瘦葉
「我真的死了。」
葉莉看著病床上那具憔悴的少女屍體自言自語。
其實當她幾個小時前，忍著胃部和咽喉的劇痛偷偷地把超劑量的安眠藥混合著稀粥一起喝掉時，葉莉就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果。只是當她飄在半空中看著自己的屍體時，感覺像在夢幻中一樣。
『原來人死後真的有靈魂。』葉莉摸摸胸前的木質海棠花吊墜，在空中轉了兩圈，覺得很有意思。『死了也還不錯嘛，呵呵呵～比潛水還好玩！』
「南無阿彌陀佛！女施主，請問你想加入佛門，修習我佛無上法典嗎？」正當葉莉在屋裡飛得不亦樂乎時，一句突兀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自娛自樂。
葉莉往聲音源頭的方向看去，發現一個全身金光閃閃的光頭胖子站在病房門口看著她。
「菩薩？」葉莉有些蒙圈，她是女孩子，不是應該讓觀音娘娘來接她嗎？「你是誰啊？」
「我乃佛教協會湘南分部靈魂招收辦主任——花修緣，施主請隨我一道修習佛法，早日成聖吧！」和尚雙掌合十，語氣虔誠地說道。
「可是我不信佛教啊！」葉莉拉了拉衣角，落在地上。
「之前不了解佛，現在還可以重頭開始學嘛，只要你跟我走，我保證親自向你一對一教學。」和尚漏出自認為十分和藹的笑容，親切地對女孩承諾。
「不要，我活著時就過得很辛苦，不想死了后還當尼姑。」葉莉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她又不是二百五，才不會傻傻地跟著這個來路不明的光頭胖子走。
「我不是騙子，你瞧這個！」和尚看出女孩眼神里的不信任，連忙從懷裡掏出一本同樣金光閃閃的小冊子，然後將其打開把有字的一面朝向葉莉，本子上果然寫有「湘南市佛教協會官方文牒」。
「呔～～廝那禿驢騙子！」葉莉正要伸手接過文牒看新鮮，突然被背後一聲大喝嚇了一跳。她回頭望去，剛好看到一個身穿黑白雙魚麻袍，頭戴方帽的中年人從打開的窗戶口跳進房間，這裡可是六樓啊！
「姑娘你千萬別被那禿驢騙了，你別看他表面一副佛光寶相，其實私下裡就是個酒肉胖子！」那人義憤填膺，指著和尚控訴其實質，然後諂媚地對葉莉說道:「姑娘你還是跟我湘南真人一起學修道吧！爭取早日成為飛仙。」說著全身冒出淡綠色柔光，讓人看著十分舒服。
「飛仙……」葉莉彷彿身處雲山霧海，不知所措。
「牛鼻子老道，你又來壞我好事！」和尚瞬間散去身上的金光，氣急敗壞地指責道士。
「肥禿驢，憑什麼好處都讓你占？你若是不爽來打我呀！」道士也收起身上的神光，毫不示弱地挑釁和尚。
「別以為我花修緣怕你！施主你躲開些，等我收拾了這牛鼻子再帶你去拜見佛祖。」和尚話不投機就準備動手。
「姑娘你讓開點，我賈守道今天非要好好教訓這頭禿驢！」中年道士也擼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
葉莉哪裡敢攪和進去，她剛剛躲到房間角落裡，就見道士手揮一道綠色的光芒向和尚飛去，而和尚連忙在周身布下一層金色光圈擋住綠光，然後大跨步沖向道士，隨即兩人扭打成一團。
見他們一下子分不出勝負，無暇顧及自己，葉莉便伺機偷偷摸摸地向房門外飄去，逃出了醫院。
葉莉握著海棠花吊墜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飄著，看著沿街燈火通明的商鋪，任由稀稀拉拉的逛街行人從她身體穿過。周圍的人和以往一樣，沒有一個關注她。『得知我的死訊后，爸爸和哥哥肯定會傷心吧？』
「啪嘰！」葉莉感覺自己忽然被某個飛行物撞倒在地，低頭一看，原來是一隻青色的小鸚鵡。
「唉喲，我的腦殼。你眼瞎啊，大晚上走路看哪呢！」小鳥從地上爬起來，用翅膀揉揉腦袋，然後破口大罵。
『誰家的鸚鵡說話好流利啊！』葉莉驚奇地打量著小鳥，然後目送其扇著翅膀往遠處飛走。
「美女，你的運氣真好！你剛才撞倒的那隻鸚鵡是湘南市最難纏的小惡霸。」一隻白皙的手臂從葉莉側面伸出，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謝謝！」葉莉這才發現扶她起來的人是一個皮膚白皙，相貌清秀的送餐員，他左手提著一摞盒飯。
葉莉好奇地問道:「你能碰到我？為什麼其他的人甚至看不見我？」說著葉莉指著一個剛好從她手臂穿過去的路人。
「他們都是庸俗人，當然看不清你，而我卻深知你有多好。」鄭懷仁溫和地安慰道。
葉莉聞言一呆，內心塵封的記憶噴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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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大家都不喜歡我，叔叔你卻願意做我爸爸？」流著鼻涕的瘦小女孩兒睜著大眼睛，抬頭望著眼前這位而立之年的男人。
「他們都是庸俗人，當然看不清你，而我卻深知你有多好。」男人蹲下身子，用粗糙的手掌愛憐地撫摸孩子的臉。
……
葉莉十分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親情。
她六歲前的記憶都是孤兒院內的生活片段，渾渾噩噩，十分凄苦。直到有一天，一個偉大的男人把她接到家中，葉莉才有了爸爸和哥哥。
父親葉筠是個木工店老闆，一輩子沒結婚。他經常製作各種傢具和用於生產的木製品售賣，但葉莉知道其實父親最拿手的絕活是精細雕刻，她胸前掛著的精美海棠花就是爸爸在她十歲生日時送給她的禮物。
哥哥叫葉海塘，據爸爸說，哥哥也是他收養的孤兒，比葉莉大兩歲，而哥哥卻一直堅持他比葉莉大二十歲，所以每次他胡言亂語時，父親都會胖揍他一頓。
葉家並不富裕。葉莉剛開始進入新家那近半年時間，一家人的生活還算不錯。但當她開始讀小學時，父親的生意似乎突然破產欠債。
後來有一天，金主來要債，家裡的錢卻不夠，那人便想拿她抵賬，被爸爸竭力阻止了。
聽哥哥說，那天父親被打了一頓，忍痛變賣家裡所有值錢的雕塑，待還清債務后，他家已經一貧如洗。
為此哥哥認定她是掃把星，直到父親把他關在黑屋裡餓了整整兩天，葉海塘才閉口不談葉莉的責任和過錯，但此後兄妹倆的關係在很長時間內都不太和諧。
再後來，一個單親父親拉扯兩個讀書孩子的艱辛生活可想而知。直到葉莉開始讀高中，哥哥葉海塘也考入大學，開始勤工儉學做兼職，葉家的困頓才慢慢好轉，兄妹倆也才真正做到相親無間。
在此之後的短暫兩年，是葉莉感到最幸福的一段時間。父親的木工店生意由於社會上突然掀起的木製品熱潮而生意火爆，哥哥每次回家，也會向她敘說多彩的大學生活。她的學習成績和她的外貌一樣，在高中發生了巨大的轉變，由原來的醜小鴨變成了耀眼的白天鵝。一切似乎都預示著一家子美滿的生活即將開始。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高三下學期，學校高考體檢時，她被查出有嚴重的胃病，繼而到醫院詳查，被確診為胃癌三段。
父親得知變故后，只是告訴葉莉她命中有大富貴，不該如此年輕便早夭，然後四處籌錢給葉莉治病。最後實在沒人肯借，他便傾家蕩產賣掉了木工店，自己到十鄉八鎮去接活計做。哥哥也選擇了中途輟學，去運輸公司跑長途貨車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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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浸於回憶之中的葉莉眼角充滿淚水，朦朧間不知身在何處。鄭懷仁看在眼中，心中為之憐惜不已。
「美女，你還好吧？」鄭懷仁溫和地打斷葉莉的思緒。
「你能讓我復活嗎？」葉莉回過神來，這男子既然如剛才的和尚、道士一般，就應該有著某種特殊的一技之長。
「嗯～呃～不能，人死如燈滅，至少我是沒辦法讓你重新活過來。」鄭懷仁有些尷尬，「不過如果準備充足，我能讓你投胎轉世，重新活一世。」
「能保留現在的記憶嗎？」葉莉緊接著問道。
「咳咳～不行的，我只能轉移你的靈魂之火。」男子很是無奈，「但至少能讓你不會徹底死去。」
『哎～又是一個拉皮條的。』葉莉剛剛燃起的希冀立馬被澆滅。她搖了搖頭，轉世又怎麼樣，即使轉世了依舊可能孤獨一生。
「你在這等我一會兒，我送完這些外賣立刻回頭找你聊聊。」鄭懷仁見這女孩子一時半會怕是說不通，只得叮囑一番然後匆匆離開，「你現在不能到處亂跑，天亮你就麻煩了，而且城裡最近有專吃人靈魂的妖怪！」
待這個陌生送餐員離開后，葉莉並沒有聽從他的話，繼續向前而去。
葉莉不知道自己在路上飄了多久，總之她感覺累了，人行道上也早已看不到散步的行人。她發現前方有個公園，便飄到門口找了條長石板椅子坐下來。
葉莉是自殺的，但她並不想這麼年輕就死去。『可是死都已經死了，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現在最重要的是以後她該何去何從。
「妹妹，你怎麼在這裡？」一聲驚訝又高興的聲音在葉莉背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