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老炮兒
第二天一大早,我與豪哥還睡得正香。老歐便扯著他那獨有的煙熏嗓開始在屋外叫了:
「阿諾,阿豪,起床。快點,準備出發。」
這老頭兒,迅哥兒就說過:打擾別人的休息等於謀財害命!他這是在犯罪啊。
「哦,馬上。」我閉著眼答道。
這才記起今天要出動大部隊打野豬的事,大戰在即,怎能貪睡?於是,我扯開被子,一腳踢醒仍然熟睡的豪哥。
「幹嘛踢我?別煩人。」豪哥不耐煩的說。
「起來啦,打野豬去,速度。」
於是,我們匆匆披衣而起。
堂屋裡,老歐已經坐了。身旁靠牆豎著一桿火銃,漆著紅漆的銃托,泛著烏黑的銃管。這一看就知道不是他的,因為他喜歡黑色,只喜歡黑色。他旁邊卧著那條大母狗,妞妞。他的嘴裡依然叼著一根不小的葉子煙,他一直叼著一根煙。粗糙的長滿老繭的手半舉,握著我爸剛給他泡好的綠茶。
「太陽都曬屁股了,還不起床,兩個懶神。」老歐見我與豪哥依然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獃獃的立在卧室門邊。用牙齒把葉子煙往嘴角一挪,一瞪眼,沒好氣的說。
「呵呵,毛爺爺說過:不會休息的人就不會工作。我們這也是在為打野豬做準備嘛。」我伸伸懶腰,淡定的說。
「去,好好休息,又不是叫你們睡懶覺。靠做夢是辦不成大事地。」老歐斜了我一眼,說道。
「快去洗臉,準備吃飯。多吃點兒,趕野豬說不好時間,可能要到晚上才有飯吃了。」從廚房出來的老媽說。
「嗯,有人都已經出發了。阿豪,你回去把銃拿來,喊上萬里叔子。峰叔子,你待會兒帶著他們兩個吧,我還去找兩個人,咱們在『燈盞窩』集合。」老歐拿掉嘴裡的葉子煙,正兒八經的說。
「好。」我們很給面子的齊聲應到,並目送他匆匆的離去。
吃過飯,去看看還躺在床上的爺爺,經過幾天的休養,好了很多,只是短時間內還不能自己下地走動。這樣,我們都放心了。平常滿山跑的小虎這幾天一直趴在爺爺床邊,守護著爺爺,這讓我很感動。
今天依然大晴,火辣辣的太陽瘋狂的炙烤著群山,炙烤著全副武裝正行在山路上的我們。
三座小山成半個環兒擁著,一片橢圓的玉米地卧在山腳,這裡就是『燈盞窩』。為了喊起來順口,我們一般都叫它『燈盞窩兒』。為了好說好記,這三座無名的小山我們就叫它中峰,左峰,右峰吧。
玉米地頭,我們聚了六個人,三隻狗。我,老爸,老歐,豪哥,萬里叔子還有老炮兒李能。有兩隻狗就是他帶來的,都是會趕仗的獵狗:金銀二將。一隻白狗叫銀子,一隻黃狗叫金子。我去,聽這兩個狗名,不是金就是銀,可見其主人好財。這樣說來,老歐便是好色的。要不,一隻母狗幹嘛取名妞妞呢?
想到這兒我不禁偷偷一笑,並瞄了一眼老歐。這老頭兒,現在才沒時間管我的胡思亂想呢。
老炮兒李能:個子不高,其貌不揚,亂糟糟的稀疏的幾根頭髮幾乎快要掉完了,一張柿餅臉,眉毛也是淡淡的稀疏的幾根,有特色的便是那薄薄的一張大嘴,咧嘴一笑便佔了整張臉的三分之二,一嘴黑黃的,錯落的調皮的牙有個性的分佈在牙床上。還有三分之一便是那一對賊亮賊亮的眼睛,與這張臉確實是很不相稱。可以說,這樣一對眼睛長在這樣一張臉上,就是人們經常說的: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但是,凡事都有兩面的。正因為是在牛糞上的鮮花才會顯得更美更艷;也是因為在這樣一張臉上的這樣一雙眼睛才會顯得更亮更突出。要是五官都生得精緻了,那大抵這雙眼睛的光彩也會被遮蓋的。
要說老炮兒,還是真有些本事的;要說老天,還真是公平的。雖然他長得丑點,但是人家想得美呀。
而且,他不光想得美,也幹得美。我雖和他不熟,但早就知道:他是我們庄唯一的軍火商。莊裡所有的銃葯,火炮兒,銃子都是他提供的。可以說,如果沒有他,我們這些打銃佬都不好混了。反過來說,沒有我們這些打銃佬,他的日子也就不好混了。甚至可以說,我們是他的衣食父母。也就是說,在站的男人都是他爸。哦,不對,這輩份不能亂了,老爸與萬里叔子是他爺。哈哈,扯遠了。以後,肯定會和他相熟,因為我們是「相依為命」的。
老炮兒的衣服是一身舊了的深藍,在山上隨便找個地方一躲,準保是望眼欲穿也找不出。好像,打銃佬都喜歡深色的,隱蔽性強的衣服。就說我吧,一身的迷彩服,抱著火銃。有時甚至自豪的以為自己是保家衛國的解放軍,這個山莊的守護者。而不是凡人眼中的偷偷摸摸的,破壞生態平衡的盜獵者。
「剛才我察過了,從腳印看,起碼有三隻豬子。一隻大的兩隻小的。大的詁計在一百五十斤以上,不會超過兩百斤。小的可能只有幾十斤。在這兒吃飽後上左峰了,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老炮兒在地頭唾沫橫飛,指手畫腳的講述著他的所見所想。
「那可能是一隻母豬帶著兩個兒,這樣的豬不會跑遠,可能就在山上睡覺,不趕的話今晚有可能還會再下山來吃的。待會兒負責趕的人先去左峰背面察一哈,看它們從那邊下山沒。如果下山了就算了,晚上來搞。如果沒下山,打的人就在中峰上坐徑,趕的人就從左峰背後往這邊趕。」老歐拿開一直叼在嘴裡的葉子煙,認真的分析並安排著我們的行動。
老歐帶著我與豪哥坐徑,坐徑就是抱著銃在野物有可能經過的地方埋伏。野生動物一般都膽小,警惕性高,每到一個地方偷吃,都會像賊一樣先踩好點兒,定好路線,一有風吹草動便沿路逃命。這樣,山上便留下了一條一條的小徑。我們便要在中峰上一字排開,從山腳到山腰,尋找新鮮的小徑埋伏。只要野豬還在山上,它定是逃不掉的。
另一頭,老炮兒側帶著老爸與萬里叔子去左峰背面趕。老爸手裡拿著一把砍柴刀,這是為了在樹林里行動方便,遇刺砍刺,遇樹砍樹,暢通無阻。萬里叔子則一手提一個拳頭大小的石頭,在眼睛看不準的情況下可以投石問路。
當然,更專業的還是老炮兒。他不儘是軍火商,還是一個老獵手。他也帶著銃,他的銃和他的人一樣,也是其貌不揚,銃托沒有漆任何顏色的漆,就是木頭的本色,銃管倒是一樣的烏黑,但是銃口有些薄,有些破了。聽說老歐笑過他,讓他換一支好點的去。但他總是說:那麼講究幹嘛呢?那怕前面像個喇叭,只要能倒牲口就行。據說,銃也是有靈性的,有的銃好,你拿著隨時都可以看見牲口;有的銃不好,你拿著連只麻雀也不見。他這銃下也是倒下過不少牲口的,他捨不得換。可見,他這銃,是好銃。
他們三人轉到左峰背面的山腳的小路上,這裡順著山勢有一個斜坡一直插向青龍溪,左右也都連著大山。要是野豬過了路下坡了,那便不用徒勞。
「沒過路,你們看,這一片一個腳印也沒有。」老炮兒在路上路下察看良久,得出肯定的結論,這無疑是一個喜訊。
「那肯定還在山上,咱們從這兒往上趕吧。」老爸拿著砍柴刀往山上一指,說道。
「好,我帶狗子從中間上,您兒們從兩邊上,慢點往上去。別隔太遠了,若有發現就喊,都能聽見。」老炮兒說。
三個人都是趕過仗的,不用多說,分頭行動。
老炮兒熟練的從深藍衣服的口袋裡摸出幾塊餅乾,分給三隻狗吃了,這是在戰前作無聲的鼓勵。這是挺實用的,剛才,在山那邊的地頭,他就是用這招把妞妞騙走的。然後,解開了拴住銀子,金子的繩子,摸摸它們的頭,嘴裡低喝一聲:
「咬到。」
三隻脫韁的獵狗便嗖的衝上山去,瞬間便沒了蹤影。
老炮兒則悠哉悠哉的扛著銃往山上爬,有獵狗在前面衝鋒,他不用急。只要在後面仔細的搜尋,看有沒有野豬留下的蛛絲馬跡。野豬如果趕上徑了,我們會打。一般野豬往回跑的機會是小於等於零的,萬一有,他便轟上一銃。
上得山來便不好走了,除了樹,還有深深的毛草,密密的刺藤,亂布的怪石。沒幾步便汗出如雨,氣喘吁吁了。但是依然沒什麼發現,左右的老爸與萬里叔子也沒什麼發現,沖在最前的獵狗也沒什麼動靜。
可能,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沉寂吧。但願,這真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沉寂。
「汪,汪汪……」
突然,山頂處傳來一陣急促的狗叫聲。看來,是它們有所發覺了。
「哐,哐,哐哐哐……」
緊跟著,妞妞那粗狂豪放的聲音也響起。唉,這叫聲,真是對不起妞妞這個名子。
老炮兒賊亮賊亮的眼裡靈光一閃,嘴裡忍不住自言自語的道:
「有貨。」
「注意啊~~野豬在山上哦~~坐徑的別動啊~~隨時準備好啊~~……」
打獵如打仗,發現了野豬就得爭分奪秒。老炮兒扯著嗓子花著腔兒的喊完,也顧不得樹深林密刺多,加快了速度,呼哧呼哧的便往山上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