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超 紅塵
三級台階。
自己成功了,自己成功的出現在這裡了,這偉大佛的顏面被自己征服了,自己成功的將他踩在腳下了。
「呵呵~~。」
笑,人在哭中笑。
自己成功的出現在三級台階之上,但是成功的確不是脊樑、腿腳的站,恰恰是膝蓋的跪,脊樑的彎曲。
頭點地,是無聲無音,連一絲空氣都沒有被驚動。
淚灑地,是有血有肉,就連那做無辜旁觀的空氣,都在為韓先這個在佛堂前傾倒的人而感覺到絲絲悲疼。
空氣的冰冷,它在痛什麼?
它在用自己的痛訴說韓先的無家可歸。
在外漂泊的人就如同空氣的冰冷一樣,一樣的隨風盪,一樣的不知道被風送往何地,此刻在佛堂前的韓先又何嘗不是如此。
這裡是自己想來的嗎?
從未想過,能知道的是,自己以夢醒來就已是在佛的山門前了,而著西行啟水之路又何嘗是自己想來的。
誰安排的?
問這一切都是誰安排的?
是瑋山已經死成空氣的『和卿』嗎?
韓先哭著笑了,就連那聲聲悲砸在地上的眼淚都知道,自己不是被他安排的,那是誰在安排了自己?
是誰?
它安排自己從雲山那個溫暖的地方出來,是它安排自己背井離鄉。
是它,一切都是它在戲弄。
不管是自己的喜也好,還是自己的悲也罷,一切都是出自它的手,此刻的它一定在一旁嬉笑的看著自己哭泣。
正是因為它,自己才會有家不能回。
正是因為它,自己才會沒有家。
正是因為它,自己的聲聲的『我回來了』只能是出自夢中的淚言,這聲聲語都成了空氣嘲笑的源泉。
自己的一切漂泊無依都應該怪它。
它是誰?
灑在地上的淚,在用悲問眼睛知不知道,那淚洶湧的眼睛在問心知不知道,而心又在問點地的頭顱知不知道?
它是誰?
韓先很想知道,淚灑地是在求佛,眼悲切是在求佛,頭點地更是在求佛,心自語也還是在佛。
求佛告訴,求佛可以幫自己擺脫。
淚同眼與心在用點地的頭顱問:『偉大的佛,你可曾聽見了我的訴求。』
佛聽得一切,可是佛的悲憫確更像是在無視一切。
佛在紅塵之外,身在紅塵之中的韓先又如何能從他那裡得到自己想要的知道,男子漢大丈夫的韓先就真的不知道那冥冥之中的推手是誰嗎?
「呵呵~~!」
這哭著又笑著的人,心中一萬個知道,心中更十萬個知道,自己是被誰操縱著從雲山推出的,又是誰將自己逼上西行啟水源之路。
它是誰?
它還能是誰,它除了命運又還能是誰!
也只有它,可以在無形的冥冥之中,狡詐的安排下一切的悲,又可以夾雜起絲絲縷縷的喜。
更是它,告訴自己,在悲中你應該堅強不放棄。
還是它,告訴自己,在喜中你應該縱情歡樂,因為下一秒必定會有悲從喜中生,這是冥冥之中的天註定。
韓先你跑不了。
跑不了?
這個在哭中求佛,又在喜中思家的人,當是在求佛可以幫助自自己超脫命運的安排,求他可以幫助自己擺脫風的束縛。
自己可以是空氣,但自己想做那無拘無束的空氣。
求自己如空氣,可以隨意的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
自己的第一站必定會是『雲山,』這第一站里有笑臉,有母親的和藹笑臉,有父親的慈祥笑顏,有親人的笑面。
自己祈求可以在那裡停留很久,很久。
可是現在,在命運的爪牙下自己不是自做主的空氣,自己確是如同空氣一樣的漂泊無依。
問這一切那超脫與紅塵外的佛聽見了嗎?
你又可曾聽見了我的祈求。
這裡靜悄悄,無聲。
這裡靜悄悄的宛如只是韓先一人的真空世界,至於此刻三級台階下目緊閉的一禪神僧確是宛如已經死透了的石雕。
無人,會打擾已經死掉的石雕。
更也無人,會打擾到韓先這哭著,笑著的求佛人。
四下無人,四下無人聲,宛如是佛沒有聽見韓先的訴求,他可能就連簡單的看見都沒有做到。
「你聽見了嗎?」
求無果,人在問。
突兀的,那個趴在地上做哭、作喜的韓先突然的脊樑站的筆直,而手掌抬起怒指前方佛堂,牙齒的怒吼更是咯咯有聲。
求了千萬遍無果之後,人怒了。
可是韓先的怒確僅僅是堅持了瞬間到眨眼的功夫,那抬起怒指的手臂就在顫抖,而本就朦朧的眼睛又在做淚洶湧。
頭的抬起,身的站直,是因為想看見。
而這眼朦朧,身顫抖,當是因為已經看見。
韓先看見了什麼?
看見的是一雙眼睛,一張面,確切的說,這雙眼睛是出現在這張面上的,可是這一切落在漂泊的心中,確是成了倆個人的顏色。
他們是誰?
誰又會出現在韓先的眼裡,心間。
「呵呵。」
韓先在笑,而這份笑更是將那洶湧的淚衝破,就算還是哭,那也是喜極而泣。
原來自己在雲山雲家坳青石台的寨中看見的不是空氣的冰冷,看見的更不是歲月的無情。
他們都在。
自己的雙親都在。
那低矮的柴扉被自己推開了,自己看見了,自己那聲『我回來了』是落進了他們的耳中,而此刻他們就在溫暖小屋中等著自己。
眼睛是母親的,那是母親和藹的目光。
面容是父親的,那是父親的慈祥面容。
他們都在等自己,他們一直都在等著自己,今日這裡,我韓先終於回家了,我韓先終於可以跪在他們的膝前了。
跑動。
阻隔自己於父母之間的短短距離在隨著腳下的跑動而一分分的消失。
人在極致的喜中,這份跑動是有多慌亂,短短的路韓先就不知道多幾次跌倒,韓先更不知道自己有幾次爬起。
渾渾噩噩的人在跌跌撞撞,人在踉蹌著一步步的靠近。
這短短的距離好遠啊,但是在韓先不懈的努力之後,他們離自己在也不遙遠了,瞧,我可以看清母親和藹眼中的血絲了,瞧,我可以看清父親慈祥面上的皺紋了。
看清了。
隨著靠近,韓那雙被淚模糊的雙眼在眼睜睜中看清。
「啊~~。」
嘶吼。
看清了。
我看見的是如同母親和藹的眼睛,但是這份極致的如同並不是真正的心中那個人,我看見的是相像父親慈祥的面龐,可是這份極致的相像確不是真正的真。
他們都是假的。
和藹不是母親的和藹。
慈祥不是父親的慈祥。
更還有自己看見的不是倆個人,自己看見的是一張面,他是誰,他是始終坐在青煙繚繞后的慈悲佛。
我被流淚的眼睛騙了。
推開柴扉,看見的是空氣的空,看見的是歲月流逝的無情,而從自己口中發出的聲聲『回來了』確是沒有真正的回來。
這裡還是這裡。
這裡代替不了那裡。
彷彿永遠天涯相隔。
被欺騙了,韓先知道自己被欺騙了,但是這份心知肚明確是沒有讓自己就此停下跌跌撞撞的腳步。
天道下,佛面下,佛容前,跌跌撞撞的人還是在跌跌撞撞。
人跌進佛堂,人撞進佛前。
而此刻韓先這身在佛堂中的人,無法理解著具身是跪著的,還是匍匐的,還是趴下的,但是能知道的是口中低低聲不改的人當是在求。
求那聲『我回來了』有回應。
求這聲『我回來了』不在孤獨,求回家的路可以安安靜靜的出現在晨霧消散之中,它可以坎坷些。
自己不怕。
佛前的人在求,這回家的路可以出現。
遠遊的孩子在求紅塵外的佛。
韓先的面上是混雜塵埃的虔誠,可是在他的內在星圖當中確已是冷笑連連,在其中妖刀自已經是恨牙痒痒。
這是第二次了。
那個第一次的人,此刻就和善的立在三級台階下,無疑那一次就代表這妖刀的失敗,他敗給了佛。
而這一次。
可笑,那慈眉善目的虛偽傢伙在韓先的身上居然又贏了一大半,而自己僅剩下的一小半確是在岌岌可危中風雨飄搖。
結局是越來越清晰。
自己的敗局彷彿是鐵打的事實即將落定。
「哼。」
刀不見口,但是那血色的鋒刃是冷冷的哼,在次低語道:「笑話,那超脫在紅塵之外的佛能幫你什麼?」
這是在問。
但這問確是彷彿沒有落在韓先的耳畔,那匍匐做倒地的身還是在低低祈求。
問是妖刀的問,答也是妖刀自己的答。
「超脫紅塵嗎?」
嗤之以鼻。
短暫停頓之後,妖刀的聲就成了氣敗壞的嘶吼,道:「不要忘記,你的家,你父親,你的母親還在紅塵之中呢,你超脫想去哪裡,愚蠢的傢伙。」
這是嘶吼。
可這來自妖刀的嘶吼同韓先確是來自倆個世界的,妖刀的吼,為的不是韓先的聽見,它從來就不為了韓先的聽見。
這一聲只是妖刀自己在表達對佛的不滿而已。
僅此而已,至於韓先,路從來都是他自己的,自己永遠都是有幸路過,命運安排的是他,從來都不是自己。
自己又何須為別人的紅塵超脫而著急。
曾經對一禪神僧是如此,而今現在,對韓先也是同樣的冷漠,路從來都是他們自己的,怎麼走,他們自己看選。
等到看不下去的時候,等到自己可以離開那天,我們就從此不相干。
好無情。
捲縮在佛前的韓先好冷,他在慢慢的沉入青煙之中,那偉大的佛帶著溫暖在向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