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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煩惱心

  「阿彌陀佛。」


  萬眾矚目下的眾目睽睽本就是一件十分有壓力的事情,更何況這雙雙眼中還帶著期待,還帶著憎恨的神色。


  在其中,能夠保持頭顱不低者,脊樑不彎者,皆為難得的高人。


  畢竟萬眾的期待並不全是自己可以幫助到的,更畢竟那萬眾的憎恨可全都是來自噬骨爍肉的喪心病狂。


  神僧一禪的頭顱低下了嗎?


  神僧一禪的脊樑彎曲了嗎?


  佛號輕頌時候,神僧的頭顱早就已經低下了,可是脊樑挺拔不屈,在『偉大的阿彌陀佛』中頭顱之所以低下,那是因為對萬眾的慘不忍睹,而脊樑之所以不屈,那當然是源自與對邪惡的不屈服。


  神僧的眼前真的有萬眾嗎?

  不,那只有倆個人。


  但是韓先那雙略些楚楚可伶的眼睛與普天之下的心存善念者的目光何異,他們的眼中,他們的心中,這是一方柔水環繞的鮮花世界。


  水蕩漾,粼粼波光多善。


  花芬芳,點點祥和多美。


  而現在這祥和的花就是在用自己的芬芳問佛:「為什麼如此美麗的自己會有枯敗的一天,如僅僅是枯敗,那麼自己不恨不怨,可佛您是否能告訴我,為什麼在我還是祥和柔情時候,芬芳炙熱時候會橫生枝節,那穿心的無情火焰是如何來的?」


  難道是因為自己不夠善良嗎?


  粼粼波光的水在用自己的蕩漾問佛:「為什麼如此善良的自己確永遠是那樣的匆匆遠離,如僅僅是遠離那也就罷了,可佛您是否能告訴我,為什麼我還是善良溫情時候,蕩漾歡樂時候會突生變故,那將溫情凍穿、那將歡樂凍裂的冷是如何來的?」


  難道是因為自己不夠善良嗎?


  芸芸眾生在問?


  芸芸眾生在用韓先那雙楚楚可伶的眼睛問神僧,在問那『偉大的阿彌陀佛』這是為了什麼?

  佛能答嗎?


  神僧一禪閉目搖頭嘆息佛頌不止:「阿彌陀佛,」


  一口:「善哉。」


  一口:「惡哉。」


  眾生芸芸在善哉中掙扎一半,在惡哉中咆哮自有一半。


  那雙眼,秦木海那雙如同煞神般惡狠狠的眼睛與恆宇之中的心懷怨者目光何異,他們的眼中,他們的心裡,這是一個沉冰環繞烈火世界。


  冰凜冽,絲絲徹骨的寒。


  火歡騰,焚心熔肺的熱。


  冰在用凜冽問佛:「自己幫助流水達成了停在花根下的心愿,可是它們為什麼反而會怨恨自己?」


  火在用熱烈問佛:「自己將那些枯敗焚毀不是一件十分有益的事情嗎,可它們為什麼會認為自己熔斷了它們的生?」


  難道這就是惡?


  難道那些自認為善良者眼中的惡,就真的能被定義成惡嗎?


  「佛,你告訴我。」


  秦木海的眼是低吼咆哮怒問神僧大佛的芸芸眾生,而面對這樣的質問,神僧無言了,大佛沉思了。


  「哈哈哈~~~。」


  秦木海看著低頭鎖緊眉關的一禪神僧縱笑一聲,而那些志在竊取韓先皮肉、靈魂的眾多三隻手顯的更加的張牙舞爪。


  在韓先的眼中,它們就是將花摧殘的烈火,它們就是將流水凍徹的寒冰。


  秦木海那張縱笑神情的面一定是聽見了鮮花在烈火無情中根莖的嗶剝作響聲:「哈哈,他們死,我活!」


  這才是真正的惡。


  萬眾的死,只為一人的活,不是惡又是什麼!

  閃爍著楚楚可伶的韓先在這番刺骨的嘲諷下,已將那雙祈求大佛目光收回,無疑是在那睜眼『善哉』閉眼『惡哉』中得到了無力。


  因為自己無力,所以將希望寄託給別人,但是到頭來確是發現,原來別人對自己的生也是無能為力。


  即以是如此,那還求什麼。


  韓先目光收回之時,其中的楚楚可伶瞬間就被擊穿,但是那扣緊意欲捏爆自己軀體的血液巨手還在。


  那在空中奔騰撲進的竊取第三隻手自己可以暫且不顧,而這緊扣的手掌才是將自己打包送入地獄的推手。


  知問題重點,那一切還是難辦的。


  就算那時可伶乞命的韓先同樣知道問題根源的所在,可是至始至終自己面對這鎖身的枷鎖都是無力,都是痛。


  掙扎抽動一分都是穿心掏肺的痛。


  可以至這般田地,不掙扎是死,掙扎也是死,雖同為死,但是倆者之間存在的區別確是天差地別。


  不掙扎就代表著是卑微的死在他人的屠刀下,而掙扎就代表著是自己想用一身剛骨、熱血來碎鋒、熔刀。


  會敗嗎?

  『呵呵,就算那是註定的,那也會是無所畏懼的。』


  慘白的鋼牙咬著熱烈的血液低吼作響:「啊~~。」


  「咯咯~~。」


  這好像是鎖身巨手指骨鬆動的聲音,但是韓先自身十分的清楚這是自己的骨頭在掙扎中的顫顫而鳴,血如柱衝進冰冷的空氣當中。


  骨頭碎了,還有人記得曾經的堅強不屈嗎?


  鮮血涼了,還有人記得曾經的熱力彭拜嗎?


  有的人一定想忘記,但是韓先確是在一次次掙扎的提醒,那低眉閉目的神僧大佛可曾聽見骨裂的聲音,又可聞見血的腥涼。


  「阿彌陀佛~。」


  佛號又響,一禪神僧原本那雙因為發現悲而緊閉的眼睛已經在次睜開,這一次那低垂的頭顱也抬起了。


  「唄!」


  「摧滅貪慾心,清凈煩惱障。」


  此聲如佛前青煙般繚繞不衰,出自神僧的口,入一切還能聽的耳。


  惡者當更惡,就連那志在偷取的第三隻手居然全都赫然驟止,秦木海的血面鼻、眼、口不分完全扭曲一團,但就是那因為恨而扭曲難分五官的面上確射出倆道駭人的凶光。


  「禿驢找死嗎?」


  目眼凶光如穿心釘,直直的落在神僧的面上,但是神僧的面依舊是大慈大悲的括靜,不畏懼,不嗔喜。


  佛雖散,但是秦木海的惡依舊滔天,又以低吼道:「摧滅貪慾心?哈哈哈,真是可笑啊,禿驢你佛可有貪慾心?」


  「阿彌陀佛」低頌佛號的神僧不想辯駁。


  「常聞佛爭一柱香,可見你佛也只是披這虛偽袈裟的小人,即以如此那你佛又如何求什麼清凈煩惱障?」


  佛的不辯駁迎來的當然是更加刻骨的嘲諷。


  聲音為的是人的聽見,而此刻口中低頌佛號不止的神僧,當是將那些來自惡的誹謗裝做沒有聽見。


  但是佛的語人確是聽見了。


  「摧滅貪慾心,清凈煩惱障~~。」


  韓先口中一遍遍的念,腦自做一遍遍的想,人為什麼掙扎啊,那是因為對生的貪,就如同在烈火無情中質問佛的花一樣,它貪念自己的芬芳容顏,就如同水一樣雖一心想停下來,可是當化作沉冰真正停下來的時候確才發現那是死亡啊。


  不動的自身就代表著死亡啊。


  對生,何人能夠不貪。


  只有真正在瀕臨生死的時候,才能真正窺視他日那時煩惱的可悲,花開芬芳的時候並不需要太多的為凋零苦惱,誰言沒有在開時候?

  水何須為奔騰不息而苦惱,誰言沒有重回這番時候?

  佛言:「沒有死,何來永生。」


  生死看淡嗎?

  如何可能,對『生』韓先從骨子裡的貪,只有活著才能再次擁抱所愛,也只有活著才能真正回到那個地方。


  但是此刻韓先那張血肉模糊的怒面中確以沒有太多了的疑慮。


  自己何須過多的去想與容若之間存在的溝壑煩惱,不是有一顆愛她的心嗎?


  自己何須過多的去想回雲山路上的艱難險阻,不知有一顆堅定不移的心嗎?


  有這些不就夠了嗎!

  韓先的目光在抬起,看著因為憤恨而面目扭曲的秦木海,心中笑問:「他與那林、白、藍者有什麼不同嗎?」


  當然是有不同的。


  而這份不同當然就是因為他是自己心中至愛秦木容若的父親,對她的愛在潛移默化中以轉化為對秦木海的虧欠了。


  不是那一個個真言字的無能,而是因為在對陣秦木海的時候,一顆心在慌亂中就已被煩惱蒙蔽。


  「唄~。」


  真言從口中輕出,窺破煩惱的韓先血面就如同太陽一樣耀眼,原本那牢不可破的血液鎖身巨手已是輕輕一顫。


  塵封的冰有化開的時候,烈火在無情那也有熄滅的一天。


  但是曾經的用芬芳問佛的花兒確已是在陽關溫熱下,在前花所遺的廢墟當中新生,而那原以為此生只能一心為夢中的海奔騰的流水到頭來確是發現自己錯了。


  奔流到海不是自己的終點,因為發現在陽光的炙烤下,自己又轉變成霧氣,隨著或輕、或狂的風又重新回到曾經那個自己認為歡樂的地方。


  回來時候,自己還是笑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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