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

  「少林弟子入寺必學的一門身法,雖然說是身法卻更像是打坐姿勢圖,少有人能練會這門武功,我本以為教我坐苦禪的性空法師能練會這九圖六坐像,可惜性空法師年事以高,在我習得九圖六坐像之後不久便圓寂了,我也不知道這兩者之間究竟有沒有什麼聯繫。」


  「那為什麼少林寺後來沒有人知道這門武功的練法,難道您沒告訴他們?」小領問。


  「我學會了九圖六坐像以後,心中雜念再起,又想下山了。這門功法也確實有常人無可想象的威力,身陷險境時只要一個念頭便可挪移至別處,我依著它悄無聲息的過了十八銅人陣,當時心裡痛快非常,卻不想樂極生悲,修行的苦禪功夫一夕之間化為虛無,幾年的積累說沒就沒。我當時雖然有些可惜,卻也覺得沒有什麼,武功只是讓我出少林的媒介而已,沒了便沒了,終有一天能練回來。當時心裡只有下山的念頭,哪裡會去管其他,都沒有回山上向師傅打聲招呼,我便一頭撞進那繁華如錦的世界里。」


  小領烤好了山雞,一邊吃一邊聽,突然問道:「法師您從來都沒出去過嗎?」他也隨屠剛一樣叫老和尚法師了,許是出於尊敬吧。


  「沒有,我自孩提時便在寺里,師傅叫我一心學武,不曾出去過,大事小事都是知客僧去辦的,只是在十幾歲的時候偷跑出去一次,卻也被抓了回來,在房裡跪了一天,自此便再不敢偷著出去了。」


  小領卻不知道法師竟然也有這樣的過去,與屠剛對視一眼,屠剛忍著不敢笑,小領卻是沒有什麼顧忌,肆無忌憚的笑著,那隻烤雞也塞不住他的嘴,直蹭的臉上嘴上都是油膩,衣服袖子也透著油漬。


  「這也不是什麼好避諱的事情,屠剛你若是想笑便笑出來,你這樣憋著我看著也難受。」法師倒是大度,絲毫不把這件事情當做糗事。看小領笑的開心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反倒是屠剛在那裡尷尬的有些顯眼。


  「那一次出來,如同魚躍於淵,海闊天空,於是我下山以後流連在街坊鬧市之中,看人生百態,體會苦辣酸甜,困了則在屋檐下睡,餓了渴了便去化齋,我一心想尋求的自由如此觸不及防地來了,我卻安然享受著。」


  小領道:「人生要是能吃飽了還能睡的著,就是最大的好事了。」


  屠剛的紅薯吃完了,盯著小領手裡的烤雞看。「大和尚你看什麼看!你以為我會給你吃雞?」法師將自己的紅薯掰了半塊分給屠剛,又繼續說了下去。


  「如果一直都是這樣的話,我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裡了,少林寺派人出來找我,我卻不願回去,於是稀里糊塗的變成了少林寺叛徒,雖然不算是人人喊打,卻也沒有人願意來幫一個叛徒,我包上了頭巾,蓄起了頭髮,偽裝成不會武功的樣子,只想過一些平常日子,在我看來,這也是修禪,不過修的是生活禪而已。奈何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先是遇到幾個邪派弟子,為了爭奪寶物以人命為賭注,我求助於正派弟子卻被掃地出門,原來我早已為正派所不容,此事以半個村莊的人命為代價后,終於被人出手平息,我也就離開了那個地方。後來我流浪到了一個叫靈安的地方,那裡的人非常熱情,也不知我的過往,於是我就定居到了那裡,總結這路上的種種,真是應了一句話:江湖險惡。本來想著在此地渡過餘生,再不管其他的瑣事了,結果卻還是進了他人的圈套,連累了附近的村民。」


  「是怎樣的一個圈套?法師您那會兒顯然已經沒什麼好追求的了,我不信沒有物慾的人還有什麼能被人家抓住的把柄。」屠剛的半塊兒紅薯被他幾下啃了個乾淨,這會兒正盯著法師剩下的小半塊兒紅薯,法師便把剩下的半塊兒也給他,繼續說道:「無欲無求便真的是佛了,我雖然已經有了一定的了悟,卻終究不是佛,自然有把柄有短處。」


  「那又是什麼圈套,為什麼您會來到這裡?」小領也遞了半隻雞架子給屠剛,屠剛頭都不抬地接過來,就著紅薯大口地嚼著,小領能聽到雞骨頭在他的嘴裡咯吱咯吱的響著,暗道了一聲:「牲口啊!」卻看見老和尚亦是笑眯眯地看著屠剛,「看樣子出去沒少開葷。」屠剛嘴裡一噎,似乎是卡住了,老和尚右手一拂,狀若拈花,只在他胸口輕輕一指,屠剛本坐在他對面,喉嚨一松,咳出一塊兒骨頭,立時便緩了過來。


  「這有什麼可害怕的,一個練武的人竟然能讓骨頭卡住,大和尚你也是第一人。」小領無情地嘲笑著,老和尚卻是安慰道:「我先前說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當初我第一次出少林的時候,發下的第一個誓願就是吃葷吃到不想吃為止,我師父曾說過,叫我吃葷補身體可能是最大的錯處,我現在也是身體不允許我大量進食葷腥,不然我未必會比你強到哪裡去,所以你不必介懷,慢慢吃就好。」見屠剛安穩了,老和尚接著上文說道:「我被哄騙著進到了長陽樂坊里,也不知他們怎麼打聽到我的身法的消息,派我進去偷盜一本典籍,我那時已然恢復了原先的功力,甚至更有長進,九圖六坐像上的身法也愈加熟練,能做到目之所見,神念一動立時即到,比之同屬七十二絕技中的大挪移身法還要厲害幾分,那典籍藏得雖然隱秘,卻也奈何不得我們有內鬼相幫,我照著內鬼所給的圖紙找到典籍所在的鑒寶閣,見四周都是來回巡守的侍衛,一時無從下手,我雖然能夠去到我所能看到的地方,但是守衛如此森嚴,我能看到的地方,必然也能被他們所看到,這種情況卻是讓我陷入了兩難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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