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軒轅敬城提著一壇當歸苦酒,敲響了葉草的房門。
軒轅敬城是一位青衫文士,面容和煦,很是儒雅。
當歸苦酒乃是他的獨家秘方所釀。這位讀書人啊,除了不會武功之外,似乎什麼都精通,琴棋書畫喝茶釀酒……
據說他每年都會釀當歸苦酒三壇,兩壇埋於院中老桂下,一壇留著自己喝,今日里能帶來一壇與葉草分享,可算是天大的面子了。
「請進。」葉草並未拒這位主人家於門外,請軒轅敬城進來。
「葉公子,軒轅敬城這有苦酒一壇,今日與你共享。」軒轅敬城也不客氣,直接落座,開壇倒酒,一杯給自己,一杯給葉草。
「嗯確然是苦酒。」苦的就像是軒轅敬城臉色一樣。
「既喝了你的苦酒,便聽聽你的苦水吧。」葉草知道,軒轅敬城這位在軒轅世家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是不可能平白無故來找自己的。
「葉公子覺得,我軒轅世家這座牯牛大崗如何?」軒轅敬城問了葉草一個問題。
「景色宜人,福地洞天。」葉草對牯牛大崗做出了極高的評價。一路上山,再到後來觀那鯉躍龍門,可說得上一步一景,牯牛大崗無愧於這個評價。
「我願以牯牛大崗為嫁妝,將小女軒轅青鋒許配給公子。」軒轅敬城言道。
嫁妝這個詞是相較於彩禮而言的。
彩禮是指男方在迎娶女方之前,給女方的金錢與物品,嫁妝則是女方嫁過來,帶來夫家的金錢與物品。
歷來的規矩是,嫁妝要豐厚於彩禮,以此來搏得女子在夫家的地位。
卻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僅彩禮高到天際,便是連嫁妝都沒有了。
軒轅敬城這位老丈人可端的是豪氣,願以整個軒轅世家,千年的武林世家底蘊作嫁妝。
葉草聽得,先是一愣,而後喝了一口苦酒道:「據我所知,軒轅世家做主的是軒轅老祖,軒轅長孫卻只是牯牛大崗上的一閑人。」
葉草言下之意已經明白的了,就是說這件事,你軒轅敬城做不了主。
「我軒轅敬城既然說出口,就必然能做到。難得女兒有喜歡的人,我這個做父親的,必須要替她辦到。我這一生啊,也只能為她做這一件事了。」說到這,軒轅敬城的眼神變得柔和,嘴角略帶笑容。
「哪怕會死?」
「是一定會死,咳咳咳……」軒轅敬城咳嗽幾聲,咳紅了秀怕。原來他已身患絕症,命不久矣。
「你真是位好父親。」葉草不由贊一句。
「是嗎?」軒轅敬城有些受寵若驚,但很快又沉寂了下來道:「可在青鋒眼中,我卻是個廢物。」
其實不僅是在軒轅青鋒眼中,在所有人眼中,他軒轅敬城都是一個廢物。
首先來說說他的夫人,人家並不喜歡他,是因為他心愛男子病逝了,這才嫁給他這個備胎。
婚後軒轅敬城將之奉若仙子,近乎於做到了百依百順,可這位仙子卻用厭惡的眼神看他,將之當作了一隻癩蛤蟆。
甚至於為了刺激他,為了讓這個癩蛤蟆,丟了自己這口天鵝肉,不惜向軒轅老組自薦枕席,玩了一出亂倫的好把戲。
這件事外人自無處知曉,但在整個軒轅世家早已傳開了。
可軒轅敬城呢,卻依舊將這隻破鞋奉若仙子,只要她不讓,他便不會去穿,粗略算來,光腳已十五載。
再來說軒轅青鋒,這麼多年了,軒轅敬城從來沒有像個父親一樣,張開雙臂擋在他面前,對著所有人說「別傷害我女兒,有什麼事沖我來」。
以至於她一個女子,要像個男兒一般,在這冷冰冰的家族中暗鬥、廝殺,為了佔據一席之地而絞盡腦汁,拼盡全力。
可他們哪裡會知道,就是這樣一個廢物男人,在背後到底付出了多少。
他知道,自己當年能娶仙女為妻,是被當做了備胎。但是他不在乎,因為他愛她。
留不住心,那就留住你的人,每日里看著你也好,縱然你做出了幾乎所有男人,都不能容忍的一件事。
但是,我的爺爺,軒轅大磐!
你千不該,萬不該,將主意打到我女兒身上。為了女兒,我不惜一死,也要將你拉下大雪坪的那張大床。
隨著女兒越來越出挑,越來越優秀,軒轅敬城就越來越急,他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而今日里葉草來在牯牛大崗,他知道,等待許久的機會終於到了。
「那麼你準備怎麼做?」葉草問道。
「殺。殺盡軒轅,給青鋒一個乾乾淨淨的家。」軒轅敬城嘴上說著殺人,殺至親之人,語氣卻是平淡的很,渾身上下的氣息也無任何暴動。
「哦?軒轅大磐是何等境界?」葉草再問。
「一品天象,這些年大雪坪熱鬧的很,想必也快入陸地神仙境了吧。」軒轅敬城言道。
「你願以牯牛大崗為嫁妝,那就等你做到再說吧。借花獻佛,以一杯苦酒為你踐行。」葉草舉起了酒杯。
「啪」兩隻酒杯碰在了一起,接著一飲而盡。
「咳咳咳……」軒轅敬城咳出血來,笑著走了。
聖人曾言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我軒轅敬城便以命做帚,掃乾淨這牯牛大崗吧。
「軒轅青鋒,你可聽到了?」葉草並未睡,而是沖著緊閉的門口問了一句。
其實在軒轅敬城敲門之前,軒轅青鋒便在門外徘徊。她想親近葉草,卻又覺得一個姑娘家,如此送上門去太過唐突,太過不矜持。
結果走來走去,卻是看到軒轅敬城,提著一壇酒走了過來,她急忙藏在拐角窗下。
葉草自然一早就發現了她,甚至於軒轅敬城也發現了她。只是有些話,軒轅敬城不好當著女兒的面直說,便任她在窗下聽了。
女兒啊,女兒,父親沒有為你遮風擋雨過,這輩子就為你做這一件事吧。
要幸福哦。
「他做不到,也不敢去做。」軒轅青鋒沒有進屋,臉頰有滾燙淚珠滑落,跑去守著通往大雪坪的唯一山路。
她想起來,十五歲之前,父親都會帶自己來院中老桂樹前,讓她靠著樹,自己則和藹地用一枚石子,在樹上刻畫下她的身高。
一道白白的印字。
父親說:「青鋒,父親每年為你釀兩壇當歸酒,就埋在這棵樹下,等你出嫁了便起出暢飲,屆時我要大醉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