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龍玉(2)
千萬白帳,一眼望不盡。
「到了。」武門開口說道。
彼時不過三日時間,天剛破曉,棠海閣的人都已散了,季懷夏的身邊只有武門和梁門,三人站在汝珏奴隸紮營的地方,烈風刮過皮膚,不如南京潮濕,燕京明顯更乾燥。
「嗯,」季懷夏淡淡應到。
「不看看陛下嗎?」梁門問道。
季懷夏沉吟了一會兒,又戴上了白色面具:「他已經不是陛下了,我也不想去看他。」
「可……」武門還想說些什麼。
梁門默默橫了武門一眼,武門也只好乖乖閉上了嘴,一言不發,暗自捅了梁門一胳膊肘。
白衣少年的身影迅速融入了營帳之間,緩緩朝一個明黃棉袍的人走去,仔細觀望,那人毫無帝王之氣,倒是有點賊眉鼠眼,與畫像上極為相似。
「唯雁公子,龍玉可到手了?」那明黃錦袍的人說著半生不熟的漢語,得到季懷夏的抬手示意后又轉口成了汝珏語:「龍玉可到手了?」他重複到。
「到手了。」季懷夏從懷中拿出那成色上好的潤玉,龍玉在他手裡似乎顯得比在拍賣會時還更亮,得來那人滿意的笑容:「很好,很好。」
季懷夏也笑了笑,把龍玉交給了男人,隱隱預知到了他下一步要說的話。
「唯雁公子,」那男人用汝珏語說道:「你可知道幾天前屠盡汝珏十萬大軍的的白面書生?那可是百步穿楊的好功夫啊。」
他的眼神時不時向季懷夏這裡瞟來,季懷夏倒是不懼,僅僅低頭淺笑:「聽過,南京有許多關於此事的坊間傳言。」
「那唯雁公子,對此事並無交代嗎?」男人問道,鼠眼泛著精光,讓人不寒而慄。
「哈哈,此事我正想對陛下說,」少年同樣笑著,雲淡風輕的態度與那男人形成對比:「擊退汝珏十萬大軍一事,是丞相之女,燕雲居士的請求。」
男人的眼神有些動搖,季懷夏便抓住此機會說道:「所以唯雁所作,不過是想得到丞相的信任,更深入東朝的政治。」
「不錯,不錯。」男人的面色一下子變得和善了起來,季懷夏也繼續說道:「唯雁除了滅掉將軍與幾個小兵之外,並無其他不敬,再者,完顏大將軍早有反叛之心,唯雁此舉,自是為了陛下著想。」
聽完季懷夏這番話,男人的肢體才徹底放鬆下來,面上的笑意也更加真實,季懷夏這把雙刃劍能如此為汝珏著想,這是他並未想到的,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季懷夏的心還是在汝珏的。
「那可要好好答謝唯雁公子啊,唯雁公子……還未有婚配吧,汝珏的女人比起那些南方姑娘們又是一番風韻,唯雁公子也見過不少,可有中意的?」男人笑著問道。
光憑欽宗,已經留不住季懷夏的本心了,東朝畢竟是他的家鄉,誘惑也多,須得套上一個雙層枷鎖才行,妻孩就是留住一個男人的最好方法。
季懷夏也只是笑了笑,和男人推太極:「謝陛下,不過唯雁已有中意之人,汝珏的姑娘就不必了。」
「哦?是什麼人啊?」
「她名喚子衿。」季懷夏毫不猶豫的拿蘭子衿出來當了擋箭牌,完顏亮是不可能知道燕雲居士的本名的,他用的也心安理得。
「子衿.……好名字!」如同季懷夏料到的那般,完顏亮並不知道蘭子衿的本名。
確實是好名字。季懷夏在心中符合到。
一陣烈風呼嘯而過,使得遠處的白骨架發出一陣咚咚的碰撞聲。它也在這裡掛了八年有餘了,季懷夏熟悉它,甚至比對欽宗更加熟悉。
「八年了。」完顏亮嘆了一口氣,喚回季懷夏的注意力:「這架白骨……若能成事,便不會在這裡掛哪怕一刻。」
季懷夏收回看著遠方白骨架的眼神,點了點頭:「陛下放心,這江山,終究會是一人的。」
至於是誰的,那還遠得很。
梁門和武門二人快步走了上來,對季懷夏耳語了什麼,神情嚴肅,季懷夏面具下的眼神也變了些許,輕聲用漢語答道:「我知道了,去準備快馬,明日必須趕回去。」
「是。」梁門答道,與武門下去喂快馬了。
季懷夏對完顏亮行了個禮,開口說到:「陛下,唯雁必須先回東朝了,冒嶺閣那邊有動作,想趁我不在時清理棠海閣勢力。」
冒嶺閣是東朝皇室的實力,與棠海閣不同,棠海閣是欽宗與汝珏的勢力,冒嶺閣的人更加公眾,人人都知道冒嶺閣,也有些見過其樣貌,但無人知道冒嶺閣的首領究竟是誰,到底是哪個王爺。
「冒嶺閣……回去吧,你們的行動已經被注意到了。」完顏亮說道,也翻身上了自己的馬,笑道:「唯雁且回,本王帳內的姬妾也要等急了!」
「遵命。」季懷夏就一直保持著行禮的姿勢,直到完顏亮的馬駛出白帳之外,他才摘下面具,呼出一口濁氣。
「三日前六樓那位我查到了,是東朝四王爺,范輕舟。」梁門把馬牽了過來,季懷夏便立刻翻身上馬,微微蹙眉:「范輕舟……看來外界穿的遊手好閒也不是真的。」
「是啊,太子范雎屢屢犯錯,此時正是每人都想爭奪王位的時刻。」武門也說道,翻身上了自己的馬,整了整馬鞭。
季懷夏並沒有說話,眼神只是向右瞥去。
透過白帳的一絲縫隙,他能看到有一隻潭水般沉寂可怖的眼睛在看他,抓著馬鬃毛的手不由得緊了些,他那隻手顫抖著,直到快馬發出一聲嘶鳴才驚覺自己的失神,連忙收回眼神,頭上卻多了一層薄汗。
是那個人的錯,他才被牽扯進這般的事情中。
「走吧,別耽誤了。」
白衣少年到了一聲駕,率先揚長而去,梁門和武門只覺得那道可怖的眼神隨著少年遠去,也各自對視一眼,駕馬而去。
而那道眼神跟的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一直到三人消失在山巒之間,那人眼中才浮現一絲荒誕的笑意,久久不散。
唯雁,你可是父皇最強的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