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悠波
常為見花緒回來了，緊繃的眉頭微微鬆了一鬆，“是木嫣，累著了，出去尋你的時候暈倒在了路上。”
花緒聽見是為了出去尋自己才暈倒的，一時間又驚訝又自責，豁然站起身，“木嫣在哪兒，我要去看看她！”
常為知道花緒心中所想，暗歎一口氣，“她就在自己房內休息，你去尋她就是。”
花緒立馬站起身往房內跑。到了房內，看見木嫣仍舊昏迷不醒，那蒼白的臉色刺得她眼睛生疼，沒等她反應過來，眼淚已經劃過了臉頰。她跪坐在木嫣病榻之側，“木嫣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害了你……”
龍清泉和玄離也都回來了，也虧了這兩人能忍，路上硬是一句話都沒有說，直到回到房內，兩人甚至還想和出來之前一樣，各自占了各自的椅子端茶倒水。
但是兩人的眼睛卻在進門的一瞬間被桌上一樣閃著茵綠光芒的仿佛水晶的東西吸引。玄離大驚，眉頭微微一蹙，三兩步走到桌前凝目細看那閃著異樣光芒的水晶。
龍清泉此時也忘卻兩人嫌隙，跟在他身後，看向了那閃著異樣光芒的東西。龍清泉震驚之下，說話都有些斷斷續續，“這，這，莫非是，最後一塊碎片？”
玄離皺眉，有些難以置信，又有些驚愕，還有些擔心眼前的事物是伯拜的陰謀，但是還是忍不住伸手去感受了一下桌上的碎片，眉頭輕蹙，言語低微如同呢喃，“這，的確，是碎片，悠波，悠波……”隨著低微的呢喃，玄離仿佛置身夢境，在一旁的龍清泉居然也受到了影響，意識不自覺地昏沉。
陌上的人，是誰……青碧的衣衫，一根雕刻成竹枝模樣的玉簪鬆鬆地挽著垂花髻。極目去看那人的臉，終於，看清了，疏朗如畫的眉，清秀含水的眼，不點而朱的唇，玲瓏膽懸的鼻，再配上形狀適合的瓜子臉。啊，終於瞧清了，是清竹。
清竹，清竹，你在幹什麽？
玄離想問，但是發現他現在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但是他的眼睛和耳朵還在忠心耿耿地為他捕捉周圍的一切。
他聽見了清竹的哭聲，悲悲切切猶如寒蟬。
“玄離，玄離……到底要如何，你才肯多看我一眼？我真的比那墨花緒差了太多麽？為什麽你總不看我，為什麽……”悲切的聲音，讓玄離忍不住動容，他鼻尖發酸，但是他無法流淚，隻能跟著清竹踉蹌的腳步一路向前。
他終於明白過來，他現在在看被悠波承載著的，清竹的記憶。
玄離覺得自己一腳踩空了。但是沒有摔倒也沒有頭暈目眩。他隻是靜靜站在了黑暗裏，默默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無法改變無法挽回，隻能暗自悔恨。因為這些已經發生了，隻是，現在，自己看到了。過去，被拉到了自己眼前重演。
黑暗裏，隻有清竹散出淡綠色的幽光，很漂亮很恬靜的幽光，隻是，那幽光，叫人看著覺得悲傷。清竹痛苦地抱住自己的頭，喊道：“從我腦海裏滾出去，我不要聽到你的聲音，不要！給我滾出去！”
玄離想：她到底聽到了什麽聲音？
他正這麽想著，那聲音就開始在自己的腦海中回蕩——
清竹，你為什麽得不到玄離的愛？不是因為你不夠好，而是因為有一個叫墨花緒的丫頭讓玄離沒法看到你。你想想，如果這個叫墨花緒的丫頭再也不存在了，那麽，玄離的眼裏，是不是隻會有你了呢？
清竹抱著自己的頭，狼狽地蜷縮在角落裏，淚流滿麵，“你是誰，你到底是誰，你怎麽會知道這些？給我滾出來！”
——我是伯拜，魔界的王，魔界的最高統治者。所謂魔，不過是以人心之惡積蓄力量的家夥罷了，你這個仙女很有意思。居然能夠自己跑到我這裏來！這就證明，你實在是飛航想要得到我的幫助，說說看吧，你到底想要什麽呢？”
玄離算是明白了，原來伯拜的最厲害之處，是放大人心的欲念，最終讓人依從自己的欲念為己所用！一陣憤慨壓上心頭！
清竹卻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目標，不再蜷縮成一團哭泣，她抬起頭來，一字一頓，“我，想，要，玄離，看到我！”
——說出來就好多了是不是？接下來的事情，就是你一個人要完成的了，至於做什麽，我想你這麽聰明的小仙女，應該明白。
原本黑暗的四周突然變得雪亮！玄離眯起眼睛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一片亮白。一切終於慢慢清晰，像在霧裏被勾勒出形狀一般，一點一滴呈現出來，先是簡單的線條，再是繽紛的色彩，最後一切都活動起來，變成一幅畫卷。
看清了，是他們所在的城，人聲鼎沸熙熙攘攘的城。
清竹碧綠的背影，仿佛遺世獨立，玄離盯緊了那一抹碧綠。雙腳甚至不需要自己用力，就自覺地跟了上去。
——他們已經快要找到了五片碎片了，還剩下最後一片，你要抓緊時間了。
這晦澀粘著的聲音是不是回蕩在玄離的腦海，玄離知道，這時候，清竹的腦海裏，肯定也同樣回蕩著那叫人惡心的聲音。再次抬頭，卻見清竹的背影已經牢牢站住，肩背微微顫抖著，仿佛緊繃得即將要斷裂的弦。
“不用你多嘴，我知道我要做什麽！”仿佛掙脫了那可怖的聲音的控製，清竹直起身來，輕靈的聲音，清淡地掃過，一片清爽的氣息。
玄離也覺得舒服了一些。跟著清竹優雅但是堅定的步子繼續往前。
清竹突然在一處院落外停下了，在門邊站著仔細地看著裏麵。玄離覺得有些蹊蹺，身體輕飄飄地走到清竹身後，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一看之下，大驚失色，這，不正是他們收回塵世時候的情景嗎？難道那個時候，清竹已經在看著了，沒想到他居然沒有察覺到清竹的存在，看來，清竹的確是一個不容小覷的人物。
他們一行人收回了塵世，高高興興地離開。院落裏，隻剩下了那小妖和苦命的男人。小妖抱著她的男人，哭得梨花帶雨，又笑得燦若春花。
清竹輕輕走到小妖身側，輕輕說道：“其實，你比我好。”
小妖抬起頭，看見清竹，下意識抱緊了自己的男人，護得死死的，“你是誰，你要幹什麽？”
清竹微微一笑，“我就是羨慕你，畢竟你能夠守在自己喜歡的人身邊，你也知道你喜歡的人，除了你之外，什麽都沒有。可我呢，我喜歡的人連多看我一眼都不肯，你說，我能不羨慕你麽？”
小妖紅著眼別過臉，抽泣道：“我有什麽好羨慕的？我雖然喜歡他，他也喜歡我，他一的確隻有我。可是我隻能守著這一副空殼，四處收集魂魄為他續命！你有我苦麽？！”
清竹看著悲傷欲絕的小妖，忍不住歎了口氣，“你和我一樣都是可憐人。你苦苦為你丈夫續命，卻不知，他早已是該死之人，隻因為你一心要留住他，他的魂魄被身體囚禁，轉世投胎不得。你這是何苦呢，若待他轉世，你再與他相遇，何樂而不為呢？”
小妖抱緊自己懷中的人和續命傘，秀眉一蹙，“我才不要他忘了我，何況我有了續命傘，我丈夫很快就能醒過來！”
清竹歎了口氣，“將續命傘給你的人，是不了解它的用途啊……雖說能夠續命，卻是向天借命，仍舊難逃一死，而且，轉世必將曆經辛苦不得善終。難道你希望你丈夫的下一世，下下世，一直痛苦下去麽？！”
玄離聽罷，也不由歎息，清竹說的，的確是實話，這續命傘，雖說是個寶貝，但是能不用，還是盡量不要用才好。
小妖聽了，驚駭地瞪大眼睛，膝行跪拜在清竹麵前，“懇請仙子告訴我解決的良方！”
清竹歎息道：“所謂良方，不過是順應天命……你放你丈夫轉生輪回。我將你關於你丈夫的記憶完全清楚，若你二人當真有緣，待他轉世成人，你二人，必會相遇。”清竹說著，伸出手去。指尖三開淡淡的，綠色的光芒，將小妖和他丈夫的身體一絲不漏地包裹起來。
柔弱的光慢慢變強，又在極強之後瞬間湮滅。小妖和她的丈夫都消失在了原地，隻留下了那一滴仿佛眼淚形狀的，幽綠色光芒微微綻放的，水晶碎片。清竹伸手，碎片慢吞吞地飛入自己手中，“悠波，到手了！”
難怪乾坤盤一直指著這一對小妖夫婦，原來，這兩人體內，各有一枚碎片！不曾想居然就這樣擦肩而過！玄離頗為失落。但是念及這碎片現在就在自己手中，心中稍稍安穩。又見清竹將那枚碎片輕輕按在了自己胸口，一陣綠光過後，悠波便消失不見。玄離一見之下大驚失色！
她竟然用自身魂魄精血掩藏悠波，難怪她後來一直跟在他們身邊卻沒有一個人，甚至連乾坤盤都沒有差距到悠波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