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要走
「姑娘,換洗的衣服已經放好了。」丫鬟低眉順眼的走到阿沅的面前。
「好。放到那裡,你可以出去了。」阿沅頭也不抬地看書。
對面卻靜默了很久,好久都不見響動。阿沅抬起頭:「還有什麼事嗎?」
那丫鬟用一種祈求和怨恨的眼神看著她,語氣很陌生:「姑娘,我求你能不能花一點心思在他身上,或者態度明朗一點,給他希望,不要老讓他做無謂的犧牲好嗎?你沒有看見他為了你都變成什麼樣子了嗎?」
她的聲音提到了八度:「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我們主子的話,那就不要老在他面前占著他全部的心思好嗎?我雖然是一個丫鬟,但是也看得明白主子對你的意思,你不願意的話,我們很多人都願意陪在主子身邊。」
「你喜歡他啊。」
「是。」丫鬟抬起了頭,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你知道主子為了你,做出了多大的犧牲嗎?他為了你,拒絕了皇上的賜婚而惹惱了天威,因為你把萬家的人得罪個遍,到現在朝堂上還十分緊張,為了你病入膏肓差點死了,你呢?你又為他做了什麼?」
「我們的感情,還用不著你來評頭論足。」阿沅淡淡的說說出這句話。
「我雖然知道主子不會看上我,可是我就是願意為他做點什麼,所以我來了。」她忽然從袖子里掏出一把尖刀,朝著這邊衝過來,阿沅甚至能聽到她帶起的呼呼風聲。
她沖了上來,阿沅一閃身躲過了她的進攻,由於用力太猛,刀子牢牢地插在柱子上。這一場鬧劇就這樣草草結束了。
當管家聞聲闖進來的時候,那個丫鬟還在堅持不懈的想要把刀子從柱子里拔出來,恨恨的看著她。
管家一邊用眼角的餘光看著她,一邊命令他們把這個「瘋女人」拖走,看著阿沅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說道「姑娘,你,沒事吧?」
阿沅搖搖頭:「別為難她,讓她走。」
看著眼前這個愛的卑微的小婢女,忽然想起那段被囚禁的日子裡的自己。
雨下個不停,他的腳步踏進這別院的時候,阿沅正站在漫天風雨中,雨水紛紛地落在了她的身上,眉眼彎彎,頭髮濕漉漉的沾在頭上,像個玩耍的孩子一樣,笑容卻滿是蕭索。
他不顧她的排斥,走上前脫下了自己的披風披在她的身上,默默的站在她身後不言不語,就那樣靜靜的陪著她。大雨卻靜靜的壓下來,彷彿要使時光凝滯。
他聽到她在輕聲的呢喃:「他們說,我嫁的人,不是普通人,註定要接受這些陰謀詭計,你的身邊不可能只有我一個人,和天斗,和人斗,爭爭鬥斗永無休止。我時常在想,也許有一天,我也成了如此患得患失,如此自卑,如此奮不顧身的想要把你牢牢鎖在在我身邊的人。你知道嗎?我的心裡真的好沉重好累。」
他緩步走上前,看著她精緻的小臉,微微顫抖的睫毛,微紅的眼圈,伸出手把她圈在懷中,她沒有反抗也沒有掙扎,只是眼淚**了胸前的衣料。
是啊,他已經意氣風發,呼風喚雨,叱吒風雲,而自己,卻會日漸卑微,乞求著他的喜愛,像乞食的小狗般奢望著他溫暖自己深宮的恐懼和無力。
「以後,我的身邊只有你一個人,再無其他人。我發誓。」他舉起右手。
「古往今來,哪個王孫貴族能身邊只有一個人?你說的話,怕是連你自己,都沒有辦法相信吧。」
「我們都沒有能力以一己之力去改變環境,但是我就是我,和他們都不一樣,我們還有很多的時間驗證我今天說過的話,若有違反,天打雷劈。」
阿沅見狀,連忙捂住他的嘴,原本有神的眼睛腫的像熟透的核桃一樣。
「你是我第一個女人,也是我最後一個女人,對你所做的,實屬情非得已,沒能好好保護你,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在你身上疏忽。」
阿沅沒說話,只是睜著水光淋漓的雙眸看著他,大雨滂沱之中,彷彿他就是那個能暖人心窩的火,然而她說出的話卻是寒冬的雪:「所以呢?你日後還有那麼多的情非得已要加諸於我身上嗎?」
「這樣獃獃的看著我幹嘛?你這小腦袋在想什麼?」他裝作輕鬆的,拍拍她的腦袋:「你知道的,這世間的東西並不一定都會由著我的性子來,但是我保證我以後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委屈。」
「我本來想忘記你,可是我辦不到,我那麼長時間想要恨你,可是始終都沒有下定決心。我沒有那麼狠,也沒有那麼聰明,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渴望現世安穩的生活,我不想每日生活在提心弔膽之中,也不想你因為我而做出那樣大的犧牲,我想你有更順暢的路要走。我也要走我的路了,我真的累了。你的愛代價太大,我承受不起。」
「好。既然這是你的選擇,我會尊重。以後的日子裡,一定要開心。」他強撐出一個笑容,嘴裡吐出字來,把心頭的痛一口口吞咽。卻再也無法支撐支離破碎的心。
閉上眼橫一條心,轉過頭擺擺手:「走吧,希望我不會成為你的負擔。」
阿沅最後一次深深望著這個愛過,恨過,現在仍然深愛的男人,倔強的抬頭,看著雲層里透出的聖光,呼吸著潮濕壓抑的空氣微微張口:「珍重,不再見。」
許霖等在門口。行李已經打點好,他抱著劍垂著頭,等待著她的結果。
她失神的走出來,臉上還掛著沒有擦凈的淚痕。他小心翼翼的問道:「我們還走嗎?」
壓抑的嘆氣聲從胸腔里傳來,她說:「走吧。反正是下定決心的,早走晚走,又有什麼區別呢?」
太子站在窗前,目送他們走遠。他不敢去送她,生怕他到那個時候會忍不住的想要用盡一切手段留住她,哪怕她會恨他怨他。
小雨又在下著,雨絲刻在了遠行的人的身上,也刻在了目送的人的心裡。
這一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還在固執的騙自己說,她活著就好,她開心就好。
可是為什麼到了真正要分別的時候,還是無法笑著送她離開。
明明那麼痛,還要笑。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站在你面前,卻不能大聲說,
我愛你。